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惠:兩個人的孤獨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1年03月26日07:21:43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曉惠:兩個人的孤獨
平時很少追捧名人到盲目支持的地步。因為我是自詡清醒的。 但看到福原愛的婚變,忽然想要寫幾句。哪怕不是同樣以外國人新娘的身份,只是作為一個移居海外的人,也有幾分惺惺相惜。 我為小愛打抱不平說:“江家小姑子、婆婆密切參與他們夫妻關係,小愛應該有很多不開心又不好說。”但我女兒小M才剛剛走出校門,是非觀念很絕對,眼裡容不得一粒沙子,她駁斥:“萬一小愛跟那位日本男士真有曖昧呢?” 我說:“我倒是不在意。小愛自己也說了,找他商量事情,有可能婚姻里的不開心,需要知心好友聆聽呢?好友不分男女。” 朋友是選來的,中途不喜歡了隨時可以不交往,那麼可以保持下去的朋友一定是值得喜歡、欣賞、敬仰的。婚前好友的信賴往往超過後來認識的丈夫。 夫妻一開始有愛,到後來往往只是同林鳥,最終目的變成了家庭利益最大化。 婚姻里那些私密的問題,只要不危害到大眾,我覺得真的沒有必要站在道德高地,全民口誅筆伐。一切讓當事人去爭論就好,爭不出結論可以上法庭。外人不可能知道一段婚姻中有過多少你傷害我、我虧欠你。 說到小姑子。 我在重回單身之後,有過幾段感情,其他人都已經可以淡忘,但有個男人,其家人的輕輕一句話和他的無動於衷,至今都讓我耿耿於懷。也是因為小姑子。 我刻意要將陳年爛事翻出來,明明知道在旁人眼裡顯得很小心眼。但我想寫出那種雞零狗碎,也想放下,從此不再有怨。 那位男士是福島縣人,名字的頭文字是A,在航空公司工作,叫他A桑吧。 他的前妻在他單身赴任期間,受到日本公認的邪教——“幸福的科學”勸誘,將家裡的積蓄甚至孩子們的保險解約金全部捐出去,最後提出要帶着兩個孩子跟隨教團的命令去國外修行。他追到教團分會所在地的澳洲,將次子搶回來,但長子已經被徹底洗腦,帶不走了。 如今,他前妻與長子作為教團的精英,在英語國家負責招收會員。這件事應該是A桑一輩子的痛。 我與他交往時,兩人都已是飽經風霜的年紀,看過風景,經歷荒蕪,曾經愛過、信任過,也遭遇背叛,也有鐵石心腸傷害了昔日伴侶的瞬間。如今都很珍惜在勉強來得及的年齡遇見彼此。人生越走到後頭,性格固化,與他人共度人生變得越來越困難,可謂是難得有相好。 A桑來自東北,雖然在東京這個大都市活了大半輩子,依然有淳樸的一面。 但他也有一個東北人的特點——寡言。因為天寒風大,開口說話會帶走熱量,久之,日本的東北人都不愛說話了。 多年的努力造就我們現今的資歷、身份、資產和兒女,若不是方方面面都無可挑剔,互相都沒有必要苟且。 我與A桑相處融洽,和平到沒有什麼會引起爭論,幾乎覺得可能就這樣走下去了。直到那件事的發生。 有一天,A桑邀請我去他老家福島見見家人。東京去福島沿着海岸線有空曠的公路,不走高速也不塞車,一路有說有笑。 當天開的是他的車——一輛棗紅色的豐田Prius,棗紅色是他前妻選的,我們這樣的成年人並不忌諱過往人的話題,沒有獨占性的精神潔癖。 沿途還去了常陸海濱公園,看到晚秋著名的掃帚草,紅撲撲的草像一團團霧氣,引來很多人照相。相處兩年,我們第一次合拍的照片今天看起來依舊溫暖。 A桑在大企業工作了大半輩子,在日本,你跟對了上司、又比較乖巧的話,便可以慢慢升上去,到退休時做到部長,上市公司可以給出相當豐厚的退休金,如果公司業績不錯,還可以留用下去,或者去子公司做一個四平八穩的管理職位,薪水可能比剛入職的大學畢業生還要高。說實話,我心底有點不屑,但想想上班族一輩子賣給了公司,老來拿一點好處也無甚大礙,況且是公司掏錢的福利,不用國家的稅金,所以我的不屑應該是出於嫉妒。 A桑在福島那個成長的圈子裡,被譽為成功的典範。以至於偶爾回鄉時,小學的老師遇見他還會繼續夸贊。 A桑高中時喪父,現在媽媽和妹妹一起住在福島。妹妹加代——論輩份也就是小姑子,年齡很大了也沒有結婚。但相見之下,性格十分爽朗直率,讓人覺得不結婚有點可惜(我的價值觀比較古風,小M常常都會反駁我)。 小M說:“像你曾經的婚姻,一場苦難,還不如不結。” 我總是說:“那總歸也有收獲的,比如你。” 話說到了福島他家裡,一家人圍坐着聊些家常話,小姑子拿出他家的相冊給我看,以提供新鮮的話題。我翻看着A桑學生時代泛黃的相片,偶爾提問:這是誰呀?你那時擅長什麽運動?有時也故作感嘆:哇,媽媽年輕時好時髦啊。加代還是少女呢! 不巧那本相冊翻到後面有A桑與前妻結婚儀式、新婚旅行的相片。再往後看,是前妻生了長子之後,在婆家休養的一些溫馨畫面。 加代忙說“哎哎~ 拿錯了。不好意思”,說完一臉歉意。 我覺得馬上合上相冊不看,倒顯得心胸狹窄,索性不動聲色繼續看下去,還不忘跟A桑開玩笑說:”哇,你前妻好漂亮呢。“ 加代說:“就是啊,她原來是Succhi呢,自然漂亮。“ Succhi是日本1990年代對女性空乘的稱呼,來自於英文的stewardess,不過現在都改說CA了,也就是Cabin Attendant的縮寫。90年代之前的Succi們非豪門不嫁,可以想像,當年A桑娶到Succi回家,是何等地臉上有光,在這個小鎮上成為眾人艷羨的佳話。 她的這句話當時沒有讓我覺得尷尬,可是過去那麼久,直到分手後的今天,我還是忘不掉,有時甚至在夢中遇見A桑,自己一肚子怨氣宣洩而出,擅自給他安排一個不幸的結局。 我反覆地想,當年加代是在貶低我嗎?還是不小心說錯話而已? 或者只是我小心眼? 事實上,在接下來的一年裡,我跟他的家人隔空有來有往,“中元”和“歲暮”的禮物互相寄了好幾次。他媽媽寄來的魚我很喜歡,福島那邊有一家酒糟醃魚的名店“丸市屋”,還有一家做了幾百年的豆沙饅頭店“柏屋”,都是當地人才知道的真正名店。 而我總是擔心自己選不好禮物,有時送一盒手霜,有時去百貨店地下商場挑一盒點心,挑了又覺得太平凡,寄出去後又怕接道謝的電話…… 最後跟A桑的分手來得毫無前兆,兩人都沒有生氣或吵架,只是因為不想花力氣挽留。 相處三年,我送過生日禮物給他,他後來轉手給了兒子。那是一根俏皮風趣的Paul Smith的領帶。 而他一次都沒有記得我的生日。第三年見面那天剛好是我生日,於是我輕輕提了一句。當時我正在買一隻煮飯用的小砂鍋。他說了一句“生日快樂”。搶過砂鍋兩千日元的賬單幫我付了,說是生日禮物。 事後我寫了郵件給他,說三年了,這樣認認真真對待你,你連生日都不想記住,算了吧。 他從福島來到東京讀大學,畢業後進入年輕的航空公司,押對了寶,這家公司後來熬到業界最大企業JAL破產,終於成為最強。A桑被派到海外輾轉任職,經歷了妻離子散,最後升到部長的位置,他的驕傲及福島父老鄉親對他的期待不容許向我道歉,同時他還有五十歲以上日本男人男尊女卑的通病。 讀着這篇文章的你,也許開始同情我了。 其實你也只聽了我的一面之詞。所以免了吧。這不公平也不理性。 回到小愛的話題,兩個人的事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作為過來人要說的只有一件事——不要讓孩子感到無助。其他的背叛、欺凌、錢財……實在解決不了還有民事訴訟。 思緒雜亂時,不如看看山,看看水,看看小朋友。 這是我家附近的河邊,“ゴール”即Goal,五六歲的小朋友在冬天裡穿着短袖短褲賽跑呢。他們長大後,也會有這些煩惱嗎?我們窮盡一生的修行,應該是到何種境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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