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風雲賦

文/紅葉

第四十三章 人言可畏

夜很深了，大概已經凌晨四點了吧，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他們的談話仍然在繼續。

秦風坐在床沿上，他覺得疲倦極了，渾身酸痛，頭腦昏沉沉的。

他嘆息着說：“ 你知道， 人是在不停地長大、不停地成熟的。人的想法也會改變的。我們應該理智一點。這種感情是不正常，不正確的。既不能名正言順，也不會有後代。周圍的人會怎麼看？姑姑，你父親，親戚朋友們會怎麼看？人言可畏，輿論的力量是很可怕的。而且，你父親肯定是希望你能為沈家傳宗接代的。”

“ 我才不在乎什麼人言可畏! 我也無所謂什麼傳宗接代!” 沈雲飛漲紅着臉說。

“是的，你可以不在乎，無所謂。但時間長了，你能保證不變嗎？一段不被看好，不被祝福，見不得光，為世俗所不容的感情，太難了。與其到那時後悔，痛苦，不如現在及時地放手，趁我們還年輕。” 秦風垂下睫毛，說道。

“ 我能保證不變，我可以發誓。” 沈雲飛的語聲鏗鏘有力。

秦風凝視着沈雲飛，心想，他比沈雲飛大三歲， 考慮問題也應該更周到一些，長遠一點。

多少人在愛的催使下，對所愛的人發下山盟海誓，海枯石爛，此生不渝。但是，當迷人的愛幻化成的彩虹，隨着時間的推移漸漸失去了絢麗的顏色，終將面對着慘澹蒼白的現實。

到了那時，從激情的幻覺中醒來，發現現實原來並不像想象中的那麼美好。遙望未來海闊天空的浪漫夢想漸行漸遠，只剩下沉悶、枯燥乏味日常生活里的一地雞毛蒜皮。

愛不是永恆不變的，它也許會改變，也許會消失。何況是一段驚世駭俗、不被社會所容的感情，要走的，註定是一條更加艱難險阻，崎嶇曲折的路。今後的幾十年人生里，能一直堅定地走下去，走到天荒地老嗎？

“ 你知道，阿妍一向對你有意。。。” 秦風說。

又來了，沈雲飛不耐煩地想，他打斷秦風的話：“ 我早就告訴過你了，我不愛她，不愛為什麼要禍害人家女孩子呢？以阿妍的條件，她今後肯定能找到一位比我更合適、真心愛她的男人，過自由自在，快樂的日子。” 

沈雲飛是對的。秦風心想，他也許是私心作祟，總想着撮合沈雲飛和表妹，這樣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留他在自己的身邊，從而忽略了阿妍的幸福。

即使沈雲飛真的跟阿妍結了婚，生了孩子，但沈雲飛不愛她，一個得不到丈夫的愛的女人命運是很悲慘的。

秦風嘆了口氣：“ 好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呢。只怪我們生錯了性別。如果有來世，我若是女，必當嫁你；你若是女，我必娶你。來世我們青梅竹馬，早早相識，結婚，再生幾個漂亮可愛的孩子，好嗎？”

“ 我不要什麼來世，我只要今生。” 沈雲飛命令似地說：“ 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實話!” 

秦風無奈地抬起眼睛，看着沈雲飛，他的目光不再躲閃。

“ 你愛上了那個韓怡婷？”沈雲飛一字一句地問。提到韓怡婷的名字，他的心中直冒火。

“ 我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秦風說。

“ 不行!” 沈雲飛定定地盯着他，說：“ 一定要回答!”

“ 我們之間的問題，和她有什麼關係呢？” 秦風仍然試圖迴避。 

“ 當然有關係。如果你愛上了她，一定要和她結婚，那麼我只能承認失敗。” 沈雲飛用力地咬了咬嘴唇，唇上留下幾個深深的牙印，他說：“如果你沒有愛上她，那麼，我認定的事情，我絕對不會放棄。”

“ 好，我告訴你。” 秦風低聲回答：“ 我愛上了韓怡婷，我想和她結婚。” 

沈雲飛牢牢地盯着秦風，看了他一會兒。

“ 我承認，我只是一個凡夫俗子。我想要的也是世俗觀念中理想的愛情和婚姻。娶一個溫柔美麗的妻子，和她生幾個可愛的孩子，建立一個溫暖幸福的家庭，白頭諧老，享受子孫滿堂的樂趣。”說完這番話之後，秦風只覺得疲憊不堪。

秦風垂下眼睛，不敢再看沈雲飛，他那絕望的樣子，就像是聽見了死刑判決書。

壓抑多日的不滿，怨恨，痛苦，全在這一瞬間如同火山般地爆發了。 

沈雲飛朝秦風靠近，他攥緊了拳頭。讓他發泄一下怒火吧，秦風心想，他不會躲避，更不會還手，無論是如何的狂風暴雨，海嘯地震，他聽天由命地等待着。

 “ 去吧，她能滿足你的理想，你和她結婚去吧。然後好好愛你的妻子和孩子們，跟她白頭諧老，讓你將來兒孫滿堂。”

沈雲飛憤怒地一拳砸在牆上。牆壁仿佛整面都驚跳起來，震動得索索發抖了。他的用力過猛，拳頭上的皮膚破了，滲出血來。

秦風一驚，急忙上前察看。沈雲飛推開他，怒目而視，說：“ 別碰我!”

“ 我來給你清理一下傷口，包紮一下。” 秦風匆忙找來了藥酒藥粉和紗布。

“ 不用。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 沈雲飛站着，挺直得像棵松樹。他的呼吸沉重，寒着一張蒼白的臉。

秦風不理會沈雲飛的態度，他強行扳開他捂着右拳的左手，看着那鮮血淋瀝的傷口，他覺得很內疚很抱歉。他寧願這一拳是打在自己的身上，這樣他還能好受些。

小心翼翼地為沈雲飛清理了手上的傷口， 纏上乾淨的紗布， 秦風對他說：“ 不要沾水，小心傷口發炎。”

做完了這一切之後，他們相對無言。

一時間，室內安靜下來，安靜得讓人心慌， 讓人害怕。天花板上的那盞燈顫顫巍巍的灑下幾點朦朧的光，就象一朵即將凋謝的花。

然後，沈雲飛深深地點了點頭，斬釘截鐵地說了句：“ 在你和她結婚的那天早晨，我就去死。”

秦風愣在那裡了。

半晌，等到秦風回過神來，他看見沈雲飛在屋裡收拾行李，將他的東西放進一個旅行袋裡。

“ 你去哪裡？” 秦風問。

“ 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你管得着嗎？”沈雲飛冷冷地答道。

“ 夜深了，外面不安全。有什麼事情咱們明天可以再商量。” 秦風注視着沈雲飛，他擋住門口，神色緊張。

“ 沒什麼可以再商量的。你放心， 我剛才說的話是嚇唬你的。我才不會傻到去自殺，事實上，我會活得好好的。” 沈雲飛迎着秦風的目光，笑了笑：“ 你不用那麼緊張，我回我父親家。他說過，歡迎我隨時回來。”  

秦風睜大眼睛，默默地看着他，望了好久，仿佛石化了一般。

沈雲飛咬咬牙，說：“ 過不了多久，我也會遇到一個溫柔美麗的女孩子，我們也會結婚，生一堆兒女。這樣過了幾十年，如果再有人對我提起你的名字，我會說：‘秦風是誰？ 我不記得這個人了。’

怎麼樣？你滿意了嗎？現在我可以走了嗎？祝你幸福，再見!”

然後，沈雲飛就推開秦風，走出門去了。

等到秦風追出去的時候，沈雲飛的身影已經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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