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紐約八年(80)

紅葉 作品

第二十七章 出路在哪裡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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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盧丹忽然感覺牙痛，她吃了兩片止痛藥後，仍然堅持去上班。

進了地鐵站，看見破舊骯髒的地鐵站台，盧丹的心情就愉快不起來。 

這地鐵是一百多年前建造的，當時是領先於世界的，如今卻是大大落後於時代的了。除了幾個裝門面的位於繁華地區的主要站口還保養裝修得不錯之外，大部分路線都是年久失修，勉強維持而已。

地鐵是一個城市的名片，市民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外來遊客的第一印象，這張名片卻實在不配號稱國際大都市的紐約。也許正如姚雲所說的，紐約地鐵是給窮人坐的，所以破舊也無所謂，只要能動就行。

總算等到有一輛地鐵列車來了，卻通知說這車不開，有路段出了問題在緊急維修，下一輛車什麼時候來仍然未知。 

盧丹臨時決定去坐另一路線的車，但是地鐵的線路複雜，一時又找不到地圖。

問身邊的一個女人，要去某條街該怎麼坐？那女人說你應該去坐某號地鐵。盧丹聽信了，在某號地鐵上坐了幾站之後，她覺得越來越不對勁，趕快下車後，一時之間，她還以為自己突然誤墮入了地獄。

站台的地髒到發黏，燈光昏暗，忽明忽滅，天花板，牆，周圍的人，甚至是空氣都罩在了一層厚厚的悶熱的黑暗盔甲里，狼一般潔白的牙齒，顫動的幽幽的眼神，人們的表情似乎也是統一規劃好的，憤怒而猙獰。

也許是那陰暗明滅的燈光讓人產生的錯覺，盧丹突然感到一種無緣無故的恐懼，心驚膽戰，只想立刻逃離這個地方。

她儘快上了另一輛地鐵列車，悠長的軌道在她眼前伸展開去，蜿蜒曲折如同一根根樹杈，盧丹的心一直惶恐着，這是什麼地方？她不放心地伸長脖子看着每一個停靠的站台，她終於看見一個站台，那裡燈光明亮，有馬賽克壁畫的乾淨牆壁和安靜候車的人群。她決定在這裡下車。

在陌生的站台上，盧丹沒了主意。看着站台上的地圖，想了想，她決定還是回到平時她坐車的那個地鐵站，至少那條線路她還熟悉。 

盧丹看了看表，已經過了上班時間。她拿起手機給前台小姐打電話，讓她通知依蓮今天自己會遲到，因為地鐵延誤。

但是盧丹發現這地鐵站有點與眾不同，只有單行的線路，她不知怎麼掉頭回去，問一個坐在椅子上的男人，那人說你必須出地鐵站去才能到街那邊對面的站台。

如果出去了就得重新買票，她不想再浪費一張車票。而且這男人看上去也不象是個忠厚老實的人，也許又象前一個女人那樣是信口胡說，盧丹有點狐疑。

她聰明而狡黠地再詢問站台上的另外一個人，那人說：“ 你再往前坐一站，下一站是雙向的，你可以在那裡轉車。”

這樣折騰了一番，盧丹又回到原來的起點，看着那黑乎乎的地鐵軌道，剝落的天花板，她的心情就止不住地煩躁。

等候了一陣，終於有輛地鐵列車仿佛坦克過境咣啷着來了，車輪碾壓過鐵軌發出刺耳的聲音，車廂里很擠，沒有座位，盧丹拉着扶手站着。

地鐵列車在昏暗的隧道里穿行着，過了一會兒忽然停住了，車廂喇叭里放着錄音說：“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會延誤一會兒，請耐心等待。。。” 聽着那彬彬有禮的稱呼，但是在這麼一個破舊的地鐵里，盧丹卻怎麼也不能覺得自己象個尊貴的女士的。

到達下一站，有一個討錢的上車，開始大聲地說話：“ 大家好，我是一個盲人，請求你們發善心給點零錢。上帝保佑你。”他手裡拿着一根手杖，沒有戴墨鏡，雙眼直直地往前瞪着，仿佛前方是一片蒼茫大地。

這時有個黑衣女人伸手在包里掏什麼，那盲人的眼珠子立刻轉過來盯着看，但他隨即失望了，這女人從包里拿出的不是零錢，而是一片口香糖，他馬上就拿起腳來利索地走開了。

盧丹心想，這盲人應該是個冒牌貨，如果是真盲人哪有眼珠子轉動得這樣靈活的？

總算沒有再出什麼差錯，到達了目的地，盧丹看表，比平時遲到了一個半小時。好在上午病人不多。 

下午，菊花來上班，出現在面前時，盧丹覺得她今天穿得實在是太離譜了，白色的大露背裝，後背只有幾根細細的帶子，裡面紫色的胸罩一覽無餘，讓診所里的男人們看得眼睛發直。

菊花的這身裝扮就連診所老闆依蓮也看不下去了，她把菊花叫到辦公室，提醒菊花下次來上班時穿得正式些，這裡又不是夜總會。

那個有艾滋病的肥胖女人又來做治療了，這女人不僅吸毒，濫交，還有乙肝，平時只要稍有不適她就大吵大鬧。

盧丹聽見她在手機裡哭着說着什麼，仔細一聽，原來她是在給警察打電話。

她哭訴：“ 老師虐待我的兒子，在學校讓他吃給水浸透的三明治，當我看見這一幕時，我的心都碎了。 ”

盧丹知道這女人的兒子是個患有智力障礙症的孩子，平時上特殊學校，她帶他來過診所一次，那孩子到處跑來跑去的，東翻西看，沒有一刻肯停息。

那女人說：“ 你們趕快去逮捕那個老師。”

聽得出警察只是在那頭嗯哼敷衍着，不了了之。盧丹感覺也很同情接電話的那個警察，他也許整天要面對很多莫名其妙的人，諸如此類的神經病。

警察照例詢問報案人的電話號碼，聽見那女人給了這診所的電話號碼，盧丹就覺得很可笑。

“ 時間已經到了!” 那女人放下手機，叫起來。

盧丹看了看治療儀，還剩下幾分鐘，她說：“ 時間還沒到。”

“ 我從進門時就看了表，現在已經到時間了!” 那女人大叫大嚷着，一口咬定說治療儀壞了。

盧丹耐心地給那女人解釋：“ 治療儀里有定時器，每次治療時間是固定的。你進門後要在文件上簽字，要脫外衣等，這些事情都會占用一些時間。。。” 

但那女人不聽，不停地用F*ck開頭的髒話罵盧丹。

看着那張討厭之極的臉，艾滋病，乙肝，還不停地咳嗽，真怕給她傳染上什麼病菌，盧丹的心裡不可思議地迅速地冒出萬丈怒火來。

盧丹儘量心平氣和地對那女人說：“ 你是來做治療的，不是來罵人的，如果你繼續用這種態度對待我，我可以拒絕治療你。”

那女人更加憤怒，對盧丹尖叫道：“ 住口! 住口! ”態度蠻橫之極。 

不僅驚動了依蓮，連前台小姐都過來了，她們打圓場勸說了幾句，依蓮讓盧丹到自己的辦公室去，說要同她談話。

關上門之後，依蓮讓盧丹坐下，對她說：“ 你要讓着病人，他們是我們的客戶。”

盧丹心想：那也要看是什麼樣的人，難道就能聽憑那野蠻女人當着別人的面罵她而不反擊嗎？她是來工作的，不是來受氣的。

依蓮和顏悅色地說：“ 有什麼事情同我說，我會去解決的。” 

盧丹知道依蓮在說謊，依蓮根本不會解決什麼問題的，在她的眼裡只有錢，只會一味順着病人，總是認為他們這些治療師無能，不善於同病人溝通。

這個有艾滋病又吸毒的女人之所以能趾高氣揚的緣故，是因為政府提供給她免費的醫療保險和無微不至的關懷，而老闆為了賺錢對這種渣滓也很客氣。

但是想想現在自己的處境，在人屋檐下，盧丹還是忍氣吞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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