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收到的来自异性的第一束花是汇峰送的,在我十九岁生日的那天。极浅极淡的鹅黄的绢花,精制繁密地点缀在细长的花茎上,满满的一大簇。我记得那天我穿的是一件浅绿的纱裙,抱着花在天井里拍照,兴奋而又有点难为情。高中时代的清汤挂面式的短发这时候已经长长了,梳到脑后,露出一张年轻快乐的脸。汇峰则穿着一件浅褚黄的短袖,合影时他就坐在我旁边,眼睛里满含笑意。 那一年席慕容的诗集正流行,汇峰同时送了我一本《时光九篇》。在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们几个人又聚到一起,录了一盘诗朗诵。十八年后,汇峰把那盘磁带里别的声音删除,单留下我的,翻录了,伊妹儿给我。我又听到了自己十九岁时的声音,但是别的声音被删掉了,那段记忆因此不完整。 大四的时候汇峰有一次在信里问,毕业以后该到哪个城市好呢?我不太记得当时具体是怎么点评的了,只记得是站在完全中立,完全无私的立场为他分析了一二三。我想我实在是个有点迂腐有点苯的人,我没法假定这个问题里是否有任何暗示。剩下的就是懊恼,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两个人之间总是有一层抹不开的雾?!他到底怎么想我?不过我因此也开始考虑毕业后到哪里去的问题了。我决定考研究生。 两个人再一次不约而同。本科毕业的那年,他留在本校读研究生,我考取了本省另一所高校的研究生。大四后的那个暑假再见面的时候,突然觉得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到家里来的父母的熟人看见我,喜欢跟妈妈咬耳朵,关心我的“大事”;连妈妈也开始沉不住气了,”到时候了,遇到合适的别错过啊!“ 圈子里别的同学这时候都已落定了未来的工作。在报到之前,我们又有几次聚会。有人提出来,两个研究生请客吧。汇峰的父母有一处空闲的房子,于是我们拿了钥匙,一帮人过去。先是凑合了一桌自己做的菜,内里并没有高手,色香味占到一条就好,热热闹闹地吃完了开始侃大山。到子夜时有人开始陆陆续续离开,到最后剩下四个人,明浩和玉蓉一路,先送玉蓉走了。我帮汇峰简单收拾了一下,关好门窗也随后出来。 那是座临水的房子,沿着河岸有一圈护栏。真的是时间晚了,外面黑黢黢的一片。刚从屋子里走出来时,汇峰走在我身边我都不能辨认他的轮廓,就听着他的声音迈步。汇峰说:“在水边吹吹风再走吧。”两个人就并排伏在护栏上。夜晚很静,河心传来咳嗽声人声,好像就在身边一样的,听得清清楚楚。汇峰说是船上的人家。白天的热浪这会儿完全散去,河面上时不时吹来一阵阵凉风。我说:“这么舒服!”,换了一下胳膊的姿势,无意中碰到了汇峰的,象触电般的,我又缩回重新抱在胸前。太晚了,刚才一大堆人又太热闹,这会儿脑子里有点混混沌沌的,觉得靠近汇峰的那一侧肩头有一点压力,温热的,象是一只手轻搭在那里,但是我既不敢动,更不敢用手去验证,就木木地僵立着,时间久了,身体好象都凉下来。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说“回家吧”,汇峰带头在我前面开步走了,我紧跟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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