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革中我们难以承受的初恋苦果:瑶峰旁的“战斗” |
送交者: 芨芨草 2021年12月04日01:28:06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
文革中我们难以承受的初恋苦果 刘会远 15、瑶峰旁的“战斗” 我回到杨家川已经很晚了,发现饭桌上留着两份饭菜,便问是谁还没有吃饭。李气虹、郭华便告诉了我中午发生的事情,并且说大家以为她过一会消了气会自己回来,但没想到到现在还没见踪影,附近都找过了,有可能到公社或县知青办去告状,也有可能一气之下往火车站方向跑,准备乘火车回家。 “当初他爸爸已为她办好了当兵手续,她要坚持走自己的路,现在心里的委屈我们可以理解,但„,但„” “但什么?”我打断了郭华的话,“你是担心她成为上山下乡运动的逃兵,甚至被人上纲上线成为对抗毛主席的最高指示。” “我们是担心”李气虹也附和到。 “不会的!”我声嘶力竭的喊道,“我现在就去把她找回来!” 郭华连忙把几个馍塞进我的挎包。 我一路喊着岚子的名字,并搜索着沿途所有的废窑洞和柴草堆,从杨家川跑到神头岭。神头岭村位于夏县到泗交的夏泗公路旁,我上了公路又一路搜索着往县城方向跑了一阵,到了通往大庙公社的岔路口。公社大院位于巫谷中白沙河的河滩旁,下到大庙公社,公社里的人都已经熄灯睡觉了。叫醒了门房的老汉打听了一下,岚子没有来过。 从公社如果再沿着河滩进城是一条近路,只是路不太好走,因为每一次洪水过後,人们都要在乱石滩中重新走出一条路来。我傍晚就是沿着这条路上来的,没有遇见她。今天是个大阴天,天上乌云密布。我猜想她不会冒着洪水的危险走河滩。所以又重新爬坡回夏泗公路。 做好了充分思想准备上山下乡的岚子怎么会因为一个挫折而打退堂鼓?如果不是“逃跑”,她这样躲起来非但没有惩罚这起风波的肇事者,反而让关心她的同学和乡亲们着急•••••• 我一路寻找,一路寻思。重回夏泗公路时,已是第二天凌晨。在夏泗公路上走着,突然想到一个地方——瑶峰东麓。 前面已经介绍过我们插队的地方是中条山区边缘的丘陵地带。夏县县城与运城在一个盆地中,从远处看,自运城盐池的一侧一直延伸到夏县的瑶峰附近,有远古地质运动造成的一条比较整齐的“隆起”,或许正因为存在地质的断裂,才析出了大量的矿物质从而形成了盐池。盐保证了远离海洋的早期中华文明的发展,也正因为大量运盐而形成了“运城”这座城市和最早的晋商。 我有个习惯,每到一处都要深入了解当地的人文地理。夏县,从名字上就可以感觉到它与中国第一个王朝——夏王朝的关系。正是在这个古称安邑的地方,治水有功促进了经济发展,也确立了自己绝对威信的大禹,已实际改变了其政权原来部落联盟的性质。其儿子启的继位,破坏了尧舜禹的禅让制度,开启中国几千年世袭制度的序幕。夏县悠久的历史让我们自豪,而一些近现代的革命家也让我们非常钦佩。有一位中共建党初期的老党员嘉康杰,常在夏泗公路沿线活动。後来成为首任驻美大使的柴泽民是抗战时期这一带的游击队长。 我们还听老乡说,中条山战役期间,国民党军队也打的很顽强,有一位川军的连长被俘後骂不绝口,在县城里被日军凌迟致死。 好了,还是让我们回到瑶峰。现在这座山被称作瑶峰,在撤销人民公社以及乡镇合并时,原城关公社与大庙公社合在了一起,被称为瑶峰镇。而当时瑶峰被老百姓叫做瑶台顶。在一直连接到盐池旁的这片地质隆起上,瑶台两旁的白沙河和红沙河把它切割成一座独立的山,而山顶却是平的,确实像一个台。从县城远眺瑶台顶,感觉它有点像日本的富士山,而上面的平顶,也会让人联想起火山口。在日本人到来之前,瑶台顶上有一个宝塔(近似延安宝塔山的砖塔),而且塔下又有很深的洞穴。日本军队占领夏县县城後,架起大炮,把瑶台顶的宝塔轰塌了。 利用几次下山赶集的机会,我和岚子等几个同学曾经环绕并攀登过瑶台顶。虽然从县城的方向看,瑶台像一个突兀的火山,但其实它的背面与後面的丘陵连在一起,好似一个卧狮的脊背。我们正是从瑶峰东麓的这道山脊登上山的。从山上下来在回村的路上,我曾经转过身来对着瑶台顶大发感概:在我的心中,这座宝塔没有倒,正像延安的宝塔一样,它是我们的祖先和革命前辈英雄业绩的丰碑。 我看的出来,在几个同学中,岚子被我的话感动的最深。所以此刻我认定了她可能就在瑶峰东麓,而且把这当成了对我的一个考验。 我一路搜索着,眼看着接近瑶峰了,一道闪电突然突然划破夜空,接着传来隆隆的雷声。我本应该加快脚步,找附近村庄接近公路的养牲口的窑洞避一避雨。但是借着闪电的光亮,我发现了有两辆偷运木材的架子车,和三个盗运木材的农民。 对了明天有集市,他们一定是盗木贼。下乡已近半年,我们对农村的阴暗面也多少了解一些。夏县是全国绿化模范县,在平川的路旁、渠旁都种上了从外国引种的箭杆杨,这种树既美观又成才快,为夏县赢得了声誉。而对荒山,也大量种植了耐旱的树种。然而在文革动乱中一度失控,山区林场控制的林木遭到了大量盗伐。盗伐木材的农民有一定的技巧和规律,他们往往将山里的木材(一般只是做椽子用的拳头般粗的木材)提前伐倒,去掉枝杈,放到隐蔽处晾晒到半干(以减轻重量)。然後在集市的头两天用一个晚上扛着普通手推架子车的一根轴和两个胶皮轱辘进山。白天要做一些预备工作,先选出两根比较长的直材作辕,再横向搭上两三根短木,就成了一个简易架子车。木材堆在上面用绳捆好,要有两根从後面多出几十公分,为的是下坡的时候,前面抬起“辕”,後面这两根就可以与地面摩擦成为“刹车”。他们往往是两辆车三个人,或者是三辆车四个人(单车怕有风险,车辆增加声势大又引人注目),而多出来的那个人是打手,上坡时也会帮着推一把。就用这种方式,他们会在集市的前一天晚上用一夜时间把木材运往集市,第二天一早出售。这些盗木贼往往跟县里掌权的造反派头头们有些联系,也就是说寻得了保护伞,所以沿途的农民一般也不敢招惹。就算有胆大的抓他们,丢了车逃跑,损失也就是一根轴和两个轱辘,反正木材都是盗伐的。 我在心里盘算着:现在超过他们有危险,因为他们也知道知青不像一般农民那样识时务,说不定会为保卫国家财产而给他们找麻烦,因而很可能会先下手为强,那样的话我一个人不是他们三个人的对手。现在只能保持一定距离跟着他们,我非常担心他们会在我之前先发现岚子。 又是一次闪电和惊雷,天上噼噼啪啪的掉下了雨点,听到三个人议论:加把劲到前面村头的窑洞里避雨。 山区的平地比较少,所以各个村(当时也是生产队)的牲口往往养在公路边的窑洞里。而且开凿窑洞取出的土正好在窑洞前填出一片平地,与公路连在一起,一般都停放着生产队的大车。窑洞附近往往还有一口窑堆放粗饲料。蓄养牲口的窑会有饲养员同住,而存草料的敞开式窑洞一般不会有人。雨点越来越密了,这三个人把满载木料的车停在路边,径直往草料窑跑去。 “什么人?滚开!小心我的叉子不认人!” 是岚子!我心里一惊,好在她手里还抓了一把叉草的叉子,但这种用白蜡木做成的三齿木叉怎么能抵挡三个壮男呢! “哟!北京来的好美女子。”三个人发出淫荡的笑声。 “流氓 !流氓!”岚子痛骂着盗木贼,接着他们不知抄起什么家伙抡了起来,与木叉的撞击声在静寂的夜空中显得格外响亮。 不好,我狂奔着赶过去,一边想着该用什么招对付他们。当经过路边停着的木材车时,突然有了主意,便推起一辆车走了几米。前面就是下坡弯道,正前方几十米处有一座在修路时被劈掉了一半的小丘,我对准小丘的土壁猛一推,重载的小车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飞快地冲向土壁,只听见嘭的一声巨响,小车撞向土壁立刻解体,木材沿着下坡继续滚动,大部分滚下了那段坡路外侧的深沟里。 三个盗木贼被这声巨响惊住了,还没反应过来,我已将第二辆车推向土壁。嘭的又是一声巨响。 “我(读‘e’)的椽子呀!我的椽子呀!”三个家伙哀嚎起来,他们本指望这些可用来在建房时当椽子用的笔直的木材在明天一早的集市上卖个好价钱。 第二声巨响的余音未落,我已跑到坡上的村口,用力敲响了队长招呼社员上工的“钟”。 铛铛铛,在敲钟的同时我用当地方言大喊:“抓贼啦!抓盗木贼啦!” 饲养员及一些村民已被两声巨响惊醒,抄着家伙出来了,有的民兵还拿着枪。本来还欲往坡下重整木材(未掉到沟里而散在路上的也许还能装一车)的三个盗木贼立刻沿下坡路的外侧,连滚带爬的逃窜。我拉着岚子赶快往回村的方向跑。 我们冒着雨一阵狂奔,首先是要避免盗木贼的报复,其次也不想让老乡知道是我惩治了盗木贼,因为还有一个岚子在这里说不清楚。 雨渐渐小了,“雾”却很大。我们在山上感觉到的雾,其实就是处于平川往山上看时,看到的山间环绕的云。我们所感觉到的雨时大时小,也不过是穿过不同的降雨云团时感觉的不同。当天有点蒙蒙亮的时候,我们该拐上神头岭的岔路了,我让她停下来,一起静听了一会,没有追上来的脚步声,这才放心地往村里走。 “今天的战斗胜利啦!”我终于可以大声说话了,“我们战胜了几个盗木贼!” “是你战胜了他们。”岚子并没有热烈响应。 “再见吧!亲爱的故乡。”我忍不住唱了起来,“胜利的星会照耀我们!” 岚子竟然没有跟我合唱,“哎,怎么回事,这是你最喜爱的歌呀!” “胜利的星只照耀了你,没有照耀我。我现在就是一个受气包。” 雨基本停了,不过依然会有一阵阵云团飘过。我们淋了雨,而且一路狂奔也出了不少汗。此时已到了杨家川村边的树林,我脱下外衣,拧去了雨水和汗水。天又亮了一些。我正想问她要不要用我这件披一下,换下湿衣服我来帮着拧一拧。她有些尴尬,虽然我们是以男女朋友的身份一起来的,但毕竟感情还没有到这一步,而且她又受到了一些欺负,一肚子气还没撒出来。 一阵似云又似雾的水汽袭来,小路、树林都在朦朦胧胧之中。我突然来了灵感:“多美啊!一切都若隐若现,仿佛进入了仙境” “你知道我名字中这个‘岚’字的意思吗?” “山间的雾气”我脱口答道。“此时‘岚’把我包围了,我在‘岚’之中。”真是老天爷帮忙,一个云团把我们完全淹没,我乘势揽住了她的腰“‘岚’在我的怀抱中”。 岚子挣扎着,两只手对着我的胸一阵猛捶。我任由她捶打,直到她累了速度放慢,我才用力进一步把她抱紧,也就终止了她的捶打。“对不起,我未能保护好你!但请你相信我的爱!” “你的爱还分给了别的人!” “那是不同的,我的父亲和他们的父亲在这场文革当中都受到了冲击,我们只是一种同命相怜。” “那就看着我被人欺负?” “这里面有些误会。这样吧,咱们先不要纠缠一件事的是非,文化大革命开始的时候,你因病休学还未返校,当时这批人各个精神抖擞,都认为自己是时代的宠儿,要响应党和毛主席的号召,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可是才几个月,为什么变成联动反中央文革了?因为大多数干部子弟的父母受到了冲击,大家对这场运动产生了怀疑。包括你在联动时也是跟大家一起战斗的。现在呢,被打倒的老干部越来越多,像你和郭华这样家庭完全没有受冲击的,反而变成了少数。” “铛铛铛”生产队长为招呼大家上工敲响了钟声。 “你快回宿舍换衣服,我掩护你。”说完我迎着队长走去,而岚子则绕过了队长。 队长问我:“寻到岚子没有?” “球嘞,瞎找了一宿,刚才回来在神头岭碰见个乡亲说:昨晚就见她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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