关于相亲的流水作业 |
送交者: 天生我才 2008年01月20日11:19:26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
很多事情就那么简单,比如说1+1=2;很多事情就那么复杂,比如说1+1=3;以此类推,1+1=4、5、6、7、8、9,或者其它任何数字都可以名正言顺——如果你愿意胡思乱想、并且吃饱了没事做的话——对A而言,据说是因为:春天来了,柳树发芽了,青蛙恋爱了,蚂蚁搬家了,A????想结婚算了。 至于为什么想结婚?A不能给你明确的答案。哪怕他是条光棍,但这不是一篇小说,所以作为起草这份文件的幕后策划人,我也必须要就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守口如瓶。事实上,在前两个月或者更早些时候,A对自己做过这样一份问卷调查: A,男,28岁零45天12时37分56秒,正在写一篇叫《乱糟糟的日子真没劲》的小说,结婚理由:(请在□里打√)□为了爱;□为了恨;□为了钱财;□为了性欲;□为了响应党的号召;□为了满足父母要求;□为了洗衣、做饭、生孩子;□为了此她还是为了彼她;□不详。 现在想起来,A当时好像所有的答案都选了,忍不住想笑就将这份调查问卷丢进了那个集团公司人力资源部主管专用的垃圾篓里。与此同时,30年前就沦为寡妇的老板指示她的小秘书,笑嬉嬉地炒了他的鱿鱼,还假惺惺地说了句:“你应该回去结婚了,真的,我这是为你考虑。” 值得一提的是,这句“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话灌溉到A耳朵里的时候,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他正在聚精会神地、幸福而甜蜜地挖着这个春天下午三点的几坨鼻屎。 于是交接工作、收拾行李、一遍又一遍地和同事道别…… 在离开的一瞬间,A突然想起当初进厂的时候,好像气壮山河地说过什么“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等等之类的话;而结果却是,在这个阴盛阳衰8000多人的厂里,A,权高,职大,收入中等偏上,对待姑娘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工作像夏天般的火热,结果是这两者对A像秋风扫落叶一样的无情?! 4月1日。愚人节。历书上说:宜嫁娶、忌动土。就在那天,A去网上发了三百多份个人简历,有求职的,有征婚的,完了之后又打开QQ,在视频里和一个陌生的女子,各自把玩着自己充满青春活力的身体…… 当天晚上,朋友B打电话来:“屁娃儿,我看你还是去福建上门算了,广东这个卵子地方真他妈没劲。”正好,A吃饱了没事做,挂了电话他没有胡思乱想,认真地做起了那道1+1的算术题。 2.B的过去与未来 和表姐谈过恋爱;做传销时和上线的上线传过绯闻;在东莞篁村某间出租房里向一个湖南妹交出了原始的武器;像宰杀证一样的结婚手续拖了很久还是办了;等等等等——设计师B的爱情史简单而具体,基本上没有走什么弯路。 去年底,B突然遇到一个难题,父母、亲戚、朋友都想他们两口子生个第二胎。作为A的好朋友和老同学,B偶尔和A见个面喝几杯酒,夜深人静了睡不着躺在同一张床上,也意味深长地发些感慨:“其实也想过再生一胎,但经济条件不允许啊!” 关于B的情况,必须使用夹叙夹议的方式来表达—— 弟弟在“窑子里”还有几年才出来,B觉得有责任肩负起家庭的重担,不管是经济方面,还是孝敬父母,不管是油盐柴米,还是千丝万缕的邻里、亲朋和社会关系;父母年岁渐高,却彼此为“打牌和干活”的矛盾吵闹,好像深谙“温故而知新”的原理一样,总要隔三岔五地操练操练,为此,设计师B总要在下班之后,在电话里跟他们中间抹点“润滑油”;对于女儿萍萍,B说:“嘿,她谁都不怕,就是怕我。” 除此之外,B只有工作。最近订单多了,再加上遇到几个“三脚猫”一样的同事,跳的跳槽,混的混饭,大面积的工作都落到他的头上,直接后果是“既要改良DVD的几款包装盒子,又要全新设计连接器的很多套卡通箱”,间接后果是和善良本份的女网友聊天时,居然出口成脏,什么“鸟人”、“卵子”、“我靠”都出来了。 B说:管????,把今年熬过去。 B又说:应该寄的钱太多了,我说要寄给我姐姐,她说要寄给她妈,干脆就存起来。 B还说:哎,啥子都不想喽,二天回去开个店子,要么卖衣服,要么做广告招牌。 大家请注意!设计师B现在比以前胖了,按照他的说法是“成天坐在电脑面前”造成的,但A认为这是一个奇怪的现象,因为同样是“成天坐在电脑面前”,自己却还是和多年前一样,不超过100斤。——关于这个问题,A和B产生过不少的争议,A说B“伙食上达到了小康水平”,B对A说“要是我也像你一样,是个诗人就好了”。 也许B不知道,A做梦都想当个设计师。 这样的惺惺相惜,还表现在生活当中。这个月,哦不对,作为读者,你看到这些文字的时候,应该是上个月才对,B和A一起在虎门买了同样一双鞋子,38码,加两双鞋垫共计160元。有个星期天,两个人喝酒、聊天后,晕晕乎乎地倒在一张床上午休,醒来后差点穿错了鞋子,A说了句不知从哪里捡来的话:你的也是我的,我的还是我的。B说:我早就想好了,哪天比你的先穿坏,趁你不注意跟你换了。 好了好了,绕了那么多圈子,现在来说说设计师B的未来吧。但这该怎么说呢?站在A的角度,B可能过几年会弄个工作室什么的,嗯,大概就是设计些海报、动画、香烟盒子、时装广告、网页和展览的几何图形,总之一句话:他不可去开发软件、成立公司,或发行股票什么的。然而,以B的眼光看来,要么杀回老家去,还是搞这个;说不定计划落空,就干别的去了? 3.从小李他老婆说开去 小李他老婆,在加油站上班。 十二个小时对小李他老婆来说,意味着月亮变成太阳,早餐变成晚饭,所以她说:“等过了五一劳动节,另外找份工作算了。”经初步了解,小李他老婆海拔不高,嘴巴好吃,本性贪玩,天生话多,脸上还挂着喜怒哀乐的温度表,从头到脚,并不性感地多长了几斤肥泡泡肉。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从结婚到现在,小李他老婆欲擒故纵,关起门,和小李换着各种姿势交配,听说医生也看过了,该吃的补药没有少过,几个月过去了,肚皮还没有肿起来的迹象——1+1不能等于3,再努一把力吧,再加一把油吧——小李他老婆心里面委屈而且着急,像猫儿抓的一样。 仅限于此,不能说明什么。 再来看自己的老公吧。小李小学没毕业,几岁时母亲就跟人家跑了;父亲是个老木匠,嗜酒如血,爱赌如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爱打洞,小李如假包换继承了父亲这两样扯蛋的本事,像运动员接过队友传来的火炬一样。在小李他老婆眼里,小李作为父母的上门女婿、自己的老公,在厂里上班从来没交一分钱工资,还隔三岔五反过来拿钱,对她肚子肿不起来的现象,不理不睬,不闻不问,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前几天,小李有个老大不小的光棍表哥,A,人事主管不干了,从广东过福建来,大张旗鼓地说要相亲,上门,写长篇小说,热火朝天的样子。于是,招呼啊,接待啊,小李上白班,小李他老婆带着A到处找房子,看风景,买衣服;肥水不流外人田嘛,小李他老婆硬拉扯着A,去相了一回自己歪瓜裂枣般的表姐,还打着圆场说:“我表姐虽然不爱说话,但有内涵,会料理家务,皮肤确是黑了点儿,你知道吗,那是身体健康的表现……嗯,你是从广东过来的,应该讲点效率,最好今天相亲,明天就结婚算了……这边媒婆很多,但是都靠不住,你是有文化的人,不要听人家东吹西说的,把你头脑冲昏了呀?” 情景之一。那天刚坐下,狗男女刚见过了面,小李他老婆就拉着A到门外面,热锅上的蚂蚁般,问:“怎么样嘛,怎么样嘛?” A哈哈哈一阵好笑,说:“如果我没看上你表姐,看上你了,该怎么办?”小李他老婆,眼睛一亮,花枝乱颤,一秒钟就回过神来,说道:“哼;你做梦吧!” 情景之二。两个单车,三个人,一起出去玩,临出发的时候,小李他老婆向A递了个眼色,还做了个环腰而抱的动作,说:“主动点嘛,你搭我表姐的车吧!”表哥说:“不行,我要坐你的车。”小李他老婆有点生气,说:“哈哈,我懒得理你。” 情景之三。座中,听说那个表姐要来,A说:“我有事要办,先走了。”小李他老婆又是拉又是扯,有些失望地说:“不行不行,我表姐马上就来了。” ……等等等等。 就这样,小李他老婆做了一回失败的媒婆。 4.关于陈小霞 “她老爸以前是我们村上的电工,前面兽医站门口,那三层楼的房子就是做电工挣钱修的,她妈死得早,老爸在我们村上重新找了一个老伴,她不同意,从福州跑回来把人家从家里打跑了。——听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可能就是随便看看。”邻居老伯说。 “看得出来。”A有气无力地应道。 在此之前,像连战访问大陆一样,媒婆甲和A的二哥,带着A朝相亲的路上一路狂奔,去到媒婆乙家里,陈小霞就冒了出来,牛高马大,戴幅眼睛,衣服和裤子都比较得体,鞋子却土里土气,脱线了,蹲了些泥巴,像刚从菜地里回来。你好,请坐,陈小霞招呼,口气像个主人。A点点头,谢谢。 还没等喝完一口水,媒婆就开始主持会议了—— “你身高多少?” “168,这个数字比较吉祥。” “人家在广东做行政总监,这次是请假半个月。” “哪个学校毕业?” “重庆,西师,工艺美术系。” “哦,我是本科,园艺专业。你是哪一年的?” “77年,你呢?” “我81年,12月31日。” “你的证件给人家看看呀?还有那本书——你写的吗?哇,不错,人家给你多少钱?” “闹着玩的。钱?我给人家,一万二。” “你叫A吗?这个名字好听。” “噢,是的,这是我的简历。” “这个是他亲哥哥,就在前面,十三队,马上要做老爸了。” …… 东一枪西一炮的,半个小时过去了,彼此交换了电话号码。阿姨,我们走了。嗯,好走,好走。于是,鸟兽一样散去。 出得门来,转了个弯,A的二哥递过一根烟,说:“抽烟不?这个姑娘还可以;我觉得你话说得太多了,有文化的人应该少说点话,才显得稳重。” A点起烟,说:“不过,我觉得人太胖了点。” 另一个媒婆从后面跟了上来,红眉毛绿眼睛地说:“哎!我说你腰杆挺直一点嘛,看起来也精神一点呀?!” 天黑了下来,巷子里吹些凉爽的风,蹿来蹿去,不知道它从哪个方向来,也不知道它要朝哪个方向去。 晚上,A给朋友B发短信:陈小霞,本科,三层房子,1.65左右;像某某他老婆,稍胖。B回了一条:你娃儿发了,好好把握,搞定她! 第二天,九点左右,A打电话给陈小霞,0594-2890824,一遍没人接,两遍没人接,A打了三遍还是没人接。他冷笑一声,觉得有点不对劲——陈小霞说了,现在每天在家,除了做饭,就是看电视——你说他会相信吗,年轻人连个手机都没有? 看来是泡汤了。关于陈小霞,A最终还是打通了那个电话—— “我今天打电话,你老爸接的,他说你不在,但你老爸说你不在,和朋友出去了——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哦,是呀,我帮我表哥家收枇杷,回来得比较晚,有什么事吗?” “这样啊,那明天有时间吗?我到你家里来玩吧?” “到时候看吧,快五一了,日程排得很满。” “那好吧,我明天再给你电话。再见了!” “再见!” 电话叭的一声挂了,没放好,嘟嘟嘟一片盲音…… “????,狗屎!” A自言自语地说。 5.几个过来人 为了脱贫致富,同志们都到福建上门——说得西方一点,好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说得中国一点,好像董存瑞炸碉堡——充满了悲剧色彩。因为尊老爱幼的原因,这里只能按年龄大小依次说说XYZ三个人,至于关系嘛,不是表哥,就是表弟。 X,年龄最大。屈指一算,已经有十年的打工血泪史了,玻纤厂,砖瓦厂,电子厂,啤酒厂,酒吧,迪厅,菜市场和工地一路走来,至今在某鞋厂做针车,800多块月薪拿着心安理得,他说:“这些年,闹过很多派,也遭过很多罪。结这个婚太草率了,不过媳妇对我好,将就着算了,反正就这个命。” Y,小一点。以前在山西煤矿里挖过炭,抠出来鼻屎是黑的,那没什么大不了,听说从嘴里吞一团棉花进去,屁股里拉出来就变成皮鞋擦儿。现在是不一样了,丈母娘每天弄好豆浆、油条、荷包蛋、牛奶、面包、银耳汤,这样的早餐,他说:“难吃得要死,端出去倒掉算了。”他下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人赌钱。 Z,再小一点。小伙子厉害,风风火火,干干脆脆——相亲、拍拖、订亲、结婚、生孩子,短短一年时间完成了上门过程的“流水线作业”;也持家,也踏实,日子过得中规中矩——他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谁谁谁又把谁谁谁吹冷了。偶尔反过来,他又说:很多事情都吹不冷! …… 每见于此,每思于此,A觉得现在自己这样的选择,有点前赴后继的味道。昨天晚上,他甚至想起了“急病乱投医”,他觉得这五个字好像是个成语,又好像是个典故,但无论如何,他觉得如果有人在看到这篇不是小说的小说,特别是看到这五个字的时候,应该把它当成是心理描写的部分。 隐隐约约地,A觉得一阵心酸。 于是,A又想起了广东的好朋友兼老同学——设计师B——他也是个过来人,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不是上门的。他放假了没有?有没有新作品?鸟人,好久没有他一起喝酒了呀,好久没听他说:昨天晚上又如何如何,与婆娘大战了几个回合?! 不知道怎么搞的?A觉得从4月1日到现在,没有一天吃饱过饭,既不是心情不好,也不是口袋没钱,但一上桌子,就没有胃口,离开桌子又开始心慌,所以从早到晚,看到A的人都说:“你怎么焦眉烂眼的?” 电视上,连战来大陆然后又走了,胡锦涛和小泉握过手然后又松开了,伊拉克非法武装又自杀性袭击美英联军然后又展开调查了,《民工》里的鞠双元都和城里的姑娘李平回家结婚然后又进城打工去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A走马观花般相的那些亲,还迟迟没有浮出水面,但是谁也拿他没有办法,他居然自以为是地吟起了“杨柳岸,晓风残月”,然后又摇头晃脑地“手持钢鞭将你打”。 两个小时以前,A刚给一个叫李晶晶的姑娘打过电话—— “睡觉了吗?” “是呀,刚睡着。” “哦,明天有没有空?到你家玩呀?” “不好意思,要去帮朋友买东西,她弟弟过两天结婚。” “这样啊,那我明天下午再给你电话。” “好的,再见。” 这次是打的手机,刚好没电了,屏幕上一闪一闪地就灭了。打了个哈欠,A插好充电器,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现实里不能实现的,只能到梦里去完成”——他想起王菲以前那个老公的话,过了一会儿,晕晕沉沉地睡去…… 6.李晶晶 闲来无事,看看电视打打牌——电视正逢48届世乒赛,A记得主持人说了一句:“乒乓球是需要攻防兼顾的运动”;打起牌来,A觉得自己像拖拉机手开飞机,钱包像世贸大厦遭遇了恐怖袭击。 李晶晶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她把头发解散开来,披在肩上,夜色下从侧面看过去,脑袋像一个黑色的篾撮箕;里面是件背心,外面白衬衫没有扣,垂下来迎风摆动;蓝色的牛仔裤,有股淡淡的肥皂味道;浅灰色的运动鞋,步调一致地走在左边,安静而平稳——由深到浅,四种颜色把她分成了四截——拼凑的几何图形。如果再加点环境描写,那么,A觉得这次约会的过程中,莹火虫绕来绕去,马路从荔枝和龙眼树中间捆绑,缠绕,转弯,身边偶尔有行人或车辆经过,远处田间地头稀稀落落地有几只青蛙在唱歌…… “我觉得我表弟这边风景很美。”过一座桥时,A感慨。 “黑漆漆的,我老是害怕从路边蹿出一个人来。”李晶晶实话实说。 ——这是第一次约会。也许觉得说的是废话,走着,走着,两个人选择了沉默。A觉得广东的夜晚太吵,家乡的夜晚太静,这里的夜晚刚好合适,但不属于自己。相亲对于A来说,像一场完成任务的演出,和李晶晶也是前天才认识的,不过今天早上,她妈妈也来认真地看过了,还留下一句因果关系的说:没有定下来,不会带到家里看房子。李晶晶觉得三天假期一晃就过去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跟朋友去五夷山旅游——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缘份还没有到来之前,所有的情节就只是客串一下,反正,明天要上班了! A记得很清楚,出门之前新闻联播才刚刚开始,与李晶晶压马路的过程中,转了四个弯,嚼了三片口香糖,左手插在裤兜里,右手玩着打火机,脑海里不断地浮现着几个旧情人的影子——藉断丝连的,没有消息的,不了了之的——重叠,交织,往事一幕幕,刚沉下去又浮了起来…… “其实,我这次主要是过来写小说的。” “写什么小说,是写散文吧?” “不,散文式的,小说。” “我以前拼命地看过一段时间诗歌。” 不知道为什么,好不容易继续起来的话题嘎然而止,几乎与此同时,A突然想起一个叫三儿的诗人,曾经悲哀而无聊地写过这样的句子: 没有肉, 没有骨头, 没有神经病—— 我是一只塑料袋, 挂在春天。 自从张学友唱过那首《想和你去吹吹风》,人们就觉得漫无目的地散步,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但也不尽然,因为时间、地点、人物如果没有搭配好,难免会让人产生“带着镣铐跳舞”的感觉。——继续往前走,路上没有夫妇,也没有情侣;附近有一个鞋厂,几个加班的民工下班了骑着单车,叮叮当当,叽叽喳喳,耳朵边上一阵风刚刚掠过,他们已经消失在视线里。 “我有一个朋友在这个厂。”李晶晶说。 “干什么的?”A随口问了一句。 …… 大概就是这样,又过了两个小时。 一起回来的时候,在一个三岔路口,男主角礼貌性地表示要送到家,女主角果断地摇了摇头,然后又过了几分钟,两人同时收到对方发来的短信:我到家了。 A觉得有点饿了,啃着苹果,开始看《动物世界》。 7.快一点,再快一点,冲啊 黑猫白猫,抓到耗子就是好猫。 到目前为止,在媒婆的穿针引线之下,A像应聘工作一样背着毕业证、身份证、工作证、荣誉证、存折和个人简历,冲上了相亲的第一火线,从苏小妹到黄善娟,从陈小霞到李晶晶,就形势看来,一个月的战斗才刚刚打响。 三番五次,五次三番之后,A渐渐有种心灰意冷地感觉。另一方面,又不得不佩服媒婆天花乱坠的口才:“这个肯定可以,多少多少岁,什么什么文化,几层几层房子,经济状况如何如何宽裕,社会关系怎样怎样的好——说不定缘份来了呢——所以,你一定要去看看,反正不要你一分钱,也不要你一把米,对吧?” 然而,A只能沉默。更多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下半身,想起子弹上膛了,但猎物不可能自己送上门来;于是,他暧昧地笑笑,继续任“乱点鸳鸯谱”的故事在自己身上一演再演——既使是头母猪,在媒婆的带领下,他也会去看看是否赛过貂禅? 想通了之后,A觉得,为了与国际接轨,相亲也应该有点儿敬业精神。他深有体会地感觉到,应该拟一个计划,或者起草一份《相亲作业指导书》,因为按照程序办事,说不定哪天还可以通过ISO国际质量体系认证呢! 何况,媒婆都已经说了:赤溪有一个,家里开店子,人长得特别漂亮,在鞋厂上班;涵江还有一个,护士小姐,房子很宽畅,父母拿退休工资;梧塘那边好几个,已经打电话约好了,人家正在安排时间;——记住,你的电话要24小时开通;要不然就在家里等,一有情况,我马上通知你。 “见面时腰杆挺直一点,看起来也精神一点呀!” 媒婆补充道。 “好的,好的,没问题,没问题。”A点着头,像鸡啄米。 吃一茬,长一智。这两天,A打起精神重新上阵,先是逛专卖店买了几套名牌衣服;然后又坐进美发中心,接受美发师的全新改造,四六分,左右倒,嗜喱水加上定型胶,把头发弄得油光水滑,连苍蝇飞上去也要摔跤的样子;然后又躺在牙医的真皮沙发上,仰张着嘴,在500瓦的探照灯下,把牙渍打扫得干干净净。 每天早晨A数着一二三,爬起床来看见阳光灿烂,好一阵收拾、打扮,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打电话——坐车——等媒婆——再坐车——等姑娘——招呼认识——互相介绍家庭、学历、工作、年龄、身高、性格、爱好——东拉西扯,喝水吃茶——抄了地址,再留电话——就这样吧,感情不成友谊在,保持联络,再见。 中午相对悠闲一些,但A得回短信息,少则三五几条,多则十有八九,有问工资情况的,有问健康状况的,还有的打听你以前谈过几个女朋友。 晚上是约会时间。星期一、五与张丫头看电影;星期二、四和李姑娘压马路;星期三、六陪王小姐喝咖啡;星期天高度紧张,穿插着陪她们吃喝拉撒,不包括睡觉。 …… “让相亲来得更猛烈些吧!” 冒出这句话的时候,A觉得自己比高尔基还要牛逼。 8.爸爸妈妈,妈妈爸爸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 先有爸爸呢,还是先有妈妈呢? 每当夜深人静,A总是会问自己这样两个问题,不是出于无聊,也不是为了显得深刻,他觉得自己的婚姻问题之所以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部分的原因来自于这样的“段落大意”和“中心思想”。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1980年,A,3岁。开始的时候,他患的只是一般的感冒发烧,村里赤脚医生的几包药丸子,吃得他大小便屙脓屙血,一发不可收拾——翻几十里山路,坐几小时货车,苍蝇在A奄奄一息的身体上飞来飞去——父母亲把他送到县医院的时候,医生说:“要是再迟两分钟,华陀都救不活了。” 1983年,A,6岁。放学回家,爬在猪圈扯梁上玩,跳下来摔断了左手,光医药费就耗掉了一头肥猪,结果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几个月穿衣吃饭都要人伺候。 1987年,A,10岁。表哥家吃喜酒,从楼上摔下来,回家后一个星期,头痛欲裂,就地打滚,精神失神,半小时发作一次;于是去县医院,花了三百多块之后,父亲求医生打一针“效果奇特但有生命危险”的药水——父亲忐忑不安地签了字,结果一针就打好了。接下来,为了凑够回家的路费,父亲只好卖掉了自己身上穿着的毛衣。 …… 俗语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2005年,A,28岁,一点婚姻的迹象都没有,父母亲在电话里,无比哀求地说:“我们真的老了,隔三岔五地病,风湿麻木的,你快点把婚结了,凑点钱,把我们的棺材买回来放着。” 准确地说,A以前追求爱情,希望由此而婚姻;现在,他想把爱情省略了,直接进行下一个步骤——很显然,爸爸妈妈像夕阳西下,A是断肠人在天涯——所以对于婚姻,A有句名言叫做:不幸福又不会死! “听说李三有个表姐,条件还可以嘛?”父亲焦急地问。 “陶天国送茶——不扎劲。”A如实相告。 “你怕要选个仙女?!”父亲气急败坏。 “要什么没什么,图个啥子哟?”A守着底线不放。 话不多说,自然就这么挂了。接下来,A扑在他的小说上,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一样,他开始刻画人物,舅舅和他跑了的老婆,多灾多病的姨和出门打工的姨父,XYZ的老丈人和老丈母,以及设计师B的爸爸妈妈——从眼睛写到鼻子,从耳朵写到嘴巴,从头写到脚,A突然发现了一个共同的秘密,原来他们都是农民——在他们的有生之年,唯一的愿望就是儿女们早日成家,阿弥陀佛,不管孙儿孙女最好能多生两胎。 事实上,因为没有做好保密措施,从相亲开始A的条件就不受欢迎,张丫头她妈说“写小说有个屁用”,李姑娘的爸认为“有文化的人,麻烦”,王小姐的父母是教书老师,一辈子吃不饱也饿不死,做梦都希望未来的女婿是个做生意的。 这是一个现实的年代。 这是一个鼠目寸光的年代。 这是一个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年代。 有一天,A走在街上,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看见买菜的卖肉的挑担的补鞋的送报的拖煤的收水电费的摆地摊的弯腰驼背的头发花白的每一个老头儿都像自己的爸爸,他看见缝衣的修伞的问医的抓药的杀鸡的喂猪的扫地的戴着袖章的摆汽球的烟熏火燎的唉声叹气的每一位老太太都像自己的妈妈;他揉了揉眼睛,看见菜市场中间摆着一张床,两个赤身裸体的男女在上面呼哧呼哧地交配着,一会儿就生下了几个孩子,哇啦哇啦地哭着,像与生俱来的胎记一样,脖子上挂着同样的标签和价钱…… 窗外电闪雷鸣,狂风暴雨,A惊慌失措地醒来。 9.簸米 在四川乡下,闲来无事的时候,妇女们有三件事打发时间,一是做针线活,比如纳鞋底、补衣服;二是收拾家务,比如抖被窝、灌枕头;三是簸米:圆圆的竹箕,一升刚碾出来的米倒进去,两只手端起来,猫着腰有节奏的团着、转着,屁股扭动乳房跳荡,等秕谷和糟糠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一下子簸出去,力度和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如此循环二至三遍,剩在箕里的就是干干净净的米了。相比而言,三件事中尤以簸米的难度见长,姿势也更加优美和动感,整个过程像一出精彩上演的舞蹈,已经深深地留在了A的记忆之中。 一滴水,可以照出整个世界。 以此类推,A将目前此起彼伏的相亲就像簸米一样——簸米淘汰的是秕谷和糟糠,相亲不是淘汰自己就是淘汰别人——反正都有“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感觉。具体地说,他已经淘汰了苏小妹和黄善娟;与此同时,他已被陈小霞和李晶晶淘汰了;他现在的局面就像陈子昂登幽州台一般: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相亲,相亲,哪有不相就亲的? 所谓降低标准,不是残花败柳来者不拒,也不是破铜烂铁照单全收。 好歹,A也算个男人——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新中国就没有性生活,没有性生活你要他怎么活?所以,路漫漫其修远兮,当太阳升起的时候,A还将上下而求索。 那天跟往常一样,媒婆在一旁帮着腔,又一场战斗打响了—— “你身高多少?” “一米六八,穿起鞋子一米七。” “人家在广东做总监,这次请假半个月。” “哪个学校毕业?” “西师,工艺美术系。” “那么说,你会画画?你是哪一年的?” “77年,你呢?” “我79年,上个月生日。” “证件呢,拿出来看看?送一本书给人家呀?” “见笑了,多多指点啊!” “你叫A吗?照片不怎么像?!” “嗬嗬,我以前留胡子,这是我的简历。” “这个是他亲哥哥,在洞湖口,马上要做老爸了。” …… 关键时候,手机响了,A一看,是小李他老婆,摁掉不接。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响了,A一看,又是小李他老婆,还是摁掉不接。当手机第三遍响起的时候,A看也没看,心想肯定又是小李他老婆,他再一次摁掉不接。 “如果你很忙,那就先这样了吧,我们再保持联系?” “没事,一个朋友打起玩的。” “不一定,也许人家真的找你有事?” 说着,说着,对方站起来,一副送客的架式。A机械的笑笑,虽然不想走,但对方的态度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于是,一句话冒了出来:“你不是耍我的吧?!” 媒婆没有想到。姑娘没有想到。A的二哥没有想到。甚至连A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所以,话一出口,他多少有点后悔;他觉得自己就像足球场上的守门员,在十二码之外用手去碰了球一样,应该被一张红牌罚下;他觉得自己就是秕谷和糟糠,说完这句话,就已经被对方簸了出来。 大家愣在那里,A一个人扬长而去。 后来每次回忆起这件事情,A总是得意洋洋地说:真爽! 10.不见了两个媒婆 媒婆甲,矮是真矮,胖是虚胖,嫁了三次走到今天,50岁出头,60岁不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由于业务的需要,随身带着纸和笔,手里总是牵着一个调皮捣蛋的孙子。 媒婆乙,高大威猛,乳房下垂,巧舌如簧却又口沫横飞;左脚刚动过手术,走起路来不那么利索,像个害瘟的鸡婆,但这并不妨碍她每年两次去上海参加“鹊桥培训班”。 她们是两个导演,走的是市场化的道路。 据说有一次,甲与乙合作成功,但因为分脏不平,针尖对麦芒,彼此都撕破了脸,在人家婚礼的宴席上狗咬狗一样拉开了架式,从娼妇骂到婊子,从子孙骂到祖宗十八代,其场面空前绝后,很是让人啼笑皆非。 着急归着急。A这次能与两大导演合作,还是打心眼里希望能拍成一部文艺片,如果因为剧情的需要,可以在“三点不露”的前提下适当增强电影的观赏性;总而言之,他的初衷还是那四个字:雅俗共赏。 可是,没有开花,更谈不上结果,莫名其妙地,两个媒婆不见了。 A觉得真是奇怪,两天前还打过电话呢?和往常一样,媒婆甲在电话那头说:“这个肯定可以,多少多少岁,什么什么文化,几层几层房子,经济状况如何如何宽裕,社会关系怎样怎样的好——说不定缘份来了呢——所以,你一定要去看看,反正不要你一分钱,也不要你一颗米,对吧?”——现在,说这话的人电话打不通了,人影也没有看到,她家的房门上,一把粗大的铜锁把守着宅门。至于媒婆乙的消失,A作过种种的猜想,可能走亲戚去了,可能出远门旅游,可能帮女儿带孩子去了,可能忙于参加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婚宴?快一个星期了,问得邻居们来,都是不约而同的一句话:“不知道!” 必须要承认,A一开始感到有点失落,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似的;但随即他就高兴起来了,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他关起门来,翩翩起舞。他走进雨中,引吭高歌。他在尚未竣工的摩天顶楼,和几个民工兄弟比赛谁尿得更远。他在啤酒厂旁边的小饭馆里,从阳光灿烂一直喝到灯火阑珊,还举着杯子说:“来来来,干杯,干杯!” 一切都是天意。 A想起媒婆跟他要钱的情景,先是甲,然后是乙,都显得很含蓄,挺有艺术修养—— “老头子工资太少,吃完这个星期,就没米了。” “我要去借点钱,下午到医院换药。” “家里寒碜,几个月没买水果了,不要介意啊。” “明天又是月底了,这水电费怎么办好呢?” “你去买衣服呀,来来来,顺便帮我打两斤酱油。” …… 如有雷同,纯属不可能。 果然是改革开放啊,果然是沿海地带啊,一切以经济建设为中心。A是聪明人,懂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继承了“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的传统美德,所以执行起来坚决而彻底,他告诉自己:“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以后少打一场麻将,少下一场馆子,大不了多写两篇小说赚点稿费?” 正所谓:因祸得福!如今,随着媒婆的消失,A感到来自父母、亲戚、朋友、年龄方面的压力荡然无存,自己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几岁;对他来讲,婚姻虽然罪不可恕,但至少可以缓期两年执行。 11.后记:X年X月X日 陈小霞打电话来:“我们结婚吧?” “我考虑考虑。”A显得很冷静。 那时候,A转了几个弯,又倒了几个拐,回到了他又爱又恨的广东,吹着空调,喝着咖啡,安安静静地坐在写字楼的某台电脑面前,刚发布完一份《关于办理流动人口婚育证明》的行政通告。如果往上追溯—— X孩子出世,他发了一条短信过去,表示衷心地祝福; Y乔迁新居,他托人画了一幅牡丹,寄的是特快专递; Z生意开张,他简单地问了问情况,不支持也不反对; 前天,他和B一起喝了场酒,难能可贵的第一次没醉; 这天,星期日。他上午参加了一个朋友的婚礼,下午帮另一个朋友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书》,黄昏的时候打电话回家,准备问候老爸又安慰老妈,可千言万语还堵在喉咙上,手机就嘟嘟嘟地没电了,于是,他只好简单地说了句:“你们不要担心,要保重身体?” 天黑了下来,他打开电视。 画面上没有音乐,没有文字,一朵蒲公英,被风吹得很高很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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