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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楂树之恋26-30
送交者: 小小妖女 2006年08月03日13:53:49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作者:飞星1艾米


静秋妈妈退休的手续已经快办好了,结果却被告知静秋要做炊事员,而不是做老师,妈妈气得差点尿血。


静秋听了这消息,反而比妈妈平静,可能是她一贯做最坏的思想准备吧,她遇到这些事情并不怎么惊慌失措,她安慰妈妈说:“做炊事员就做炊事员吧, 革命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做炊事员总比下农村好吧?”


妈妈叹口气说:“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想了。不过一想到我女儿这么聪明能干,却只能一辈子窝在食堂的锅灶边,就觉得气难平。”


静秋把老三的话搬出来宽慰妈妈:“别想那么多,别想那么远,这世界每天都在变化,说不定我干几年炊事员,又换到别的工作去了呢?”


妈妈说:“还是我女儿豁达,什么事比妈妈还想得开。”


静秋想,命运就是如此,不豁达又能怎么样呢?


放暑假的时候,静秋妈妈的退休已经办好了,但她的顶职却老是没办好,不知道学校在拖什么。那些从她这里听到消息后才办顶职的同学,一个个都办好了手续,而她这个最先得知消息的人,还没办好。她妈妈急得没办法,生怕一等两等的,把这事等黄了,就不断跑到钟书记那里去催学校快办。


钟书记说:“不是学校没抓紧,我们早就把材料报上去了,是教育局那边没批下来。我猜主要是学校在放暑假,老师都不在学校里了,还要炊事员干什么?难道让他们一参加工作就白白拿几个月工资?”


妈妈沮丧极了,估计不到九月份学校开学,教育局是不会让顶职的人上班的了。


静秋家一下子陷进极度贫困的境地了,因为妈妈已经退休了,工资减到了28块一个月,而静秋的顶职又没办下来,不能领工资。以前妈妈一个月将近45块钱的工资,尚且不够养活一家人,现在一下减少了30%,就更拮倨了。


于是,静秋又去打零工。


她顶职的事虽然八字还没一撇,但在外人眼里,好像她已经做了老师,赚了大钱一样。很多以前跟她关系很好的人,现在却跟她疏远了。也许人人都能同情不幸的人,但如果这个不幸的人突然走了一点运,有些原先同情她的人就会变得非常不高兴,比看到那些本来就走运的人走更大的运还不高兴。


钟书记跟静秋的妈妈说了好几次:“这段时间很关键,叫你静秋千万不要犯什么错误。我们让她顶职,很多人眼红,经常来提意见,你们要特别谨慎,不然我们不好做工作啊。”


连居委会李主任都知道了静秋顶职的事。妈妈带静秋去李主任家找工的那天,李主任说:“张老师呀,不是我说你,这个钱呢,也是赚不尽的,赚了一头就行了,不可能头头都顾上。”


妈妈尴尬地笑着,不知道李主任这是什么意思。


李主任又说:“不是说你静秋顶了你的职,当老师了吗?怎么还跑来打零工呢?我们这里是人多工少,我得先照顾那些没工作没钱赚的人。”


静秋赶快声明说:“我妈妈是退休了,但我顶职的事还没办好,所以----家里还是很困难,比以前更困难了,因为妈妈工资打折了----”


李主任“噢”了一声,说:“那你也应该先下农村去锻炼,等你顶职的事办好了再回来上班,你这样赖在城里不下去,如果我还给你工作做,那不等于是在支持你这种不正之风了吗?”


妈妈说:“静秋,我们回去吧,不麻烦李主任了。”


静秋不肯走:“妈,你先回去,我再等一下。”她对李主任说,“我不是逃避下农村,只是我家太困难了,如果我不做点工,家里就过不下去了。”


李主任缓和了一下口气说:“你愿意等就在这里等吧,我不能保证你有工做。”


静秋让妈妈回去了,自己在那里等。一连等了两天,李主任都没有给她安排工作。有两次,来要工的“甲方”都看上静秋了,但李主任硬生生地把另外的人塞到“甲方”手里去了。


李主任解释说:“你的困难是暂时的,你可以先借点钱用了再说,等你当了老师了,还愁还不起?”


静秋解释说自己顶职不是做老师,而是做炊事员,李主任不赞成地摇摇头:“你这是何必呢?宁可做炊事员都不下农村?你下去几年,招回来当工人多好。”


第三天早上,静秋又早早地去了李主任家,坐在客厅里等工。正在思考今天如果又等不到工怎么办,就听有人叫她:“静秋,等工呀?”


静秋抬头一看,惊讶得差点叫出声来,是“弟媳妇”,穿了一身草绿色的军装,上衣还凑合,那条军裤肯定是太大了,名符其实的“向左转”的裤子,估计得左转到背后去了,才能用裤带勒在他细细的腰间。她不知道他这么热的天,穿得这么毕恭毕敬干什么,但她仔细一看,发现他衣服上有红领章,头上的军帽也有帽徽,知道他不是穿着玩的。


“弟媳妇”眉飞色舞地说:“我参军了。”


静秋简直不敢相信,他这么小的个子,看上去身体也不咋的,怎么说参军就参军了?难道是到部队上给首长当警卫员?


“弟媳妇”在学校从来不敢跟静秋讲话,也不大跟别的人讲话,真正的默默无闻,班里人差不多感觉不到他的存在,想不到他居然参军了,大概也是为了不下农村。


“弟媳妇”又问一遍:“你在等工?”见静秋点头,“弟媳妇”就跑到里屋,问他妈妈,“妈,你怎么还不给静秋找工?”


静秋听李主任说:“哪里是我不给她找工?这段时间要工的少,找工的多---”


“弟媳妇”说:“你快给她找一个吧,她等在那里呢。”


李主任说:“等在那里也要我手里有工才行呀。”


静秋听见“弟媳妇”在跟他妈妈小声说什么,但她听不清。她很感激“弟媳妇”,但又觉得很难堪,好像在求他什么事一样。


过了片刻,李主任出来了,说:“纸厂的万昌盛昨天来要了工的,比较辛苦,我就没介绍你去。你看你愿意不愿意干,如果愿意的话,你现在就去吧。”


静秋喜出望外,连忙说:“我愿意,我不怕辛苦。需不需要您帮我写个条子?”


“不用写条子,你说我叫你去的,他还不相信?”李主任说完,就忙自己的去了。


静秋只知道纸厂在哪里,但万昌盛是谁,在哪儿去找都不知道。她看李主任忙自己的,没有再跟她说话的意思,只好先去纸厂看看。


她谢了李主任,就往纸厂方向走。正走着,听见有人骑着车过来了,在她身边按铃。她扭头一看,是“弟媳妇”,脸儿笑得象一朵灿烂的花,对她说:“上车来吧,我带你去纸厂,你走过去要好一会呢。”


静秋闹了个大红脸,连声说:“不用不用,我一下就走到了,你忙去吧。”


“弟媳妇”骑着车跟在旁边劝:“上来吧,现在都毕业了,怕什么?”静秋还是不肯上,“弟媳妇”只好跳下车来,陪着她走。静秋见路上碰见的人都以好奇的眼光看着她俩,觉得浑身不自在,说:“你----去忙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弟媳妇”坚持陪她走:“你不知道在哪里找万昌盛,我带你去。我马上就到部队上去了,同学一场,说几句话都不行吗?”


静秋发现自己以前一点都不了解“弟媳妇”,可能她对班上的男生一个都不了解,在她眼里,班上的男生除了贪玩,跟老师调皮,什么也不懂。特别是象“弟媳妇”这样的男生,简直就是小毛孩。但这个小毛孩居然参了军,而且要用自行车带她,又而且要跟她聊聊,看来真的要刮一下眼睛才行了。


她瞟了他一眼,发现他脸上居然有胡子,她惊讶万分,好像以前没看见过他有胡子啊。难道一参军,胡子就都由基层提拔到上面来了?


到了纸厂,“弟媳妇”帮她找到“甲方”万昌盛。静秋一看,所谓万昌盛,是一个身高不足一米六五的中年男人,又瘦又小,背有点驼,脸上弥漫着一股死气,就像大烟鬼一样,眼角似乎还挂着眼屎,这名字起得真是讽刺与幽默。


“弟媳妇”对万昌盛说:“万师傅,这是静秋,是我同学,我妈叫她到你这里上工的,你多关照啊。”


静秋正在惊异于“弟媳妇”的社交辞令,就听万昌盛对“弟媳妇”说:“什么静秋?这不是张老师的大丫头吗?”然后转过脸,对静秋说,“小张,我认识你,你妈教过我。她那时候总是叫我好好读书,说你不好好读书,以后没出息。怎么张老师说人前,落人后,自己的姑娘也不好好读书,搞得现在要打零工?”


“弟媳妇”说:“你别乱说,人家静秋书读得好得很,她这是在等着顶职当老师呢,呆家里没事干,出来打打工。”


万昌盛说:“噢,一家子都当老师呀?那好啊,不过我这个书读得不好的人,也还混得不错嘛。”


静秋笑笑说:“就是呀,读书有什么用?还是你出息,以后就请你多关照了。”


“弟媳妇”又对万昌盛嘱咐了几句,然后对静秋说:“我走了,你自己小心,如果这活太累,就叫我妈再给你换一个。”


静秋说个“谢谢”,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等“弟媳妇”走远了,万昌盛问:“他是你对象?”


“不是。”


“我也说不象嘛,如果他是你对象,他妈还舍得让你来打零工?”万昌盛打量了静秋一会,说,“小张,你放心,你妈教过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你今天就跟着我去办货,我要到河那边去买些东西。”


那天静秋就拖着一辆板车,跟着万昌盛到河那边去办货。万昌盛一路夸自己爱看书,叫静秋借些书给他看,还说要给静秋派轻松的活路干。静秋哼哼哈哈地答应着,不知道这个万昌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天下午四点就把事办完了,万昌盛把静秋夸了一通,说以后要办货就叫上静秋,然后说:“我们这里星期天是不上工的,因为我星期天休息,我不在这里,零工都会偷懒的,干脆叫他们星期天不干,就不用支钱给他们。不过我看你不偷懒,给点活你干,你干不干?”


静秋以前打工从来不休息星期天的,马上说:“当然干”。


万昌盛说:“那好,明天你就拖着这辆车,到八码头那里的市酒厂去把我定的几袋酒糟拖回来,厂里用来喂猪的。我这是照顾你,你不要让别的零工知道了,免得他们说我对你偏心。”


静秋立即做感激涕零状,万昌盛的自尊心似乎得到了极大满足,赞许地说:“一看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人,谁对你好,谁对你坏,你心里有杆秤。”说着,就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条子,“这张是取货的条子,你明天就凭这个去取货。这张是食堂的餐票,你明天可以在那里领两个大馒头,算你的午餐。下午五点之前把货拖回来交给食堂就行了。”


第二天早晨,静秋一早就起来了,到纸厂拿了板车和馒头,就向着八码头出发。八码头在河那边,大约有十几里地。河的上游有个货运渡口,可以过板车,现在是夏天,河里的水涨得快齐岸了,就不用拖上拖下河坡,只是上船的时候要小心点,免得连人带车掉河里去了。


她象每次出去打工一样,一出门就把鞋脱了,怕费鞋,穿着鞋出门只是给她妈妈看的。今天她从上到下都是哥哥的旧衣裤,上面是件“海魂衫”,下面是条打了补丁的长裤,被她截短了,只到膝盖下,半长不短的,当地人叫“二马驹”的裤子。那时女的不兴穿前面开口的裤子,她就把前面的口封了,自己在旁边开了个口。


夏天太阳大,她戴了顶旧草帽,压得低低的,免得被人认出,心里一直转悠着鲁迅那句话:“破帽遮颜过闹市”,下面一句她就懒得念了,因为她没“小楼”,没法躲到那里“成一统”。


她刚上了对面的河岸,就觉得要上厕所了。她找到一个公共厕所,但没法去上,因为她怕别人把她的板车拖跑了,那就赔不起了。


正在焦急,就听有人在身后说:“你去吧,我帮你看着车。”



静秋不用回头,就知道说话的是谁。她腾地一下红了脸,他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刚好在她最狼狈的时候跑来了。


老三走到静秋跟前,握住车把,又说了一遍:“你去吧,我看着板车。”


静秋红着脸说:“我去哪里?”


“你不是要去上厕所吗?快去吧,有我看着车,没问题的。”


她难堪得要命,这个人怎么说话直统统的?就是看出来别人要上厕所,也不要直接说出来嘛。她说:“谁说我要上厕所?”就呆站在那里看他。


他穿了件短袖的白衬衣,没扣扣子,露出里面一件镶蓝边的白背心,扎在军裤里。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见他穿短袖,觉得很新奇,突然发现他身上的皮肤好白,小臂上的肌肉鼓鼓的,好像小臂反而比大臂粗壮,使她感到男人的手臂真奇怪啊。


他笑嘻嘻地说:“从昨天起就跟着你,看见你有军哥哥护驾,没敢上来打招呼。破坏军婚,一律从重从严处理,闹不好,可以判死刑的。”


她连忙声明:“哪里有什么军哥哥?是个同学,就是我跟你讲过的‘弟媳妇’。”


“噢,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弟媳妇’?穿了军装,很飒爽英姿的呢。”他问,“你不上厕所了?不上我们就走吧。”


“到哪里去?”她说,“我现在没时间,我在打工----”


“我跟你一起打工。”


她笑起来:“你想跟我一起打工?你打扮得象个公子哥儿,还跟我一起---拖板车,不怕人笑话?”


“谁笑话?笑话谁?”他马上把白衬衣脱了,只穿着背心,再把裤脚也卷起来,问,“这样行不行?”他见她还在摇头,就恳求说,“你现在毕业了,河这边又没人认识你,就让我跟你去吧,你一个人拖得动吗?”


静秋一下就被他说动了,想见到他想了这么久,真的不舍得就这样让他走,今天就豁出去了吧。她飞红了脸,说声:“那你等我一下。”就跑去上个厕所,然后跑回来,说,“走吧,待会累了别哭就是。”


他吹嘘说:“笑话,拖个车就把我累哭了?若干年都没哭过了。”他见她没穿鞋,也把自己脚上的鞋脱了,放到板车上,“你坐在车上,我拖你。”


她推辞了一阵,他一定要她坐着,她就坐车上了。他把她的旧草帽拿过来自己戴上,再把他的白衬衣披在她头上,说这不仅可以遮住头脸,还可以遮住肩膀手臂。然后他就拖上车出发了。


她坐在车上指挥他往哪走,他拖一阵,就回过头来看看她,说:“可惜我这衣服不是红色的,不然的话,我这就像是接新娘的车了,头上是红盖头----”


她说:“好啊,你占我便宜---”她象赶牛车一样,吆喝道,“驾!驾!”


他呵呵一笑:“做新娘,当然要‘嫁’嘛。”说着,脚下跑得更快了。


到了酒厂,静秋才知道今天幸亏老三来帮忙,不然她一个人根本没法把酒糟弄回去。酒糟还在一个很深的大池子里,既热且湿,要自己捞上来,用大麻袋装上,每袋少说有一百多斤,而且酒厂在一个小山上,坡还挺陡的,空车上坡都很吃力,满载下坡更难把握,搞不好真的可以车翻人亡。老三把车把扬得老高,车还一个劲往山下冲,把两个人累出一身汗。


不过下了山,路就比较好走了,一路都是沿着江边走。老三掌把,静秋拉边绳,两个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上次他们约会过的那个亭子了。老三建议说:“歇会儿,你不是说只要下午五点之前拖到就行了吗?现在才十点多钟,我们坐会吧。”


两个人就把车停在亭子旁边,跑到亭子里休息。天气很热,静秋拿着草帽呼呼地扇,老三就跑去买了几根冰棍。两个人吃着冰棍,老三问:“昨天那个跟你逛街的男人是谁?”


静秋说:“哪里是逛街,你没看见我拖着板车?那是我的甲方,就是工头,叫万昌盛---”


老三警告说:“我看那个人很不地道,你最好别在他手下干活了---”


“不在他手下干在哪儿干?这个工还是---千辛万苦才弄来的。”她好奇地问,“为什么你说他不地道?你又不认识他。”


老三笑笑:“不地道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你要当心他,别跟他单独在一起,也别到他家去----”


她安慰他:“我不会到他家去的,打工都是大白天的,他能----把我怎么样?”


他摇摇头:“大白天的,他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了?你真是太天真了----。你找个机会告诉他,说你男朋友是部队的,军婚,动不动就玩刀子的。如果他对你有什么----不检点的地方,你告诉我---”


“我告诉你了,你就怎么样?”


“我好好收拾收拾他。”说着,他从挂包里摸出一把军用匕首,拿在手里玩。


她开玩笑说:“看不出来你这么凶。”


他连忙说:“你别怕,我不会对你凶的。我是看不来你那个甲方,眼神就不对头。我昨天跟了你们一天----,好几次都恨不得上去警告他一下,但又怕----你不愿意我这样做。”


“最好不要让人看见我们在一起,我虽然毕业了,但我顶职的事还没办好,学校已经有不少人眼红,在钟书记面前说我坏话,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的事,肯定会去打小报告,把我顶职的事搞黄----”


他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只在你一个人的时候才会上来跟你说话。”坐了一会,老三说,“我们找个地方吃午饭吧。”


静秋不肯:“我带了一个馒头,你去餐馆吃吧,我就在这里看着车。这酒糟味道太大,逗蚊子,拖到别人餐馆门前去停着不好。”


他想了想,说:“好,那我去买些东西过来吃,你在这等我,别偷偷跑了啊。你一个人拖车,过河的时候很危险的。”他见她点头答应了,就跑去买东西。


过了一会,他抱了一堆吃的东西回来,还买了一件红色的游泳衣:“我们吃了饭,休息一会,到江里去游泳吧。天气太热了,浑身都是汗,这江里的水也太诱人了----”


静秋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游泳?”


“江心岛四面都是水,你还能不会游泳?岛上可能个个都会游吧?”


“那倒也是。”静秋顾不上吃东西,打开那件游泳衣,是那种连体的,上面象小背心,下面象三角裤的那种。那是最古老最保守的样式,但静秋从来没穿过,她认识的人也没谁穿过,大家都是穿件短袖运动衣和平脚短裤游泳。她红着脸问:“这怎么穿呀?”


他放下手里的食物,把游泳衣拿起来,教她怎么穿,说你这样套进去,然后拉上来。


静秋说:“我知道怎么套进去,可是这多---丑啊。”她平时内裤都是平脚裤,胸罩都是背心式的,从来不穿三角内裤或者“武装带”一样的胸罩,现在要她穿这种袒胸露背的游泳衣,真是要她的命,她觉得她的大腿很粗,胸太大,总是能藏就藏,能遮就遮。


她说:“你问都不问我一下,就买了这样的游泳衣,能退吗?”


他问:“退了干嘛?以前女孩游泳都是穿这个的,现在大城市的女孩也是穿这个,K市的女孩应该也是穿这个的,不然怎么会有卖的呢?”


吃过饭,休息了一下,老三就不断地鼓动静秋到附近厕所去把游泳衣换上。静秋不敢穿游泳衣,但又很想游泳,被老三鼓动了半天,终于决定换上游泳衣试试。她想,呆会把衬衣长裤罩在外面,到了江边叫老三转过脸去,自己很快地脱了外衣,躲到水里去。江水很浑,他应该看不见她穿游泳衣的样子。她想好了,就跑到厕所去换上了,罩上自己的衣服,从里面走出来。


他们把车拖到离江水很近的河岸旁,这样边游泳就能边盯着点,免得被人偷跑了。静秋命令老三先下水去,老三笑着从命,脱掉了背心和长裤,只穿一条平脚短裤就走下河坡,到水里去了。走了两步,他转过身叫她:“快下来吧,水里好凉快。”


“你转过身去----”


他老老实实地转过身,静秋连忙脱了外衣,使劲用手扯胸前和屁股那里的游泳衣,觉得这些地方都遮不住一样。她扯了一阵,发现没效果,只好算了。她正要往河坡下走,却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正在看她。她一愣,呆立在那里,指责他:“你----怎么不讲信用?”


她见他很快转过身去,倏地一下蹲到水里去了。她也飞快地走进水里,向江心方向游去,游了一会,回头望望,他并没跟来,还蹲在水里。她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就游了回去,游到离他不远的地方,站在齐胸的水里,问他:“你怎么不游?”


他支吾着:“你先游出去,我来追你。”


她返身向江心游了一阵,回头看他,他还是没游过来。她想他是不是不会游泳?只敢在江边扑腾?她觉得他真好玩,不会游,还这么积极地鼓动她游。她又游回去,大声问他:“你是旱鸭子?”


他坐在水里,不答话,光笑。她也不游了,站在深水里跟他说话。好一会了,他才说:“我们比赛吧。”说罢,就带头向江心游去。她吃惊地发现他很会游,自由式两臂打得漂亮极了,一点水花都不带起来,刷刷地就游很远了。她想追上去,但游得没他快,只好跟在后面游。


她觉得游得太远了,刚才又已经游了两趟,很有点累了,就叫他:“游回去吧,我没劲了。”


他很快就游回来了,到了她跟前,他问:“我是不是旱鸭子?”


“你不是旱鸭子,刚才怎么老坐在水里不游?”


他笑了笑:“想看看你水平如何。”


她想他好坏啊,等看到她游不过他了,他才开始游,害她丢人现眼。她跟在他后面,来个突然袭击,两手抓住他的肩,让他背她回去。她借着水的浮力,只轻轻搭在他肩上,自己弹动两脚,觉得应该没给他增加多少负担。但他突然停止划动,身体直了起来,开始踩水。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贴在他背上了,连忙松了手。


两个人游回岸边,他坐在水里,有点发抖一样。


“你---累坏了?”她担心地问。


“没---没有。你先上去换衣服,我马上就上来---”


她见他好像神色不对,就问:“你---腿抽筋?”


他点点头,催促她:“你快上去吧,要不----你再往江心游一次?”


她摇摇头:“我不游了,留点力气待会好拖车。你腿抽筋,也别游了吧。你哪条腿抽筋?要不要我帮你扳一下?”她给他做个示范动作,想上去帮他。


他叫道:“别管我,别管我---”


她觉得他态度很奇怪,就站在那里问:“你到底怎么啦?是胃抽筋?”


她看见他盯着她,才想起自己穿着游泳衣站在那里,连忙蹲到水里,心想他刚才一定看见她的大腿了,她怕他觉得她腿太粗,就自己先打自己五十大板:“我的腿很难看,是吧?”


他连忙说:“挺好的,挺好的,你别乱想。你----先上去吧---”


她不肯先上去,因为她先上去就会让他从后面看见她游泳衣没遮住的屁股。她坚持说:“你先上去。”


他苦笑了一下:“那好吧,你转过身去----”


她忍不住笑起来:“你又不是女的,你要我转身干什么?你怕我看见你腿----长得难看?”


他边笑边摇头:“真拿你没办法。”


那天僵持到最后,还是静秋转过身,老三先上了岸。等他叫声:“好了。”她才转过身。她看见他已经把军裤笼在湿淋淋的短裤上了,说反正天热,一下就干了。静秋把他赶上岸去,见他走得看不见人影了,才从水里跑出来,也把衣服直接穿在游泳衣上,再跑到厕所去脱游泳衣。结果外衣打湿了,贴在身上,搞得她很尴尬。


她叫老三把游泳衣带上,下次来的时候再带来,因为她不敢拿回家去。


老三帮忙把车拖过了河,静秋就不敢让他跟她一起走了,她自己拖车,他远远地跟在后面,一直跟到纸厂附近了,才按事先讲好的,她去交货还车,而他就到客运渡口去乘船过河,坐最后一班车回西村坪。


事过之后,静秋才觉得有点后怕,怕有人看见了她跟老三在一起,告到学校去。担了几天心,好像没惹出什么事,她高兴了,也许以后就可以这样偷偷摸摸跟老三见面。她知道他要跟别人换休才能有两天时间到K市来,最少要两个星期才能来一次。来的时候如果她不是单独一人的话,她也不敢让他上来跟她说话。所以两个人见不见得成面,完全是“望天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三说了万昌盛不地道,静秋越来越觉得万昌盛是不地道,有时说着说着话,人就蹭到跟前来了,有时还帮她拍拍身上的灰尘,借递东西的时候捏一下她的手,搞得她非常难堪,想发个脾气,又怕把他得罪了,没工做了,而且这些好像也只是些拈不上筷子的事,唯一的办法是尽力躲避。


不过万昌盛确实很照顾她,总给她派轻松的活干,而且每次都象愁怕静秋不知道一样,要点明了卖个人情,说:“小张,我这是特别照顾你呀,如果是别的人,我才不会派她做这么轻松的活呢。”


静秋总是说:“谢谢你了,不过我愿意跟别的零工一起干,有人说说话,热闹些。”


说归说,派工的是万昌盛,他派她干什么,她就不得不干什么。


有一天,万昌盛叫静秋打扫纸厂单身宿舍那几栋楼,说过几天有领导来检查工作,你这几天就负责把这几栋楼打扫干净。寝室内不用你打扫,你只负责内走廊和外面的墙壁。内走廊主要是那些住在里面的青工扫出来的垃圾,你把垃圾收集起来,运到垃圾堆去。室外主要是墙上那些旧标语,你泡上水,把标语撕干净,撕不掉的用刀刮。


静秋就到那几栋楼去打扫,女工楼还没什么,很快就扫完了内走廊。但到了男青工们住的那栋楼,就搞得她很不自在了。正是大夏天的,男工人都穿得很随便。比较注意的人,就在门上挂了帘子,遮住门的中间那部分,上下都空着,好让风吹进房间。不在乎的,就大开着门,个个打着赤膊,只穿短裤。


静秋低着头,一个门前一个门前去收垃圾,不敢抬头,怕看到光膀子。那些男青工看见她,有的就呼地把门关上了。但有的不光不关门,还穿着短裤出来跟她说话,问她是那个学校的,多大了,等等。她红着脸支吾两句,就不再搭腔了。


有几个青工叫她进他们寝室去打扫一下,她不肯进去,说甲方说了,我只打扫内走廊。那几个人就嘻嘻哈哈地把室内的垃圾扫到走廊上。静秋刚把他们扫出来的垃圾收到畚箕里,他们又扫出一些到走廊上,让她不能从他们门前离开。她就先到别处去收拾,等他们疯够了再回来收拾他们门前。


有一个寝室门上挂着帘子,静秋正在把门口的垃圾往畚箕里扫,里面有个人从门帘子下面泼出一杯喝剩下的茶,连水带茶叶全泼在她脚上了。茶水还挺烫的,她的脚背一下就红了。她想那人可能没看见她,就不跟他计较,想自己去水管冲一下冷水。


但这一幕刚好被一个过路的青工看见了,那人对着寝室里大声嚷嚷:“嘿,泼水的看着点,外面有清洁工在干活----”那人喊了一半就停下了,转而对静秋说,“是你?你怎么在干----这个?”


静秋抬头一看,是她以前的同学张一,班上乃至全校最调皮的一个。小学时班主任老是让静秋跟他同桌,上课就把张一交给静秋,说你们两个是“一帮一”,他上课调皮,你要管着他,不然你们就当不上“一对红”了。所以静秋上课时总在拘束张一,怕他调皮。班上出去看电影,老师总叫静秋牵着张一,怕他乱跑。而张一就像一匹野马,总是到处跑,害得静秋跟着他追。


进了初中,张一仍然是静秋的“责任田”。那时兴办“学习班”,因为毛主席说了:“办学习班是个好办法,很多问题可以在学习班得到解决。”所以班上只要有人调皮,老师就叫班干部把那个同学带到外面去办学习班。张一的调皮到了初中就变本加厉,几乎每节课静秋都在外面为他办学习班,其实就是跟在他后面到处跑,抓住他了就办一下学习班,过一会他又跑掉了。


那时静秋对张一真是又恨又怕,天天盼望他请病假。张一初中毕业就没再读了,她总算摆脱了这个包袱,想不到今天在这里狼狈地见了面。


她结结巴巴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这里上班,”他好奇地打量她,“你怎么在---这里?你也进纸厂了?”


“没有,我在----打零工---”


张一豪爽地说:“我来帮你。”说着,就要来抢她手中的工具,“你的脚----不要紧吧?”


静秋看了看,似乎没起泡,就说:“没事,你去忙吧,我自己来。”


张一见她不愿把工具给他,就挨家挨户去叫:“嗨,你们把地扫扫,把垃圾一次扫到外面,别一下扫一点出来,一下又扫一点出来,茶水不要乱往外泼啊,我同学在外面打扫卫生,别把人家脚烫了。”


他这一广而告知,每个寝室的人都跑到门边来看“张一的同学”,有的问:“张一,这是你的马子?”


有的说:“我见过她,那次八中宣传队到我们厂来宣传,不是她在拉手风琴吗?”


还有的说:“这是张老师的女儿,我认识的,怎么在干这个?”


静秋恨不得把这些人全赶到寝室去,把他们的门关了,锁上,免得他们站在门前盯着她干活,还评头品足。她想这个张一干嘛这么多事?喊个什么呢?这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吗?


她低着头扫地,听见有人在叫她把这里再扫一下,把那里的垃圾扫走,还有的在叫她“进来聊聊”“进来喝杯水”“进来教我们拉手风琴”。她一概不答理,匆匆扫完就逃掉了。


等到她搭着梯子,用小刀刮外面墙上的标语时,张一又跟了过来要帮忙,她客气地叫他去忙自己的,但心里一直求他,你别管我吧,你快走开吧,在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受什么样的气,吃什么样的苦,我都不怕。但在自己认识的人面前,真的是太难堪了。


第二天,万昌盛又派她去打扫那几栋楼,说一直要搞到领导检查完。她请求万昌盛派别的活给她干,她宁愿干重活。万昌盛想了想,说:“那好吧,你今天跟屈师傅打小工吧。”


万昌盛把她带到上工的地方,是在纸厂南边的院墙附近,院墙外就是河坡,不远处是大河,傍着院墙的只有一栋孤零零的房子,是纸厂的,住着个姓张的工人一家,那房子有扇墙破了一个洞,需要补起来。


万昌盛叫静秋待会去拖一些砖来,再拖一些水泥、石灰和沙来,用桶子挑了水,在院墙内把砌墙用的泥灰和好,再用小木桶一桶一桶地提到院墙外面去,院墙两面都靠着一个梯子,方便上下。


砌墙的师傅姓屈,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腿有点瘸。他见万昌盛派了工准备离去,就说:“你再派一个小工吧,她一个人怎么把那些砖从墙里弄到墙外来?又不是一块两块。你多派一个小工,一个站在墙上,一个在里面把砖扔上墙,我在墙外接。”


万昌盛寻思了一会,说:“你叫我到哪里去再找一个人?再说也就是扔砖需要两个人,把砖扔完了有一个就没事干了,站这里看你砌墙?不如我来帮她把砖扔了吧。”


静秋就去拖了一车砖来,然后站在墙上,屈师傅和万昌盛一人站在墙的一边,三个人把砖扔完了,万昌盛拍拍手上的灰,说:“我说了吧?这不节约了一个工?”然后他对静秋说,“剩下的就很轻松了,你慢慢干吧。”说罢,就离开了。


这活的确不累,静秋挑来水,和好了砌墙用的泥灰,就用小木桶装着,爬梯子运到墙外去,然后帮屈师傅递砖,打下手。泥灰用得差不多了,就爬到院墙内再提一桶过来。屈师傅没什么话说,只埋头干活,静秋也就站在旁边,边打下手边胡思乱想老三的事。


到吃午饭的时候,活已经干完了,屈师傅去吃午饭了,静秋还不能走,要收拾工具,打扫工地。剩下一些砖没用完,屈师傅说就丢这里吧,但静秋不敢,怕万昌盛这个小气鬼知道了骂人,只好又把砖运回到院墙内去。现在没人帮了,静秋就用个箩筐一筐筐提。


正提着,万昌盛来了,见静秋正在往院墙内提砖,就说:“还是你站墙上,我扔给你,你把砖一块块丢到墙那边,分散了丢,只要不砸在砖上,不会破掉的。地上丢满了,你就下去把砖捡到车上,再上来接砖。”


静秋想这倒是个办法,总比自己一个人用筐子提来得快,心里对万昌盛生出几分感激,连忙爬到院墙上去。扔了一会砖,大概差不多了,静秋正低着头,想找个空地方把手里的一块砖扔到院墙内去,就觉得墙上有人。她抬头一看,是万昌盛,离她只有两、三尺远,她有点吃惊,退后几步,把手里的砖扔了,问:“外面的砖都扔完了?”


“扔完了。”


“扔完了,我们还站这里干什么?快下去吃午饭吧,我饿死了。”


万昌盛站在院墙上,把墙外的梯子抽上来,扔到墙内去了,拍拍手,也不下去,站在那里看着静秋。


静秋不解地问:“你怎么还不下去?你不饿?”


万昌盛说:“慌什么?站这里说说话。”


“说什么?快下去吧,你下去了我好下去,我早就饿了---”


“你要下去你下去,我想站这里说话。”


静秋有点生气,心想大概他早上吃得多,现在不饿。她有点不耐烦了:“你站在梯子那头,挡住了路,你不下去我怎么下去?”


“你走过来,我抱着你一转,你就可以下梯子了。”


“别开玩笑了,你快下去吧,你下去了我好下去。”


万昌盛嘻皮笑脸地说:“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一道手续?我一抱就可以把你抱到梯子那边去。”说着,就伸出双手,“来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静秋四下张望,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跳下去。院墙跟学校的院墙差不多高,这么高的墙也不是没跳过,但院墙外除了房子就是河坡,院墙内的地上要么砖头瓦砾玻璃渣子,要么就是带刺的灌木丛,跳下去不会摔死,但可能会弄伤什么地方。她转过身,在院墙上走,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跳下去。


万昌盛跟了过来,嘴里叫道:“小张,小张,你到哪里去?跳不得的,跳了会摔伤的---”


静秋站住,转过身,没好气地说:“你知道跳不得,你还挡着我干什么,你快把梯子让出来,我要下去!”


“我把梯子让出来,你是不是就让我抱抱呢?不让我抱也行,就摸摸吧。天天见你两个大奶在面前晃,真是要人的命。你今天是让我摸我也要摸,不让我摸我还是要摸----””


静秋气昏了:“你怎么这么下流?我要去你领导那里告你!”


万昌盛涎着脸说:“你告我什么?我把你怎么样了吗?这里有人看见我把你怎么样了吗?”他一边说,一边向静秋走过来。


静秋吓得转身就走,在院墙上趔趔趄趄地走了一段,看看万昌盛快追上她了,她也顾不得地上是什么了,纵身一跳,落到院墙内,然后爬起身,飞快地向厂内有人的地方跑去。


她跑了一阵,回头看看,见万昌盛没追来,她才敢放慢脚步,有心思看看自己摔伤没有。她到处检查了一下,似乎只让地上的玻璃渣子把左手的手心割破了,其他还好。


她跑到厂里一个水管边去洗手,刚好在男青工的宿舍外面。等她把手冲干净了,才看见掌心还插着一块碎玻璃片,她把玻璃拔出来,伤口还在出血,她用右手大拇指去按伤口,想止住血,但一按就很痛,她想可能是里面残留着玻璃渣,这只有回家去,找个针挑出来了。


她掏出手绢,正在嘴手并用地包伤口,就见张一跑到水管边,问:“我听别人说你手在流血,怎么回事?”


“摔了一跤---”


张一抓起她的手来看了一下,大惊失色地叫道:“还在流血,到我们厂医务室去包一下吧。”


静秋想推脱,但张一不由分说上来拉起她的右胳膊就往厂医务室走,静秋没办法,只好说:“好,我去,我去,你别拉着我---”


张一不放:“这怕什么?小时候你不知道拉了我多少---”


厂医务室的人帮静秋把手里的玻璃弄出来,止了血,包扎了,听说是在厂南面的院墙那里摔伤的,还给她打了防破伤风的针,说那里脏得很,怎么跑那个地方去摔一跤?


出了医务室,张一问:“你现在还去打工?回家休息算了吧,我帮你跟万驼子说一声。你等我一下,我用自行车带你回去。”


静秋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她不想再见到万昌盛,手这个样子也没法打工,就说:“我现在回去吧,你不用送了,你上班去吧。”


张一说:“我上中班,现在还早呢。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骑车来。”


静秋等他去拿车了,就偷偷跑回去了。


回到家,只有妹妹一个人在家,妈妈最近托人帮忙找了一份工,在河那边一个居委会糊信封,计件的,糊多得多。静秋叫妈妈不要去,当心累病了,但妈妈执意要去,说:“我多做一点,你就可以少做一点。我只不过是坐那里糊信封,只要自己不贪心,别把自己弄得太累,应该没什么问题。”


但妈妈每天早上七点就走了,糊到晚上八点多才收工,等回到家,就九点多了。估计这样糊,一个月可以糊到15块钱左右。妈妈说自己手太慢,糊不过那些长年累月糊信封的老婆婆们,有的老婆婆一个月可以糊四十多块钱。妈妈说那里也是人多事少,不然可以让静秋去做,静秋干什么都是快手,肯定糊得多。


静秋回到家,吃了点东西,就躺在床上想心思。不知道万昌盛会不会恶人先告状,跑到李主任那里说她怕苦怕累,不服从分配,自己跑掉不做工了。那样的话,李主任就不会再给她派工了。而且她这些天打的工还没领工钱,零工都是一个月领一次工钱,要由甲方跟居委会之间结帐,把零工的工时报到居委会去,然后居委会才在每个月月底把钱发给零工们。


如果万昌盛使个阴坏,不报她的工,那她连钱都领不到了。她越想越气,他姓万的凭什么那么猖狂?不就是因为他是甲方吗?他自己也是打零工出身,厂里看他肯当狗腿子,肯欺压零工,就叫他来管零工。那么猥琐不堪的人,还动不动就占她便宜,今天更可恶,完全是耍流氓手段。如果她跳下来摔死了,恐怕连抚恤金都没有。她真想去告他一状,问题是她没证人,说了谁信?


她想把这事告诉老三,让老三来收拾姓万的。但是她又怕老三打死打伤了姓万的要坐牢,为了那么一个恶心死了的人让老三去坐牢真是不值得。别看老三平时文质彬彬,他那天玩匕首的样子,还真象是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样。她决定还是别把这事告诉老三。


一想到明天又要去求李主任派工,静秋就很烦闷,她不怕苦,不怕累,最怕求人,最怕别人瞧不起她、冷落她、做作她。如果“弟媳妇”在家就好了,肯定会帮她忙,但她知道“弟媳妇”已经跟接新兵的人走了。


她叫妹妹不要跟妈妈说她今天下午就回来了,免得妈妈刨根问底,问出来了又着急。


晚上六点多钟的时候,“铜婆婆”上静秋家来了。“铜婆婆”说:“甲方叫我来告诉你,说今天是跟你开玩笑的,哪知道你这么爱当真。他听说你手摔伤了,叫你不用慌着去上工,今天给你记全工,明天也给你记全工。你还可以休息两天,没工钱,但位置给你留着。”


静秋本来是不想把这事告诉别人的,但听“铜婆婆”的口气,姓万的已经给“铜婆婆”洗过脑了。她也就不客气了,说:“他哪里是开玩笑,根本就是当真的----”说完,就把今天发生的事讲给“铜婆婆”听了,万昌盛那些脏话,她讲不出口,但“铜婆婆”似乎都明白。


“铜婆婆”说:“哎呀,这是好大个事呢?站在院墙上,他能干个什么?就算他真的摸你一下,又不会摸掉一块肉,抱你一下,又不会抱断一根骨头,你何必认那个真呢?在这种人手下混饭吃,你把自己看那么金贵,搞不成的。”


静秋没想到“铜婆婆”会把这事说得这么无关紧要,好像是她小题大做了一样,她很生气,就说:“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如果他要这样----对你,你也不当一回事?”


“铜婆婆”说:“我一把老骨头了,给他摸他都懒得摸。我是怕你吃亏,如果你跳下去的时候摔断了腿,哪个给你劳保?听我一句劝,明天休息一天,后天还是去上工吧。你扭着不去上工,他知道你在恨他,他会报复你的,搞得你在哪里都做不成工。”


“我真的不想再见到姓万的了----”


“你打你的工,管他干什么?工又不是他的。他欺负你,你反倒把自己的工停了,那不是两头倒霉?”


第二天,静秋在家休息了一天。到第三天,她还是回到纸厂上工去了。她觉得“铜婆婆”说得有道理,工又不是他万昌盛的,凭什么我要停自己的工?下次再碰到他那样,先拿砖头砸死他。


万昌盛见到静秋,有点心虚,不怎么敢望她,只说:“小张,你手不方便,今天就帮厂政宣科的人办黑板报吧。”然后小声说,“那天真的是跟你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更不要对其他人乱说。我要是知道你在外面乱讲----,我这个人也是吃软不吃硬的---”


静秋不理他这些,只说:“我到政宣科去了。”


那几天,静秋就帮厂政宣科的人办黑板报,还帮他们出厂刊,政宣科的刘科长对静秋非常赏识,说她黑板字写得好,刻钢板也刻得漂亮,还会画插图,给了她几篇稿子教她帮忙看看,她也能提出很中肯很管用的建议来,刘科长就干脆叫她帮忙写了几篇。


刘科长说:“哎,可惜最近我们厂没招工,不然一定把你招到我们厂里来搞宣传。”


静秋连忙说:“我已经快顶我妈妈的职了,不过我哥哥还在乡下,他的字比我写得好,还会拉提琴,你们厂要是招工的话,你能不能把他招回来?他什么都会干,你一定不会后悔招了他的。”


刘科长拿出个小本子,把静秋哥哥的名字和下乡地点都记下来了,说如果厂里下去招工,他一定跟招工的人打招呼,推荐静秋的哥哥。


那天下班的时候,刘科长还在跟静秋谈招工的事,两个人住的地方是同一个方向的,就一起往厂外走。刚走出厂门,万昌盛就从后面赶上来,阴阳怪气地打个招呼:“呵,讲得好亲热啊,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


刘科长说:“我们回家去,顺路,一起走一段。”


万昌盛没再说什么,向另一个方向走了。静秋有点不自在,怕别的人也象万昌盛这样阴阳怪气,就跟刘科长告辞,说突然想起要去找一个同学,不能跟他一起走了。


跟刘科长分了手,她就走了另一条路,从学校后门那边回去。刚走到学校院墙附近,就听后面有人叫她。她听出是老三,赶快转过身,警觉地四下张望,看有没有别人。


老三走上前来,笑着说:“不用看,肯定没别人,不然我不会叫你。”


静秋脸红红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上午就过来了,不敢进厂去找你。”


“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来了?”


他开玩笑说:“怎么,不欢迎?不欢迎我只好回去了----,反正有的是人陪你---”


静秋知道他刚才看见刘科长了,就解释说:“那是厂里的刘科长,我在请他帮忙把我哥哥招回来,跟他一起走了几步---”她警惕地看看周围,总怕有人看见,匆匆忙忙地说,“你----在那个亭子等我吧,我吃了饭就来----”


他担心地问:“你不怕你妈妈----找你?”


“我妈要到晚上九点左右才回来。”


“那---我们现在就走,到外面吃吧---”


“我妹妹还在家,我要回去跟她----说一声。”


他说:“好,那你快去吧,我在亭子那里等你。”


静秋就一路乐颠颠地飘了回去。进了门,也顾不得吃饭,第一件事就洗澡。那天刚好她老朋友来了,她怕待会出丑,特意穿了一条深色的裙子,是她用一种很便宜的减票布做的,有点坠性,做裙子很合适。那布本来是白色的,她自己用染料把布染成红色,做成裙子。穿了一段时间,洗掉了色,她又把它染成了深蓝色,又成了一条新裙子。她穿了裙子,又找了一件短袖衬衫穿上,是亚民送她的,虽然是穿过的,但还有八成新。她带了个包,装了些卫生纸。


她打扮好了,心不在焉地吃了一点饭,就对妹妹说:“我到同学那里去问一下顶职的事,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怕?”


“不怕,钟琴一会过来玩的。”妹妹好奇地问,“你要到哪个同学家去呀?”


静秋心想可能今天穿得太不一般了,连妹妹都看出苗头来了。她说:“说了你也不认识。我走了,马上就回来。”她把妹妹一个人丢在家,有点内疚,但她听说钟琴会过来的,就安慰自己说,我就去一下,天不黑我就回来了。


她一路往渡口走,觉得好激动,这次可以算是她第一次去赴约会,以前几次都是突如其来地碰上的,根本没时间打扮一下。今天穿的这一套,不知道他喜欢不喜欢。她想他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肯定看见过很多长得好穿得好的人,像她这样长得又不好穿得又不好的人,不知道怎么才能抓住他的心。


她觉得路上的人都在看她,好像知道她是去见一个男的一样,她紧张万分,只想一步就跨过河去,过了河就没人知道她是谁了。


她刚在对岸下了船,就看见老三站在河岸上,两个人对上了眼光,但不说话,又象上次那样,走了好远了,静秋才站住等他。老三追了上来,说:“今天穿这么漂亮,真不敢认了。又要叫你拧我一下了,看我是不是在做梦,这么漂亮的女孩是站在这里等我?”


她笑着说:“现在听你这些肉麻的话听惯了,不起鸡皮疙瘩了。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她建议说,“我们靠江边走吧,免得我妈妈提前收工碰见我们了,她回家要走这条路的。”


两个人沿着江边慢慢走,她问:“吃饭了没有?”他说他没吃,等她来了一起吃的。她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再客套,知道他总有办法逼她吃的,套来套去,把时间都浪费了。她也不知道她节约了时间是要干什么的,她就觉得在餐馆吃饭有点浪费时间。


吃了饭,两个人也不到那亭子里去了,因为现在是夏天,又还比较早,亭子里有一些人。他们就躲到一个没什么人的江边,在河坡上坐下。


她问:“今天不是星期天,你怎么有空过来?”


“我到这边联系工作,想调到K市来。”


她又惊又喜,故意问:“你---在勘探队干得好好的,调K市来干什么?”


他笑着看她:“你不知道我调K市来干什么?那我辛辛苦苦地搞调动,不是白搞了?”


静秋问:“你想调到哪个单位?”


“还在联系,进文工团也可以,进其他单位也行,哪里要我就到哪里去,只要是在K市,扫大街都行,最好是在江心岛上扫大街,最好是扫你门前那条街。”


“我门前哪里有街?一米多宽的走道,你连扫帚都舞不开。”她建议说,“就进文工团吧,你在那里拉手风琴,肯定行。不过你进了文工团,就----不记得----以前的---朋友了---”


“为什么?”


“因为文工团的女孩漂亮呀。”


“我以前是部队文工团的,但我没觉得文工团的女孩有多么漂亮。”


她崇拜地看着他:“你以前是部队文工团的?那你走路怎么一点也不外八字?”


他呵呵笑:“文工团的走路就要外八字?我又不是跳舞的,我是拉手风琴的。我看你走路倒是有点外八字,是不是跳过样板戏>?”


她点点头:“还是读小学的时候跳过的,刚开始我跳‘窗花舞’里面的那个领舞,后来就跳喜儿----。再后来我就不喜欢跳舞了,只拉手风琴,给别人伴奏。等你调到K市文工团来了,你教我拉手风琴,好不好?”


“等我调到K市来了,我还把时间用来教你拉手风琴?”


她不解:“不把时间用来教我拉手风琴,你要把时间用来干什么?”


他不回答,只热切地说:“如果我能调到K市来,我就可以经常见到你了。等你顶职的事搞好了,我们就可以天天见面,光明正大地见面,两个人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你喜欢不喜欢那样?”


她觉得他描绘的前景象共产主义一样诱人而又遥远,她看到的是更现实的东西:“等我顶职了,我成了炊事员,你成了文工团员,你---还会想跟我天天见面?”


“不要说你是当了炊事员,你就是当了你们食堂喂的猪,我还是想天天跟你见面----”


她笑骂他:“狗东西,你骂我是猪?”说着,就在他手臂上拧了一把。他一愣,她自己也一愣,心想我怎么会这样?这好像有点象书里写的那些坏女人一样,在卖弄风骚。她怕他觉得她不正经,连忙解释说,“我不是故意的,我----”


他笑她:“你道什么歉?我喜欢你拧,来,再拧一下----”他拉住她的手,放到他手臂上,叫她拧他。


她挣脱了:“你要拧你自己拧吧。”


他见她很窘的样子,不再逗她,转而问起她哥哥的事:“你哥哥下在哪里?”


静秋把哥哥下乡的地方告诉了他,开玩笑问:“怎么,你要把我哥哥招回来?”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不过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说不定我认识的人当中有帮得上忙的呢?可惜这不是A省,不然我---认识的人可能多一点。”


她把哥哥和亚民的故事讲给他听,但她没讲坐在床上那段,好像有点讲不出口一样。


他听了,赞赏说:“你哥哥很幸运,遇到这么好的女孩。不过我比你哥哥更幸运,因为我---遇到了你----”


虽然她说她已经习惯于他的肉麻了,但她还是有点不好意思:“我---有什么好的?又没有像亚民那样保护你----”


“你会的,如果需要,你会的,只不过现在还没遇到需要那样做的场合罢了。我也会那样保护你的,我为了你,什么都敢做,什么都肯做,你相信不相信?”他突然问,“你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她下意识地把左手放到身后:“什么伤?”


“我早看见了,你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是不是那个姓万的欺负你?”


“没有,他能怎么欺负我?拿刀砍我的手?是我----用小刀刮墙上的旧标语的时候划伤的。”


“真的跟他没关?”


“真的没关。”


“你右手拿着小刀刮墙上的标语,怎么会把左手的手心割了?”


她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他没再追问,叹了口气说:“总想叫你不要去打工了,让我---来照顾你,但我总是不敢说,怕说了你会生气。”他盯着她,“我这样怕你生气,你怕不怕我生气?”


她老实说:“我---也怕你生气,怕你一生气---就----不理我了。”


“傻瓜,我怎么会不理你?不管你做什么说什么,不管你怎么冷落我,我都不会生你的气、不理你的,因为我相信不管你做什么,都是有你的苦衷,有你的道理的。你说的话,我是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执行。所以你千万不要说言不由衷的话,因为我都当真的。”


他拿起她受伤的那只手,轻轻摸摸伤口:“还疼不疼?”


她摇摇头。


他问:“如果我把我的手搞伤了,把我的人累瘦了,你心疼不心疼?”


她说不出“心疼”两个字,只点点头。他好像得到了真理一样,理直气壮地说:“那你为什么老要去打工,要把自己搞伤搞瘦呢?你不知道我会---心疼的吗?我是说心里真的会痛的,象有人用刀扎我的心一样。你痛过没有?”


他的表情很严肃,她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说:“你肯定是没有痛过,所以你不知道那是什么滋味。算了,我也不想让你知道那滋味。”


她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老没来抱她,只在那里讲讲讲,而她今天好像特别希望他来抱抱她,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看见不远处总有一些人,有的在游泳,有的从那里过。她想肯定是这地方不够隐蔽,所以他不敢抱她,就说:“这地方好多的人,我们换个地方吧。”


两个人站起来,沿江边走着找地方。静秋边走边瞄他,看他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在暗中笑她,但他看上去很严肃,可能还在想刚才的话题。走了很长一段路,才看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可能是哪个化工厂倾倒废水的地方,一股褐色的水从一个地下水管向河里流,有一股浓浓的酸味,可能就是因为这个,那段江边才没人。


他们两个人不怕酸,只怕人,就选中了这个地方,找块干净点的石头坐了下来,他仍然跟她并肩而坐。她问:“几点了?”


他看了一下表:“七点多了。”


她想,再坐一会就要回去了,他好像还没有抱她的意思,是不是因为天气太热?好像他抱她的几次都是在很冷的天气里。


她问:“你---是不是很---怕热?”


“不怕呀,”他看着她,好像在揣摩她这话的意思,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觉得他看穿了她的心思,她越想掩盖,就越觉得脸发烧。他看了她一会,把她拉站起来,搂住她,小声说,“我不怕热,但是我----不敢这样---”


“为什么?我---上次没有怪你呀---”


他笑了一下:“我知道你上次没怪我,我是怕----”他不把话说完,反而附在她耳边问,“你---想我---这样吗?”


她不敢回答,只觉得她的老朋友闹腾得欢,好像体内的血液循环加快了一样,有什么东西奔涌而出,她想,糟了,要到厕所去换纸了。


他仍然紧搂着她,坚持不懈地问:“喜欢不喜欢我---这样?说给我听,不怕,喜欢就说喜欢----”


他在她耳边说话,呼吸好像发烫一样,她把头向后仰,躲避他的嘴。他把头低下去,让他的头在她胸前擦来擦去,她觉得她的老朋友闹腾得更欢了,好像她的胸上有一根筋,连在下面什么地方一样,他的头擦一擦,她下面就奔涌一阵。她觉得实在不能再等了,低声说:“我---要去厕所一下----”


他牵着她的手,跟她一起去找厕所,只找到一个很旧的厕所,看样子很肮脏,但她没办法了,就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果然很脏,而且没灯,幸好外面天还不太黑。她赶紧换了厚厚一迭卫生纸上去,尽快跑了出来。


这次不等她提示他就搂住她,没再松开。她觉得很奇怪,她以前来老朋友的时候,刚开始的那一两天,量很少,但总是有点不舒服,腰酸背胀,小腹那里象装着一个铅球一样,往下坠得难受,到了后面几天,才开始奔涌而出,等到血流得差不多了,人就轻松了。


她知道她这还不算什么,因为魏红每次来老朋友都会疼得脸色发青,痛哭流涕,常常要请假不能上课。最糟糕的是有时大家约好了出去玩,结果魏红痛起来了,大家只好送她回家或者上医院,搞得扫兴而归。


静秋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但不适的感觉总是有的。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他抱着她,她那种酸胀的感觉就没有了,铅球也不见了,好像身体里面该流出来的东西一下就流出来了。


她想起以前魏红肚子痛的时候,有人安慰魏红,说等到结了婚,跟丈夫睡过觉就会好的。那时她们几个人都不相信,说难道男的是一味药,能治痛经?现在她有点相信了,可能男的真的是一味药,他抱她一下就可以减轻她的不适之感,那睡在一起当然可以治痛经了。


她从家里出来的时候没想到老朋友会这么呼之欲出,带的纸不够,很快就全用光了,她支支吾吾地说:“我---要去买点东西。”


他什么也不问,跟她一起到街上去买东西。她找到一家买日用品的小店子,看见货架上有卫生纸卖,但卖东西的是个年青的男的,她就不好意思去买了。她在店子门前折进折出了几次,想不买了,又怕等会弄到衣服上去了,想进去买,又有点说不出口。


老三说:“你等在这里,我去买。”


她还没来得及问他“你去买什么”,他已经走进店子里去了。她赶快躲到一边去,免得看见他丢人现眼。过了一会,他提着两包卫生纸大摇大摆地出来了。她抢上去,抓过来,塞进她的包里,包不够大,有一包塞不进去,她就一下塞到他衬衣下面,让他用衣襟遮住。等到离店子远一点了,她责怪他:“你---不知道把纸藏在衣服下面?怎么---这么不怕丑?”


“这有什么丑的?自然现象,又不是谁不知道的几件事----”


她想起以前在一个地方学医的时候,医院给全班讲过一次生理卫生课,讲到女性的生理周期的时候,女生都不好意思听了,但男生听得很带劲。有个男生还用线索系了个圆圈,上面有一个结,那个男生把线圈转一圈,让那个结跑到上头来,嘴里念叨着:“一个周期。”再转一圈,说:“又一个周期。”她不知道老三是不是也是这么学来的。


既然他都知道了,她也不怕了。她附在他耳边告诉他,说因为他“这样”,她那个铅球一下就不见了,所以她觉得没平时那么难受。


他惊喜地说:“是吗?我总算对你有点用处了。那以后你每次‘这样’的时候,我都帮你扔铅球,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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