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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闲话
送交者: 核潜艇 2008年12月05日14:27:07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搬回久违的故地,落脚安寨于一个海边小城, 这是座华人比较生疏, 背山面海,宁静安谧,且离闹市不很远的小城。之所以如此,一则,我对硅谷灼热的夏天心有余悸;再则,太太上下班的路程缩短为五分钟;三则,小城可满足我这人好静避闹的个性;最后,小时在海边生活过多年养成了喜好,就是观海景,吹海风,听涛声。

 

    久居海边的人都知道大海是有性格的,喜形于颜,怒型于色,不象人那样城府深沉。大海的性格就在它的脸上,它的脸变化之多之快之烈常常让人猝不及防,目瞪口呆,手足无措,爱恨交织。

    在小城,每当熙日高照,晴空碧洗的日子,大海露出了温柔美丽的脸,湛蓝的大海深不可测,极目远眺海天一色,近处葱绿的青山相伴,嶙峋的礁石矗立,点点白帆。每次我开车下坡去邮局或健身房,看到这张脸,总会把车速降到最低,陶醉于欣赏之中。

    大海的性格琢磨不定,十分钟就可变成一张阴郁黯愁的脸,云来蔽日,雾生遮天,海水灰色茫茫。在山坡下抬头望去浓云密布,在山坡上四周则是烟缭雾绕,十尺之外茫然不清。我行走在这漫天云雾之中,沥沥细雨落在身上,舔舔嘴边的雨水是一种咸涩之味,象似大海的眼泪。

    如果以为大海只有温柔或阴愁的脸,那就错了。俗话说老虎不发威,别以为是病猫。大海暴躁起来,那张愤怒的脸真那才是可怕呵,浪滚涌推好象倾天翻覆,怒涛撞击礁石巨声轰鸣,狂风摇曳岸边的苍天大树,或连根拔起,或扭曲变形,遍地狼藉。在昏暗的夜晚,望着大海的暴怒,听着狂风凄厉紧扣玻璃窗,豪雨敲打屋顶,真是不寒而栗,灭顶之感顿然而生。  

    虽然大海是莫测的,常让我很难预测它的变化,跟上它的步伐,但我还是满欣赏自己选择了这临海小城,因为我可以看到一个蓝色的世界,体验它的千变万化。记得,一次到市里某公司面谈,人事部一位亚裔女人问我住在哪里,我就如实地告诉了她,可只见她撇撇了嘴,说了句“Foggy!;我心中不悦这种轻蔑,想用“Vulgar,最终还是礼貌地用“Different people , different tastes! 来回敬了她。

 

    我有一个癖好,喜欢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作漫无边际的遐想,觉得似乎这也是一种人生的享受。一天下午,我又品尝了这样的享受:煮上一壶现磨的JAVA,手捧着白色的杯子,望着窗外的远方,思绪就象一匹野马,放开紧勒的缰绳,让它在无垠的记忆原野上自由地狂奔着

 

    似乎命中注定,我与大海有缘。我出生在中国最大的滨海城市,尽管它有点名不副实。童年的我随着父母的工作调动在海岛生活了许多年,当年海岛生活的片断至今仍然留在我的记忆之中。那时,我和我的小伙伴们经常在下课之后一起去码头闲逛。码头很长,我们走到这边,看看宁波来的轮船和上下船的乘客;逛到那头,望望一艘艘停靠在码头的军舰和水兵们飞舞的飘带。我们还爬上了海堤,走在堤上,望着黄色的海水,企图寻找打捞漂在水面上可以玩的东西。可是,我们常常是荒费了半天,两手空空,悻悻然回家了。有一次在看彩色影片“海鹰”时,我突然惊奇地发现电影里的海水是蓝的,我纳闷了, 回去问我妈妈:“为什么电影里的海水是蓝的?”

   “那里的海水是蓝的,嵊泗的海水也是蓝的。”妈妈回答。妈妈经常下小岛,去渔村蹲点。

   “那为什么这里的海水是黄的?”我又问道。

   “那里的海水是蓝的,这里的海水是黄的。妈妈,为什么海水有两种颜色啊?”我继续问。

   “你这孩子总有那么多为什么!”妈妈有点不耐烦了,“你不是有‘十万个为什么’嘛,自己

    去看看书。”

    我失望了:“书上没有。”

以后我没敢再问,可这问题却一直留在我的心里。多年以后,我读了中国地理,才明白杭州湾一带海域的黄色海水是受长江入海所带泥沙的影响所致,海岛位于那里附近,海水自然是黄的。

    夜晚的海岛是宁静的,昏黄的路灯,远处灯塔闪烁着微弱灯光,海上一片漆黑,耳边只有涨潮落潮时海水拍打堤岸的声音。可在宁静之中,海岛上的气氛似乎更加严肃。停在港湾的军舰不时地发出“乌乌”的声音,好象随时准备起锚出航;夜空中几道探照灯白色光柱不停地移动着,有时交汇一起,有时又搜索不同方向,就象战争影片中所呈现出那样画面。当年的海岛就是海防前线。那时,我们被告知为了防止敌人的空袭,一听到警报,就要立即撤离房屋去野外疏散。象这样的疏散,我经历过好几次,也不知是空袭还是演习。记得每次我们家保姆阿姨关闭了电灯,带着我们这些小孩匆匆跟着疏散的队伍,在漆黑的夜晚顺着田埂高一脚,低一脚往前走,好象走了很远,才在“飞机场”停下来休息。到了第二天黎明,发现没什么事,我们又原路返回家里。有一次我病了,妈妈正好在家,她摸黑背着我在田埂上一步一步地走向疏散地,第二天早晨我们刚刚回到家,妈妈就匆匆去上班了。

 

    随着父母工作的再次变动,我们结束了妈妈所说的“海龙王”的生活,告别了自然的大海,全家又返回了繁华的都市,进入了人的大海。不久,这个大海开始变脸了,暴怒了,在惊涛骇浪之中,我的人生轨迹由此被改变了,“知向谁边”

    穿着戴红领章红帽徽的绿军装是那个时代最令人羡慕的,少年的我那时也领到了一套红领章红帽徽的军装,不过颜色是灰的。可惜呵,身着灰军装的我没上舰艇,却去了机场,在一个飞行团当了机务地勤。在穿军装的岁月里,我随着我们团的转场训练到过一些临海的机场,胶县,流亭,土城子,海口等。在机场上,大海的景色尽入眼帘,湛蓝的海水,白色的海鸥,北方的青松翠柏,南方的椰树丛林。早晨在停机坪作飞行前准备时,我们看见初生的太阳闪烁着金光从远处的海平面一点点地跃起;傍晚坐在拉着飞机的牵引车上,我们眺望夕阳带着殷红色的余辉渐渐地消失在苍茫大海之中。大海变脸之快常让人猝不及防,记得一个灼热夏天的下午,当飞机刚被拉回停机坪,只见在远处海上厚厚乌云翻滚着飞速地压过来,我喊了声“变天了”;瞬间,翻滚的乌云已经到达头顶,云脚之低真有伸手可触之感。伴着暴雨狂风,温度急剧下降,蚕豆般大的雨点拼命地打在身上,不到一分钟,我浑身已经湿透了象只落汤鸡,身着单衣冻得嘴唇发紫,瑟瑟发抖。回到宿舍,我就高烧病倒了,整整一个星期才痊愈。

    林彪事件的第二年,亲眼送走战友去南京航空学院读大学,这激起我畅游书海的渴望。工农兵大学生,那是当时学习深造的唯一希望,我不在乎什么“组织问题”的解决,只在意能否读书。几番努力未果,不久,趁老邓“整顿”之时,我摘下了红领章红帽徽,面对营房狠狠地骂了句: 妈的,老子不干了!“丈夫一笑出辕门” 。返回故里,我继续为畅游书海而努力,可机会不是失之交臂,就是被人捷足先登。我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怒视掌权小人,但进校门仍是望洋兴叹,直到高考恢复。其实,被受惠者过分美化的高考招生也并非今天所想象的那般美妙,似乎参加高考的人人都得到了雨露恩泽。在我刻骨铭心的记忆里,我曾为卑鄙的黑箱操作而激辩于市教委主任的办公室;也曾为荒唐的再次政审怒斥过校系党的书记而愤然离校;也曾为同学莫名之罪而不平写百字告状电报给总书记;还曾为朋友考研究生受刁难而谋划制造一出让招生黑幕在国际上曝光的事件。

 

    之后,命运之手操纵着我人生的航船,跨过浩瀚的大洋,驶向这块陌生的新大陆,一切从零开始。在二十年过去了的今天,我怀念宽阔的戴维斯农田,绿色的瓦柏煦河水,幽静的普鲁明顿图书馆,明亮的洛杉矶实验室。在书海中畅游,从社科到理工,一路走来总与新鲜和疲乏,振奋和沮丧,欢快和愤恨交织在一起。当近三百页毕业论文进入大学图书馆的目录时,我心里感到宽慰和自豪,因为一切努力应有所得,实现了自我。有人说我想成为狄德罗式的人物,是的,曾经想往过,但时不我予。

    在这漫长的日子里,我去纽约的长岛眺望过大西洋的波涛,到迈阿密观赏过加勒比海的风光,更喜欢长住在充满阳光的太平洋岸边。记得,住在旧金山的日落海边,打开窗户躺在床上,夜深寂静的时候,听见哗哗海浪之声。那时我有个习惯,每逢周末或休息日下午,带着一份报纸和可乐,坐在离家咫尺的海滩上享受安闲宁静,读着报纸,喝着可乐;然后,点燃手中烟斗,欣赏着海滩上的图画:在蓝天之下,远处是踏波冲浪的青年,近处是拉风筝奔跑的孩童,还有悠然自得的海钓之人。直到夕阳西下,我才起身回家,起火生炊。一天,我如同往常一样去海滩读报,忽然下起雨来,丢盔卸甲地跑回家,乘兴而去败兴而归,顿感不祥之兆。果不其然,第二天,我离开了我的职位 

 

    电话铃响了,打断了我奔腾的思绪。来电话的是一家公司的人事部,问我一些通常人事的问题,然后告诉我他们的职位不是高级的,问我是否愿意。我随口回答“愿意”,在这不景气的时候,换工作不能要求过高,先答应了再说,不必太认真。经历多了,神经麻木了,人也油了,这也是一种无奈,我叹息道:人生如海啊!这时,窗外烟雾又弥漫起来,遮住了蓝天,遮住了阳光,太阳只显出一个白色的轮廓。我忽然想起了诗人梁上泉在六十年代的几句诗:

      

    雾中的太阳象月亮,

    夜里的月亮象太阳,

     

    爱白天也爱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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