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朴:换肝(短篇小说连载之一) |
送交者: 张朴 2017年08月11日05:28:35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
小说简介: 某省级大报记者杨杨在24小时之内的曲折经历:为了把一个死刑犯从枪口解救下来,她费尽心力,东奔西忙,从无望到希望,最终就要成功,岂料风云突变,一场悲剧难免……
新闻部主任杨杨顺着靠墙的过道,轻手轻脚朝礼堂侧门走去。在台上作报告的是新任省委宣传部长,对着讲稿他已经念了快三小时,音量依然澎湃,精神头丝毫不减。座位上的同事们歪着斜着都在打瞌睡,只有坐在门边的报社总编正襟危坐,本来就不大的一对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似乎在聚精会神地听。快走!一道念头闪过,杨杨跨步出门,却又好像不放心似的回头去看,刚好就见总编转过背去,仿佛在向她声明:我可是什么都没看见呀。
杨杨暗自一笑:能不理解总编的苦衷?每次在礼堂开会,开始时通常都会坐满人,往往,会开一半,人走掉一半。宣传部长是报社的顶头上司,又逢新官上任,敢不给足面子?报社领导层碰头磋商后,紧急向全体人员宣布:除非是得了急病再不去医院就要或死或残,一律不许中途退场。总编亲自在出口把守,谁要违反,扣发全年奖金!然而,对杨杨,他却不能不睁只眼闭只眼,谁叫她是自己太太的“闺蜜”呢。当然还有一层不便说出的原因:正在台上滔滔不绝的李部长,是杨杨的老公。
杨杨来到停在路边的一辆 “奥迪A6”前,缓缓拉开车门,慢慢坐到驾驶位子上,她并不急于把车开走,目光平视前方,显得心神不定。刚才偷偷溜走时,会不会被老公看见了?那可就糟啦!会议一结束,电话准会追来,杨杨仿佛已经听到老公尖起嗓门的那声嚷嚷:“没头脑,你怎么就不为我考虑!”
不难想象老公的愤怒:妻子带头离开会场,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难堪、丢脸,让人笑话,新任部长何以立威?杨杨烦躁地拍了拍面前的方向盘,心里直呻唤:谁叫你一讲就讲三小时,居然还没完!不能再犹豫了,杨杨发动了车:已经跟看守所定好了与哈明见面的时间,还要去省高级人民法院,敲定明天一早必须见报的调查报导。说不定,哈明的母亲现在正徘徊在看守所门口,等着她……
人命关天啊!当杨杨驾车驶出报社大门时,这几个字塞满了她脑袋。
看守所位于省城的南郊,开车约四十分钟。不出所料,哈母果然在,孤零零顶着火烧火燎似的阳光,身后是看守所紧闭的黑漆铁门。哈母年约五十岁,一张圆而大的脸盘,眼圈浮肿,脸皮焦黄,还算浓密的黑发里泛着灰白色,用一根素色条带扎在脑后。满脸的沧桑感,应是长期辛劳奔波留下的印迹。猛然,杨杨就想:假如那天不把车停下,视而不见,任她跪在大雨中呢?
哈母望见了杨杨的车,表情慌张地奔跑过来。杨杨刹住车,解开安全带,正要起身相迎,搁在手袋里的手机响了。老公的电话追来了!杨杨心里咯噔直跳,迅即掏出手机,用食指朝屏幕上的“结束”按钮点去。她实在不想再听到老公尖起嗓门骂她“没头脑”的那声嚷嚷,也不想面对老公的质问:“为什么要提前离开会场?”一旦脱口说出了原因,这些天她所做的全部努力,只怕都白费了!
杨杨拎起手袋跨出车门,微笑着向跑到跟前的哈母打招呼:“看把你急的,又听见什么消息啦?”
“刚才看守所所长走出门来骂我,想赶走我。”哈母喘着粗气说:“就是这个人,因为哈明顶撞了他,便指使他的手下,把我儿子打得遍体鳞伤。我告诉他,我会天天来,直到你们把儿子还给我。忽然我听见他说、他说……”哈母哽咽起来。
“他到底说了什么?”杨杨连忙问。
“他要我明天去火葬场领哈明的骨灰。”哈母开始嚎啕大哭。
“不可能!”杨杨大声说:“他是吓唬你的,我马上就要见到你儿子了。我已经说过多少遍,哈明死不了。”
哈母的哭声在减弱。“哈明没有杀人,”突然她在杨杨面前跪下,接着一声凄然的喊:“冤枉啊,求求你了,快救救他!”
最初就是这声凄然的喊,留住了杨杨。
(三)
三天前去高级法院办事,天下大雨,地面积水横溢。驶入法院的大门时,透过朦朦雨幕,她注意到有人跪在法院一侧的街边。等办完事出来时,猛见那人依然跪在水里。这是一个中年女人,头高高地昂起,神情是悲苦的,满眼焦虑,雨水顺着长发流淌,湿透的衣服紧贴住身体。
或许是被眼前的一幕所撼动,当然还有做记者的本能,杨杨把车停在女人身旁,下车时撑开一把雨伞,为女人挡住雨,一面伸手想把她拉起来。女人没动,目光警觉地盯着杨杨问:“你是谁?”
“我是记者。”此话刚出口,那女人已抱住杨杨的大腿,随后就听一声凄然的喊:“冤枉啊,求求你了,快救救他!”
杨杨决定送她回家。一路上女人叙说着她的苦难,泪水伴着不时的嘶叫声:“哈明怎么可能强奸未遂杀人,他是我儿子,我了解我儿子!”
后来在看守所里见到哈明,杨杨的印象竟与哈母所讲的全然一致:瘦弱,害羞,怯懦,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就不是犯那种罪的料。
死者是一位年仅18岁的女孩,跟哈明在同一家公司打工。出事那天,哈母忽然接到儿子的电话,说他不回家吃晚饭了:“妈,我有女朋友啦!” 哈明已经25岁了,这还是第一次谈恋爱。哈母早年丧夫,与儿子相依为命,不禁喜出望外,觉也睡不着了,等着儿子归来直到深夜,谁知等来的却是晴天霹雳!
惊慌失措的哈明好半天才说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去了郊外的公园,天都完全黑了还在卿卿我我的散步,路过一僻静的厕所,女孩进去解手,哈明在外面等。左等右等,仍不见女孩出来。哈明最终鼓足勇气闯入,发现女孩赤裸着下半身靠墙而立,哈明上前拉她,边叫了声:你怎么啦!女孩往地上倒去,哈明赶紧抱住,这才发现女孩已经死亡!
儿子在母亲怀里哭了一夜。天还没大亮,警察上门了。
当然这只是哈母一面之词,难以断定哈明是否杀人,但后续的发展引发了杨杨穷根究底的兴趣:哈明被抓仅三个月就判处死刑,送省高级法院核准,却没了消息。在随后的半年中,执行死刑的命令随时可能下达,始终没有下达。哈母几乎天天跪在高院门前呼冤叫屈,无时无刻不担惊受怕,因为每天都有可能是与儿子的永别。同样身为母亲,同样身为只有一个孩子的母亲,杨杨能不懂得哈母内心的绝望、还有那不肯放弃的希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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