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九針(98)

紅葉 作品

第十六章 風雲變幻 (6)

6

“ 已經三年了，又沒有任何骨折，每次還穿高跟鞋。” 紫蘇心想道。

那個報工傷的女病人，每周一到兩次來做治療，已經治療了三年了，仍然嚷着腰痛。

這女人每次來治療時都打扮得妖嬈暴露，還穿高跟鞋，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病痛的樣子。

但既然WCB( Workers' Compensation Board勞工賠償局) 給予了工傷證明，醫生開了治療單，即使明明知道這女人是在裝腔作勢，負責具體治療的治療師就必須得給她做治療。

“ 艾滋病，還吸毒，兩處槍傷。” 紫蘇每次看着這個男病人氣哼哼地走進來，就知道又有麻煩了。

這人很高很胖，兩條胳膊上和背上都是刺青，說的每一句話都必須帶個F*ck髒字，否則他好象就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似的。

紫蘇不知道他的萬丈怒火是從哪裡來的，在她看來美國政府對他已經是照顧得無微不至了，免費的醫療保險，每月的糧食券，福利金，孩子享受免費的教育，但這些似乎也不能平息半點他的憤怒。

至於這人是怎麼受的工傷，紫蘇也覺得不可思議，他是在工作場所和人打群架導致胳膊受傷。

“ 是別人動手打你嗎？” 紫蘇問他。

他搖頭否認：“ 不，是我先動手打他們的。”

這也能算是工傷，真讓人無語。

每次做治療只要稍微有點痛，他就大嚷大叫，嘴裡不乾不淨地罵人。他每次有事叫工作人員的時候從來不說話，都是吹口哨的，就象個鳥兒一樣，這真是個鳥人。

鳥人又在吹口哨了。

“ 什麼事情？” 紫蘇心裡湧出不可思議的怒火，她努力壓抑着怒氣問他。

“ 時間到了，趕快拿掉電療。” 鳥人蠻橫無理地說道。

這本是物理治療師的職責，但他正好走開去洗手間了。紫蘇看了看物理治療儀，說道：“ 還有五分鐘。”

“ 這機器一定是壞了。” 鳥人大叫起來。

物理治療師這時也回來了，向他耐心地解釋道：“ 時間還沒有到，如果到的話治療儀器會自動響鈴通知的。”

但是鳥人不聽，不停地用髒話罵人。

紫蘇竭力抑制住怒火，對鳥人說：“ 你是來做治療的，不是來罵人的。如果你一直用這種態度對待我們，我們可以拒絕治療你。”

“ 住嘴!” 鳥人更加憤怒，態度蠻橫無禮之極。

維利這時趕過來了，急忙打圓場，他對紫蘇說道：“ 你到我的辦公室來， 我要和你談話。”

在維利的辦公室里，關起門來，維利板着臉說道：“ 不管怎麼樣，你都應該讓着病人，不應該和他們發生衝突。”

紫蘇冷靜地回答：“ 那也要看什麼樣的病人，我有權拒絕治療，難道就能聽憑那人對着我們當面破口大罵？”

她覺得維利是簡直莫明其妙，她是來工作的，不是來挨罵的。

維利每次有糾紛發生時總是說告訴他們，讓他來解決，其實一點用也沒有。維利只認錢，總是順着病人，每當有什麼事情發生時總是認為醫療人員無能，不會同病人搞好關係。

鳥人之所以能趾高氣揚是因為有工傷醫療保險替他支付免費的醫療費，而老闆為了錢對這類蠻橫無理的病人也很客氣。

紫蘇給鳥人和維利氣得頭昏腦脹，憑什麼她勤勞地工作，付稅，卻什麼福利也沒有，還必須每月支付昂貴的醫療保險費用？而這人整天不工作，還有吸毒史，犯罪史，卻趾高氣揚地享受着免費的醫療保險，福利金。這有什麼公平可言？

紫蘇對喬治抱怨說起這些事情，喬治卻不以為然，說道：“ 能賺錢就行。”

可是，為什麼她不能象喬治一樣的想法，只要能賺錢就行呢？

隨着時間的推移，紫蘇越來越厭煩這份工作，越來越覺得無法忍受了。

第十六章 風雲變幻 (7)

7

這天上班時，有個女病人向紫蘇提起，她明天就要去做膝蓋手術了。

“ 從來沒有抱怨過膝蓋痛，怎麼明天要去動膝蓋手術呢？” 紫蘇打開病史記錄，她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個病人從來沒有抱怨過膝蓋疼痛。

果然，她看見病歷上寫得很清楚，病人的主述症狀只是腰痛和脖子痛。

“ 你什麼時候開始覺得膝蓋疼痛的？” 紫蘇問道。

那女人閃爍其辭含糊地說：“ 三個月前，不，上個月開始。”

紫蘇詢問了物理治療師，物理治療師回答說，他的病歷上也沒有記錄過病人有膝蓋疼痛。

“ 是哪個醫生要給你動手術？”紫蘇問。

病人說出了一個骨科醫生的名字。

紫蘇發現，凡是去看過那個骨科醫生的病人，回來全要動手術，不是要動肩膀手術就是膝蓋手術，或者是這樣那樣的手術。

“ 你應該慎重考慮，聽聽別的醫生的意見，這關繫到你自己的身體和今後的健康。”最後紫蘇婉轉地建議道。

但是紫蘇知道，那女人不會聽的。每個人總是認為自己的決定是正確的。

果然，幾天后，那女病人一瘸一拐地進來，說自己已經動了膝蓋手術了。

“ 你感覺怎麼樣？” 紫蘇問。

那女人皺眉回答道：“ 好象更糟了。”

紫蘇很為這女人感到悲哀，為了能多得到一些保險賠償金，或者是每月能領到一筆殘疾金，不惜犧牲自己的健康，甘願讓醫生在身上動刀子。

最終痛苦的是自身，而受益最大的卻是收取了昂貴手術費的無良醫生和從中獲利的律師。

這些醫療費都是由保險公司支付的，保險公司老闆當然也不會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錢來，最後還是由普通投保人或者是納稅人買單。

今天維利笑得臉上一朵花，物理治療師對紫蘇說：“ 因為他收到了厚厚的一疊支票。”

冬天，維利連暖氣也捨不得開，總是將診所的溫度計調到最低限度。

送給病人的腰帶，小型治療器之類，維利對病人聲明是免費的，其實根本不是，維利向保險公司加倍要錢，羊毛出在羊身上。

紫蘇同維利相處的時間多一天，對他的好感就減少一分。維利這個人實在太貪得無厭了，到了讓人痛恨的程度。

從表面上看，維利倒是一副風度翩翩的專業人士形象，為人八面玲瓏，說話甜言蜜語。

人不可貌相，這句俗話在維利身上再適用不過了。

在冬天最冷的幾天，維利為了省錢，把溫度偷偷打低，大家都抱怨太冷，有人都凍感冒了。

物理治療師也很不滿維利把暖氣溫度打低，可是他只敢在背後抱怨，當面不敢說一句。

紫蘇知道他有老婆孩子要養活，只不過是想保住飯碗罷了。為了這碗飯，要這樣小心翼翼的，也真是可憐。

這天維利又把溫度調低，紫蘇很生氣，覺得實在令人忍無可忍， 她決心要同他談談這件事情。

走進維利的辦公室，紫蘇問：“ 能占用你一分鐘嗎？”

維利說：“ 好，請坐。”

紫蘇直截了當地要求：“ 請你以後不要把溫度調低行嗎？這樣對病人也不好。”

維利回答說：“ 可是我覺得熱。”

只要是個正常人都不會覺得熱，紫蘇諷刺地說：“ 除非你是發燒了。”

維利笑道：“ 我可能是發燒了。但我是老闆，我有權決定。”

紫蘇也笑道：“ 根據紐約的法律，即使是租客，房東在冬天也必須保持一定的室溫，否則可以報告市府。”

維利大怒，口氣強硬地說：“ 那你去報告吧。”

紫蘇冷靜地回答：“ 有必要的話我可能會這樣做。”

維利聽後的態度稍微軟化了些，最後他說：“ 好，我會考慮的。”

雖然如此說，可是第二天並沒有任何變化，第三天也是。

紫蘇氣憤地對物理治療師說：“ 我不明白，維利什麼也不是，把我們當成賺錢工具使用，還這樣對待我們，憑什麼呢？”

物理治療師說：“ 就憑他是老闆啊。這類診所沒有他的關係網，是很難開下去的。沒有病人，診所怎麼生存？”

的確，維利有他的關係網，那些和他有着共同利益的相關者。他們看見那最有利可圖的行業馬上就毫不猶豫地投入，好象蒼蠅見了血。他們進入那一行業後就長期勾結在一起形成一張密密麻麻的關係網，排除異己，利用系統的漏洞，瘋狂地榨取儘可能多的金錢。

紫蘇對物理治療師說：“ 我不打算在這裡工作了，你呢？”

物理治療師嘆了口氣， 說道：“ 算了吧，我要養活老婆孩子，要付賬單，房租。還是在這裡混着吧，至少這裡的工作還是挺輕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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