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哥的神態似乎沒什麼惡意。我看了眼燕子，燕子頑皮地一眨眼，頗有點為什麼不的味道。空手比劃比當初刀架在脖子的風險小了不知幾個數量級，玩玩就玩玩，即便輸了也沒什麼大不了。我也想看看這個雄哥到底有多大的本事，遂道行啊，既然雄哥賞臉，就玩一玩。雄哥回頭對二十出頭的青年人說小李，去給我拿兩副拳套，動作快點。那人應聲飛奔而去。

我們在大排檔旁邊的一片空地站定。雄哥脫去襯衣，上身只穿件背上印着武警二字的背心，裸露出一塊塊古銅色結實的肌肉。他活動活動手臂頭頸，關節發出格格的脆響，頗有示威的意味。我心無旁騖，象過去習武時一樣熱了身。我熱完身，雄哥道兄弟你的旋風腿踢得不錯，不過花了點。

小李拿來了拳套。燕子給我戴上，說別貼他太近，以逸待勞，看清他的弱點一招制敵。我開玩笑道我輸了你接着上？燕子眉頭一揚道你敢輸，我扁你！

一開場我們都非常謹慎，彼此僅作試探攻擊，試探對方的深淺。雄哥的兄弟伙開始鼓譟着雄哥上。雄哥按捺不住，連續的快拳，偶爾夾雜腿攻。他的拳重腿沉，每一招簡單實用全無花架子。我試着應接了幾招，明顯在拳力臂力上離他相去甚遠，所幸腿上的功夫和腳步的靈活勝過他。我決定還是象那天一樣先是示弱，耗費他體力，再尋找機會出奇制勝。我用跳躍的步伐閃避雄哥的攻擊，偶爾用急速腿法反擊，使他不敢逼得太緊。突然燕子叫聲停，我和雄哥不解地望向她。燕子道三分鐘，第一個回合結束。大家休息一分鐘再戰。

我走到燕子身邊。燕子說我跟你放鬆一下，拖張凳子讓我坐下給我揉肩和拍打胳膊放鬆。她低下頭在我耳邊輕聲道他的左腿可能受過傷，要不就是膝關節有問題，找機會用下鞭腿放倒他。我點點頭，最後半分鐘我也察覺雄哥左腿不便步伐有些僵硬遲緩，考慮是不是攻他左膝部位，但有些擔心他是不是耍詐。燕子的話加強了我的信心，下一個回合我打算反擊。

一分鐘後我們再到場地，雄哥半開玩笑道你師兄是不是給你指點了兩招？我略一思忖，直截了當說雄哥你左腿受過傷？雄哥一怔道你看出來了？我說要是你沒受傷，恐怕我現在已經倒下了。過會兒我可能用下鞭腿招呼你的左膝，你留點心。雄哥盯着我好一陣道明人不做暗事，真有你的。我還是第一次遇見你這樣的對手。三分鐘夠了，不用再打，我看我們半斤八兩。他親熱地拍拍我的肩頭說走，咱們接着喝酒。

我們邊喝酒邊侃，雄哥告訴我當年執行任務時左膝受傷的往事。侃約莫半個小時，燕子向我使個眼色。我說雄哥，我們得走了，謝謝你的啤酒。如果你們將來遇到我那朋友別為難他，算是給兄弟一份薄面。這事說來大家都有不是，就一筆勾銷如何？雄哥慨然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就象你那天說的，咱們不打不相識，今後有事找我。我說那咱們一言為定。

握手作別後，我步履輕快春風得意馬蹄疾。不意昨天還幾乎致我一命的梁子竟然就這樣化解，以後就無須提心弔膽地時時提防。燕子調侃道林躍，我發現你忽悠水平見長啊，不僅能忽悠象左薇那樣的女孩，還能忽悠黑社會。國安部五局也扯出來了，你知道國安部五局是幹什麼的嗎？我老實承認不知道，恭維她說我自所以敢忽悠，主要是因為小師兄你老人家在我旁邊，我自可氣定神閒。我要扯露餡了不還有你嗎？

燕子道你忽悠完別人還不夠，送我一頂高帽子又來忽悠我了，我才不吃你那一套！五局是搞情報分析。我要真去國安部，寧可去八局，反間諜，那才來勁。林躍，要不你乾脆去報考我們公安大學研究生吧。沒準我們以後工作可以搭檔，一定無往不利。我說你剛考上大學時還說我當賊你當警察，你抓我一定有趣，現在怎麼改變主意？燕子道誰叫你不肯當賊，不肯當賊不如就當我的搭檔。

一提到賊我想到劉雄這夥人里有小偷小摸當賊的，便問你覺得劉雄這個人怎麼樣。燕子道還行吧，有點江湖中人的豪爽。不過我們和他們不是一路人，你以後最好別跟他交往太深以免將來糾纏不清。我說你是警察當然要避嫌。我老百姓一個，怕啥？就算他是匪徒也不關我事。不過現在常說警匪一家，你警他匪，說不定你們倒是一家。我取笑燕子。

燕子揚眉在我臂上捶了一下說，別造謠啊，什麼警匪一家，胡說八道！我不以為意道燕子，你不覺得這小子長得挺帥嗎，英武逼人不在大師兄之下。倘若現在不是江湖小老大而是什麼刑警隊長的話，外表上看你們倒是挺般配的。話音剛落，背上就挨了狠狠一掌，一時痛徹心肺。燕子看我呲牙齧齒樣嚇了一跳，你怎麼了，打痛了？我待疼痛消去大半說燕子，你出手怎麼這麼毒辣？燕子叫屈道我沒用多大力氣啊。我說這還叫沒用力？鐵掌裘千仞頂多也只有你七成功力。燕子道對不起啊，我沒想到你現在這麼不經打。我苦笑道要經打我不就是師兄了？你把我打得這麼疼，得叫我一聲師兄讓我心裡好過一點。燕子看我又開始油嘴滑舌，放下心來，笑道呸，就你現在這樣子還念念不忘篡權？省省吧！你這一輩子註定當我的小師弟了。

第二天周末，我帶燕子去錦繡中華和民俗文化村。燕子尤其喜歡民俗文化村。我們一路逛到新疆館正趕上新疆民族舞表演。當美麗的維吾爾族姑娘翩翩起舞時，我出了神，想起小灣，想起了兩次新疆之旅。那是多麼快樂的日子，這一生還能有第三次嗎？

星期天我們到海灘游泳。燕子依舊是一件鮮紅的游泳衣，一如當年。我調侃她說我就不明白了，你明明不愛紅妝愛武裝，怎麼會喜歡紅色的游泳衣？我覺得你應該穿一件迷彩游泳衣，臉上抹點黑墨水什麼的。燕子不屑道你懂什么女孩？我說我是不懂，不過你穿着紅色游泳衣挺好看。燕子難得靦腆卻掩飾不住歡喜地說真的嗎？你真的覺得我這麼穿好看？

我說當然真的，你的皮膚白皙配紅色的正好。來，我們再比一次，誰先衝進海里誰是師兄，一說完拔腿就跑。跑出不過十幾米，我略一放鬆燕子已經從後趕上和我並肩，衝進海里時居然已經超前我幾乎一個身子。一個海浪過來，燕子一個漂亮地魚躍入海，游了幾米回過身來孩子般高興叫道我贏了，我是名副其實的師兄！我佯作嘆息道你長大了我老了。燕子呸我說二十三歲還風華正茂呢，老什麼老。我說心態老了。燕子道我的師弟不能這麼沒出息，否則我要替師父教訓你了，跟我來。她輕舒手臂，留下一個矯健而秀美的身影向大海深處游去。

我游在她後面，心裡暖洋洋地充滿了敬意。認識的朋友，某些方面比我強的不少，但只有燕子讓我從心底里佩服甚至羨慕。年少時我不憤她幾乎樣樣強過我，現在落魄時才深深領會到人的一生能有這麼一個親近的小師兄，我林躍何其幸運。

我們一氣游到離海岸線約二百米遠處轉身回游。回到岸上，我們坐在沙灘椅上要了兩杯飲料。燕子說你體力還不錯，比我想象的好。我說我差不多每天都走十幾二十里路。燕子說是為找小灣姐？我說開始是吧，後來成了一種習慣。燕子一笑沒說什麼，低頭吸飲料。我默默望着她。燕子說你看着我幹什麼？我說燕子，如果我失蹤了你會不會去找我？燕子說找你幹什麼，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我說男朋友你就會去找？燕子非常乾脆地說也不找，沒出息的男人我不稀罕。我說你有男朋友了嗎？燕子笑吟吟道說還沒有，怎麼，你要跟我介紹一個呀？我笑道我倒是想，但我周圍的人都跟我一樣太普通。

燕子說林躍，你從沒告訴過我當初你是怎麼喜歡上小灣姐的，是因為她漂亮嗎？我說當然不是，給她講了當年小灣考試不及格淚眼汪汪的故事。燕子微微笑道師弟從小就有憐香惜玉之心呢。不過你想過沒有，要是小灣姐長得歪瓜劣棗，依然那樣可憐巴巴地望着你，你還會心動嗎？我想象了一下一個長得極丑的女孩淚眼汪汪望着我情形，老實說大概不會吧。

燕子似笑非笑道我現在總算明白了。當初你就是因為嫌我丑所以偷襲我。害得我手臂脫臼痛死了不說，明明看見人家已經哭得淚眼汪汪還罵人家烏龜王八蛋。我的臉中暑般地燒了起來，慚愧道你別再提這事好不好？我十幾年都沒忘，每次想起來都羞愧得要死。燕子撅着嘴哼了聲佯嗔道羞愧是羞愧，但是還是嫌我丑！我抱拳作揖道小師兄你饒了我吧，要是我當初有一點覺得你丑，天打雷劈。你明知我是因為輸給你了惱羞之下耍的無賴，偏要扯到美醜，還嫌我慚愧得不夠啊？我每次回想起來都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燕子笑道好吧，就信你一次。

我們閒扯一會兒，燕子感慨道時間過得真快，想想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回憶起來卻是歷歷在目仿佛就發生在昨天。我說你那時侯可是崇拜大師兄得很，天下英雄唯大師兄而已。燕子微微一笑道那時太小，不懂什麼叫感情。現在想來當初也就是盲目地崇拜，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或者愛。我不知道真正的戀愛到底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我大學裡有一個要好的師姐。她說如果你愛上一個人，那個人不僅會讓你心動，而且讓你不由自主地牽掛着他，甚至魂不守舍，夜不能眠。如果真按她的標準，我就從沒有愛過李濤，因為李濤從來就沒有讓我真正心動過。

我詫異道真的？李濤一次也沒讓你心動？怎麼可能？燕子認真看着我說你覺得我騙過你嗎？她的目光明澈坦然，我說沒有。燕子道就是，知道就好。我還是有些難以置信，說當初在舞廳你可哭得傷傷心心。我們認識這麼久，除了那次打架和師傅過世，平時都沒怎麼見你哭。燕子說可能是李濤的話讓我毫無思想準備，一下傷了自尊。你知道我以前一直是很驕傲的。

我按捺不住的好奇道那你從沒為一個男的心動過？一次都沒有？燕子凝神想了想，臉上慢慢地泛起紅暈，半低着頭把玩着杯子，說也許有一次，就一次。但他愛的是別人。

我驕傲的小師兄居然也心動，而且那個人還不是李濤。我來了精神，慫恿道你去搶啊，你要去搶，就憑你這麼優秀，沒人搶得過你。燕子抬頭望着我笑了說你以為呢，感情又不是比武考試。他把那女孩看得比他生命還重要，我沒有信心。就是有信心我也不會去搶。因為他和那個女孩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只願他們一起幸福快樂。

我笑道你還很高尚嘛。燕子道不是我高尚，是我做人的基本準則。我笑笑，驀然想起小灣，小灣在我心目中何嘗不比我生命還重要，無論這世界上發生任何事我都不會離開她。我一直以為我在小灣心目中也比她的生命還重要，她卻毫無聲息地離去，連一個理由甚至一句話都沒跟我留下。

燕子乘星期一下午的班機去重慶。我請了半天假送她到機場。燕子換登機牌時，我無意間轉了下頭，遠遠處有個白色連衣裙的女孩衣袂飄飄，快步向衛生間走去，窈窕的身影輕快的步伐，宛若小灣。我怔了怔，目送她進了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