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年,X月X日 多云
今天起来感觉浑身难受,无力,发高烧(已经有几天了)还伴有阵阵咳漱。老张从单位要了车,去市二院做了一次全面检查。发现肺部有大面积阴影,内科王主任建议再去医大找专家做一次会诊,并由他先和那边联系一下。第二天,由王主任陪同,带着我的X光片子,我们又去了位于省城的医大附属一院,经过专家们进一步会诊,确诊为急性大叶性肺炎,完全排除了先前怀疑的癌症。
在医生的建议下我住院了。所里的同事几乎都来医院看过我,买了许多水果和罐头。组里还每天派一个人陪护,因为要通勤,医院离高速公路又比较远,他的家就在省城,所以领导就安排他白天在医院里照看我。他很细心,每次吃午饭前,他打来饭后,都会把毛巾用温水温湿拧干后再递给我,有时干脆就拿起我的手来,给我擦拭。我喜欢这种感觉,乖乖的听凭他的摆布。有时我会胡思乱想,为什么他不是我的丈夫。他会每隔一小时给我调一下床的倾斜度,和身下枕头的高度。在我打点滴期间他坚持不让我下床小解,每次递给我小便器后就轻轻带上门到外面去等候,我叫他时,才回来拿到厕所里倒掉。我不好意思,也不忍心让他这样一个未成家的大男孩如此照顾我,就让组里换人,但任谁劝说都没用,他说别人来他不放心,他还说他母亲生病的时候都是他照顾的。有一次打过点滴的手肿起一个大苞,他就到楼下的小卖部买来热水带,装上热水再裹上个手巾给我敷在上面,他很细心。他不知使了什么法术,非探视时间,他也总有办法留在我的床前,而那些医生护士们也都好像和他有了默契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视而不见。同屋的几个病友,都在背后夸他,而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哪家姑娘能有这份福气,嫁给他这样知冷知热的男人。
每天下午我还是发低烧,可能是炎症造成的。他从家里带来一篮子很新鲜的葡萄,说是别人送给他父亲的"贡品",而他正好借花献佛。我看着一个一个递到我嘴边剥去外皮的葡萄,泪水止不住的流了出来。他却笑着说,不准哭,你可是我的领导。再说有病的人要多吃水果和有营养的食品,这样才好得快。我有病时,我妈就是这样给我吃葡萄的,对别人好就应该是这样的,你也这样想不就行了。等你把病养好了,好好给我当师傅,将来求你的事还多着呢。他就是这样的人,帮人时还尽量让人感到心安理得。他不停的,不重样的给我讲故事和笑话,我真不知道他那里来的那么多的故事和笑话。就好像黄河里的水,永远都流淌不尽。他会把悲剧讲得像喜剧似的,而喜剧又讲得像悲剧,故事的情节又完全照顾我情绪的好坏。他还经常给我做按摩,他说不这样肌肉容易逶缩。每次换班时(晚班)他都特意嘱咐小刘,你是女同志,别忘了临睡前给她擦擦背,洗洗脚,那样睡会得舒服些。
我就这样在他的精心照顾下,慢慢的复原了。我突然产生一种不舍和依恋,随着重新走上工作岗位的脚步的临近,我也将永远失去一生中最快乐,最难忘,最美好的日子。
XX年,X月X日 大雪
出院后我又在家休息了一周才去上班。我到所里时发现我办公室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他没在他的房间里。余工告诉我,他打扫完卫生就去组织部谈调动的事去了,听说他在省城的工作都找好了。
他要调走? 一阵惊厥迅猛地撞击着我的心房,我几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带进了地狱,浑身冰冷,手脚发麻。一时间,我像个死去的人一样脑子里一片空白。组织部那关他都过不去,余工接着说,所里把他当成宝贝,这次项目评审,他在部里也挂了号,就是所里想放人,谁又有这个胆量,我看他是瞎忙活。余工的话又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是啊,他是所里文革后分来的唯一一个学电脑的大学生。他的工作和为人是有目共睹的,如果所里就这么把人放走了,将来如何向再上面开口要人呢?!对,余工说得对,他根本没戏。想到这里,我的心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他终于回来了。我顺着敞开的门看到他一脸的不悦,阴云在他脸上凝聚成雷电仿佛随时都可能暴发。他看我的房门开着,就走了进来,脸色似乎有些转晴,强做笑颜地对我说,都好了吗? 怎么不多在家呆几天呢? 我说,全好了。谢谢你帮我打扫卫生和这么多天以来对我的照顾。他只是淡淡应付了一句,应该的。就走到我桌旁坐了下来,欲言又止。我明知故问的说道,你上哪儿去了,怎么刚才没见到你人呢? 没干什么,就出去了一下。他说完,就起身去给窗台上的花浇了浇水。嘴里还念叨着,我怎么就忘了它呢? 然后背对着我说,你先忙,有事就喊我,千万别客气。说完,放下装水的瓶子出去了。我赶紧说,等一下,我有事问你,你把门关上。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太情愿的走到我桌子旁,斜靠着桌边站在那里,乌云又开始在他的脸上堆积起来。在这种情形下,我不想直奔主题,那样我们两人都会很尴尬。于是就避重就轻地说,新课题下来了,你是主要研发人之一,谈谈你的想法吧。他没有吱声,沉默了一会儿,眼睛看着天棚语气沉重地说,我不想干了,你还是找别人吧。为什么? 我有点激动,极力控制着情绪,但语气还是能让人感到有些生硬。我忽视了一点,他是个遇硬愈强的人。他马上像变了个人似的,用一种咄咄逼人的眼光看着我说,我决定了,调回省城去。我也拉高了语调说,你想也别想,那是不可能的。他用一种极其不屑的口吻说,那你就等着瞧吧,我想做的事,别说那几个螳螂,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拦住我,说完头也不回的转身出去了。我气得浑身直哆嗦,真想再把他叫过来狠狠地骂一顿,我忍住了,但我没忍住眼眶里涌出的泪水。
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就再也没有出来,连中午饭都没去吃。我有些心痛,想想他必竟还是个孩子,父母又不在身边,挫折感和委屈已经够他呛的,我不应该再给他压力了。我去食堂给他打了一份饭,还特意要了份他爱吃的炸鱼。送到他的房间,用一种怜惜的口气对他说,人是铁,饭是钢,铁打的男儿也得吃饭啊。吃过饭后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一起想想办法。看到他一脸憔悴的样子,眼泪又不争气的往外涌,我怕他见到,马上代上门出去了。回到办公室里,我反锁上门,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泪水,一任它决堤般放肆的喷泄。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就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呢? 别人都知道了,却唯独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亏了我那么惦念你。我望着窗外的大雪,默默的消化着那些由岁月积累起来的悲伤和痛苦。而这些悲伤和痛苦就像没有家的雪花一样,一片一片的飘落下来,任由刺骨的寒风驱策,最后还得自己一点一点地把它们收集起来消化。
他没有来我的办公室,我打给他的饭也一动没动的静静的躺在那里。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回家的,我是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的人,拖着一双沉重的腿慢慢地向家的方向挪去。回到家以后,什么东西也没吃,就合衣躺在了床上。那一夜太长太长,我看着窗外的月亮慢慢沉了下去,我的头痛得几乎要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