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九針(91)

紅葉 作品

第十四章  聚散悲歡 (10)

10

自從同唐蒙娜發展到了談婚輪嫁的程度後，宋濱就下定了決心，他決定同紫蘇正式離婚，然後立刻和蒙娜結婚。

這些具體情況，紫蘇自然不知道，但是她從朋友那裡有所耳聞。

這天，紫蘇的母親蘇玉芹打電話來，態度極其和藹。

紫蘇感受到了一絲溫暖，她忍不住心中的苦惱，告訴母親了一些情況。

“ 宋濱可能在網上認識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好象是讀哈佛大學工商管理碩士的，很漂亮，也很年輕。”紫蘇訴苦道。

話講完，那邊一陣沉默。然後傳來的是蘇玉芹諷刺的聲音：“ 對啊，人家又年輕漂亮又有學歷，比你強多了。”

紫蘇只覺得自己的心一直往下沉，沉向無底的深淵。她決定，從此以後不管遇到什麼困難，痛苦，絕不再向母親訴說一句，默默地自己承受着。

可是這樣也同樣要挨罵，蘇玉芹打電話來在那頭忿忿地訓斥道 ： “ 你什麼都不跟我說！”

“ 我的事情不用您操心了。”紫蘇忍無可忍地回答道。

“ 啊哈！”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冷笑，蘇玉芹陰陽怪氣地嚷道：“ 考慮到你現在沒有老公了，沒人關心，所以我來關心關心你。你有什麼可神氣的？看着吧，十年以後，他的日子會越過越好，你的處境會越來越差的。”

在一旁正巧來看望紫蘇的陳安妮也聽見了，她吃驚地問道：“ 你的媽媽是親媽，還是後娘？”

“ 當然是親媽，不然我還會站在這裡聽着電話挨罵嗎？” 紫蘇無可奈何地回答。

當紫蘇陷入感情困境時，母親蘇玉芹不但沒有絲毫關心，反而每天打電話來指責她，糾纏不休。只是每天應付母親沒完沒了的指責，紫蘇就已經覺得筋疲力盡。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看起來是一家人，背後真正的故事，有誰知道？

每天晚上，紫蘇睡在床上，不能入眠，覺得過去的歲月恍若隔世。

她曾經同宋濱有過一段快樂的時光嗎？他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還有母親蘇玉芹，她真正了解過她母親嗎？紫蘇知道，以母親爭強好勝的性格，是從來不會同情一個失敗者的，往往只會雪上加霜。

紫蘇正在茫然失落之際， 又一個壞消息來了，宋濱單方面向法院起訴離婚。

宋濱明確地告訴紫蘇，無論如何，他一定要離婚。

想到他如此絕情，將這麼多年的感情如同廢紙一樣隨手拋棄，紫蘇覺得從心底發冷。

紫蘇沒有提出異議，她本來是可以不同意離婚的。如果她不同意的話，法庭不能隨意判決離婚，只能延期再審理。她也可以提出苛刻的條件，讓宋濱無法那麼容易地如願以償。

可是留住人留不住心，既然宋濱的心已經不在了，不如讓他自由。

拉拉扯扯了這麼久了，紫蘇感到精疲力盡，她不想再折騰了，只想快些結束。

若干年後，回想起那段失敗婚姻，紫蘇仍然覺得自己的選擇是完全正確的。

與其在痛苦的感情中無盡地煎熬，還不如及早放棄，彼此去尋找自己的幸福。

可是，那個時刻來臨時仍然是讓人難以接受的。

這天紫蘇打開郵箱，看見那封厚厚的信，她的臉色變了，一種不詳的預感浮上了心頭。

她不想拆開這封信，心頭變得冰冷，冷得象掉進了冰窖。

紫蘇終於鼓足勇氣拆開了信，果然不出所料，是法院寄來的離婚協議書。

宋濱還特別註明，只要她在打叉的地方簽名就可以了。

一夜未眠之後，紫蘇拿出筆來，她不想再多看一眼裡面的內容，她在文件上簽了字，同意離婚。

紫蘇不願和宋濱多糾纏，一日夫妻百日恩，昔日的夫妻反目，如果鬧到連一口鍋都要爭都要搶的地步，那是多麼可悲。她什麼也沒有爭也沒有要。

將信丟進郵筒，紫蘇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是覺得如釋重負。

其實最痛苦最煎熬的是等待結果的階段，如今塵埃落定，紫蘇的心裡反而平靜下來。就象風暴過後的海面，風平浪靜，波瀾不驚。

第十五章 柳暗花明 (1)

1

離婚比想象中痛苦得多，每天晚上，紫蘇都不能入眠，眼睜睜地到天亮。

去看家庭醫生，家庭醫生看紫蘇蒼白消瘦情緒低沉的模樣，甚為擔心，建議她去看心理醫生。

紫蘇沒有去，認為自己能解決問題。她仍然照常上班，下班，買菜，做飯，在外表上仿佛一切依舊。

比失眠的痛苦更可怕的是無邊無際的寂寞和孤獨感，仿佛一個人孤零零地被遺忘在世上，那是一切悲劇和煎熬的源頭。

這天蘇玉芹打電話來，正是上班時間，紫蘇在電話里平靜地告訴了母親自己同宋濱離婚的事情。

還沒說完，蘇玉芹就大叫起來：“ 什麼？他把你給甩了？沒有那麼便宜，你得問他要錢，要贍養費。”

“ 輕點。” 紫蘇央求母親：“ 我正在上班，別給別人聽見了。”

“ 他都把你甩了，你還怕人聽見？” 蘇玉芹大怒。

“ 我也同意離婚的，不存在誰甩誰的問題。” 紫蘇回答。

“ 就是他不要你了，你還嘴硬？你今天一定要承認，就是他把你給甩了。”蘇玉芹怒氣衝天，不停地指責紫蘇。

雖然紫蘇百般解釋，但蘇玉芹卻不依不饒，仍然喋喋不休糾纏不清地吵鬧着。

紫蘇在心中感嘆，她們的關係那麼近，為什麼心的距離卻那麼遠呢？

母親難道不知道，在這個時刻從她的嘴裡說出來那些刻薄話有多麼傷人嗎？

紫蘇忽然想到，當年文革時母親主動向組織上揭發父親在家中私下所說的牢騷話，結果導致父親進了牛棚，那時父親心頭受到傷害應該更深吧。

紫蘇不想說什麼了，她想平息爭吵，掛斷了電話。

晚上，紫蘇回到家中，她覺得渾身酸痛，精疲力盡，只想一頭栽倒在床上。

電話響了，紫蘇懶得接。

但是電話鈴仍然一陣陣頑強地響着，沒有放棄的跡象，紫蘇只得起身。

“ 你怎麼不接電話？” 那頭傳來同學周倩的聲音，擔心地問道。

周倩已經知道了紫蘇離婚這件事情。

“ 剛才睡着了。”紫蘇回答。

“ 你沒事吧？” 周倩小心翼翼地問。

“不用為我擔心，我沒事。” 紫蘇說。

周倩一時沒有說什麼，似乎也不知說什麼好。

紫蘇的語氣聽起來很平靜，但是她隨即說的話又讓周倩擔心起來。

“ 如果能永遠地睡着就好了，那就什麼也不用想。”紫蘇仿佛自言自語地說。

“ 別胡說八道了。”周倩連忙打斷紫蘇的話。

紫蘇繼續說道：“ 唉，生死有命，明天的事情有誰知道呢？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就把骨灰撒到大海里去，這樣乾淨，不留痕跡。”

“ 你還年輕，人生路還長着呢。現在就談這些死啊活的太離譜了。我不喜歡聽你說這樣的話，我希望我們大家都能快快樂樂地活着。 ” 周倩耐心地勸導着紫蘇。

周倩了解紫蘇此時萬分悲觀絕望的心情，她誠懇地說道：“ 世界上的事情，沒有十全十美的。你還年輕，即使婚姻失敗了一次， 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下次仍然能夠找到一份真正屬於自己的感情的。”

紫蘇沒有說話，她只是默默地傾聽着。

的確，回首往事，她同宋濱的那段婚姻，他們的感情基礎並不牢固。

與宋濱結婚時，紫蘇根本不了解宋濱，也沒有來得及愛上他。宋濱也不了解她，他們就糊糊塗塗結了婚，生活在一起了。

在以後共同生活的日子裡，兩人都年輕氣盛，不懂得如何才能維繫婚姻。

如今有這樣的結局其實並不意外，紫蘇覺得自己也不是沒有責任的。過去也有人告訴過她一些愛情同婚姻的真理，但是她聽而不聞。

人類的其他知識都是可以代代積累，在前人的基礎上更進一步的。唯有愛情同婚姻，每一代都要從頭開始，每個人總是要通過親身體會，經過失敗，經過挫折，才能得到一些真正的人生經驗。

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當然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冰凍三尺， 非一日之寒，秋葉是一天天變黃的，日久生情還是日久生厭，就是在每一天的相處中慢慢塵埃落定的。

如果他們能夠更加成熟些，互相地關心，愛護對方，也許不會走到離婚這一步。

退一步海闊天空，山窮水盡之後，可能又是柳暗花明的另外一番景象。

可惜，人生是沒有後悔藥可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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