彌生：紫陽花季里

鎌倉，是神奈川縣的一個臨海的城市，一座有近千年歷史的古城。它是12世紀末源賴朝創建鎌倉幕府並開始武士政權的地方，後來成為日本中世紀初期的政治中心。除了幕府的建築和武士們的宅邸外，還建有不少神社和寺院，而且至今保持了相對完好的古建築群，是僅次於京都、奈良的一座古都。

但是，鎌倉是低調的，是古樸的，是慢節奏的，在一千多年的歷史長河裡，它安安靜靜的沉寂着自己的那些風雲，那些人物，那些故事，直到被現代的人用電視劇的方式呈現和廣告天下，鎌倉也依舊沉穩莊重，依舊自然蒼郁，依舊不招搖不炫耀，就像建長寺里的那株已經700多歲的古柏樹，蒼天蔽日，就像明月院裡那些開放在鎌倉石階兩旁的藍色的紫陽花，一聲不語。

紫陽花是一種落葉低木植物，原先自生於日本的山間和原野，最初出現在日本最古的和歌集《萬葉集》裡的時候，被根據日語的發音寫為漢字的“味狹藍”和“安治佐為”，後來據說根據唐代詩人白居易的一首七絕詩《紫陽花》，得名為“紫陽花”。詩為：

“何年植向仙壇上，早晚移栽到梵家。

雖在人間人不識，與君名作紫陽花。”

詩後有一段注，辭曰：“招賢寺有山花一樹，無人知名，色紫氣香，芳麗可愛，頗類仙物，因以紫陽花名之。”

有關花名的這段佳話，我雖不知其是否確切，但白居易詩中的“梵家”倆字和其注中的“招賢寺有山花一樹”，的文字，可以讓我們判斷出此花是生長在一個有寺廟的朝陽的山坡上的，同時，因為花的顏色是紫色，所以大詩人為其題名為“紫陽花”。“雖在人間人不識”， 又“頗類仙物”，讓我們從中窺出，詩人因不知此花的花名，已經問過了寺廟及周圍的人，因為沒有人知道此花何名，才自己為其題名為“紫陽花”的。

當時白居易看到的是什麼花，已無從知曉，但以此作為日本那遍山漫野的開在6月的這種藍色和紫色的花兒的名字，卻真是再好不過了，由此也可見唐代日本與中國的交流，不僅有佛教文化和工商業的等等方面，連一棵植物的名字，也如此這般傳神和美好。

有關紫陽花，我曾在20多年前的一篇小文里寫過，“一天,我發現了這種花,而且是在走過了彎彎長長的路之後。”

“它實在沒有什麼值得再回頭一看的價值,它既不香氣襲人,也不嬌艷欲滴,但不知為什麼,就是有一種信息,讓我走過去又返回來了”。

“我注視着它,那團紫色的小臉兒,每一根神經都專心致志”。

“紫陽花的花猛一看好像是一個大圓形,仔細看卻是由一些小朵小朵的四個花瓣兒的小花簇擁成一團的,它的花是紫或藍的顏色,開放在6月的梅雨里，開放在六月初夏的一片淺綠和深綠之中,讓人覺得它的孤寂和樸素。”

“它是那麼靜靜地、不聲張地、儘可能的不引人注目,淅淅瀝瀝的雨水使它濕潤，也因為雨,讓它能變換顏色,而且能在一天之中,隨着光線的變化而顏色不同，它是那麼努力的、想多給單調的夏季和因梅雨而煩惱的人們一點安慰吧？”

那時，世界上還沒有智能手機，我想了解紫陽花的知識，還只能到圖書館去查百科辭典和植物圖鑑，但當我知道了紫陽花這種植物之後，每年的梅雨季節里的濕悶和抑鬱的心情，都會因為這種期待而悄悄改變，每年一次的紫陽花季，也就成了我的心靈治癒之旅。

鎌倉的紫陽花多在寺院裡，以前不知道是為什麼，後來知道在日本,紫陽花又被稱為“鎮魂之花”的時候，就一下子釋然了，它的確可以讓人的心靈得到安靜,得到超脫，比起其他的花兒，紫陽花，尤其是那種藍色和紫色的，與蒼天的古柏，演繹出的那種超脫和平靜，那種憂郁和物哀，真的沒有比它再合適不過的了。

我們去時，明月院裡的紫陽花剛開7分，昨夜的雨依舊還濕潤在花瓣兒和葉子上，沿着古樸和有着歷史厚重感的鎌倉石的石階緩緩而上，我聽到了那些沉寂在花里的聲音，每一個時代，每一段歲月，來這兒的人都有所不同，看到的風景也都各異，但花兒給予的，一直是相同的濕潤和溫柔，安靜和平和。

藍色的紫陽花的花語是“希望”，是“堅忍的愛”，在2022年的這個6月，在這個疫情還沒有消散，戰爭還沒有結束，世界還沒有安寧的時候，紫陽花告訴我們希望還有，愛還有，只要我們活着。

“好好的活着啊”，四面都是低語，風吹起來，語言不同，聲音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