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萌家的外婆橋續---外公意外現身

續上期。 我翻看着母親的相簿。原來的老相簿已經破舊不堪。那是一種老式的前後都是硬皮的有凸起漂亮花紋的黑色相簿。裡面都是用一個個黑色的小相角固定的相片。我還記得小時候跟媽媽一起整理這些老相簿， 那時我就對它們愛不釋手，拿現代眼光看，工藝上都是上上品。相片貼好後的每一頁都附蓋上一種如糖衣似的薄薄的透明的似乎一舔即化了的保護紙。非常可惜這種相簿後來再也見不到了。

我看到一張全家照，裡面一家人排排坐地在草地上。雖然是30年代的黑白照， 但擋不住綠草茵茵透出的清香。陽光明媚中，我的外婆笑的特別開心，神情透露出那種任何一個母親與自己的寶貝們照相時的驕傲。

她那時完全沒有料到她後來會以那樣慘烈的方式告別人間。

樹倒猢猻散。傭人保姆們紛紛打鋪蓋走人。家裡完全亂了套。當時我那不到20歲的大姨媽，我媽的大姐來不及慢慢舔舐這世態炎涼留下的傷口，稚嫩的肩膀扛起一大家子的重擔。她帶着幾個小的，賣掉房產，搬到另一處租屋。一個上下兩層的樓房，房東住上面，她們住在下面。 我後來也到過這個地方也曾在裡面住過。媽媽也曾帶我到現已是物是人非的老屋那裡指給我看。

大姐帶着下面上中學的兩個妹妹到紡織廠做工維持一家的生計。最小的弟弟和我媽也相繼退了學。

但是有一天， 音信全無的外祖父突然現身了。恨透了父親的大姐那時都氣瘋了。大姐從相貌和性情上都和我的外婆不像。她本來就是個倔強剛烈的性格，也許也是因為後來的生活讓她變得暴烈。她堅決阻止自己的父親進入那個家門。“這不是你的家！”我猜的台詞， 因為如果我是她，我就會這麼說。 沒錯，這已經不是原來的有着母親的溫馨老屋了。

母親沒了，屋沒了，家敗了。全都成了‘有着父親’的孤兒。 他確實沒有這個資格了，況且他身邊似乎還多了別的女人。外祖父也明白。外祖父什麼性格我不知曉，只有一張頭像，看上去，是個典型的江南男子，面龐清瘦，眼睛很大，眼皮很雙。最後他懇求是否能帶着他最寶貝的小女兒走， 但遭到了拒絕。 為了防止他再度找上門來把我媽帶走，大姐每次聽到風聲就會讓我媽藏到衣櫃中。我媽跟我說因為大姐怕他將來把她賣了。 我當時聽了， 不敢苟同，感覺大姨媽這樣不接納自己的親生父親真夠狠的， 而且哪有親生父親會捨得賣自己的女兒呢？   現在想來也許大姨媽是對的， 一個捨得拋棄家庭的男人什麼事做不出來呢？ 況且我媽當時還不知道， 她的大姐這麼做是因為大姐知道了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不知道外祖父後來到了哪裡，發生了什麼。總之，一年嚴寒徹骨的早上，不知是誰推門出來，看到地上有個裹着草蓆的人躺在家門口。 前去察看結果讓她倒吸一口冷氣，分明是自己的父親。一動不動，沒有了聲息。 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死了多久。沒有人看到。一個事業破產，拋妻棄子 的人最終還是選擇來到自己孩子的屋前死去。

現在想來他當時的失蹤也許有他不得已的苦衷。為了躲債他不得不過着東躲西藏的日子，說不定他還得罪了什麼黑幫人物被追殺。現如今，他是否是凍死，餓死，病死，他殺還是自殺都已經不重要，事實是他就是這樣死了，繼她們母親以慘烈的方式死去之後，父親又以這種殘酷的方式死在孩子們的面前。

人世間就是這樣毫不留情地打開了一扇血淋淋的大門來迎接我母親在內的幾個可憐的孩子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