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宜剛剛得知自己懷孕的時候，全球不少地方同時發生藏獨遊行，中國西藏的拉薩發生了騷亂，報紙電台到處在談論西藏問題，大意說西藏人民有權決定自己要什麼樣的生活，有權獨立。

 

梁浩然的民族主義又被激發起來，一有時間就泡在網上，翻看各種各樣的討論，甚至找出久已不用的ID，登錄上去參加辯論。

 

ANDY自然也有想法，但是他還沒蠢到要跟自己的老闆去爭論這種問題——跟飯碗比起來，西藏對他來說太遙遠，太不切實際。

 

梁浩然也知道他大約跟大多數西方人一樣，對中國人無知而自以為是地認為西藏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但是他也不想讓這種爭論影響兩個人的工作。

 

彥成不一樣。彥成在學校，聽同學們議論西藏問題，而同學自然是聽他們父母說的，回來一五一十講給梁浩然和夏宜聽。

 

梁浩然把筆記本電腦拿下來，插上網線，把中國地圖搜索出來，指給彥成看：“這就是西藏，地勢很高，交通很不方便，西邊是印度尼泊爾，東邊是中國的其他省份。”

 

彥成很困惑地問：“如果他們獨立出去成為一個國家，那麼他們的東西會不會很難運出去賣？他們靠什麼賺錢呢？”

 

梁浩然對夏宜說：“你看，小孩子都懂，這些老外腦子進水，搞不懂！”

 

夏宜接着給他講西藏的歷史，在五0年以前，那裡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是農奴，沒有人身自由，很窮很窮。如果他們生了孩子，他們的孩子也是農奴。五0年以後，中央政府在每年那裡投入很多錢修路修房子，把這百分之九十五的人解放出來，給他們人身自由，那麼那百分之五的人，以前擁有奴隸的人很不開心，跟中央政府打起來，打不過，就跟着達賴喇嘛逃到印度去。現在在全世界各地搞獨立的，都是那百分之五的農奴主的後代，其實他們很多人根本沒有在西藏生活過。

 

彥成眨着眼睛問：“哦，中國政府在那裡投了很多錢，如果他們獨立了，那中國政府的錢不就白投了嗎？”

 

父親是商人，繼父也經商，再加上本地同學的薰陶，彥成很有商人頭腦，金錢概念。

 

夏宜微笑：“是啊。如果媽媽養你到十八歲，你忽然說我不是你媽了，你說我能高興嗎？”

 

彥成嘿嘿地笑：“不高興。”

 

夏宜又問：“你們班裡的同學什麼態度？你們班有多少中國人？”

 

彥成說：“白人同學都說中國人欺負西藏人，西藏應該獨立。我們班有幾個香港人，他們也都不太清楚，要回去問爸爸媽媽。”

 

梁浩然一聽來了精神，立刻上YOUTUBE，把幾個中國留學生製作的視頻文件《Tibet was, is and always will be a part of China》找出來給彥成看，彥成看完眨眨眼，梁浩然鼓動他：“現在打電話給你的幾個香港同學，讓他們也看這個節目，看看他們有什麼反應。彥成，你現在的英語還不夠跟那些本地同學爭論這些東西，但是你可以給那些香港小朋友提供材料，讓他們去跟那些白人同學辯論，打敗他們！”

 

彥成看看夏宜，夏宜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他拿起電話，一個一個撥給香港同學，問他們父母對西藏問題的看法，然後把那個網址告訴他們，讓他們去看。

 

彥成放下電話告訴繼父和媽媽：“我們班的香港同學的爸爸媽媽，除了一家人跟白人的觀點一樣，其他的都認為西藏是中國的，不可以獨立。”

 

那小孩的父母12歲移民加拿大，完全沒有自己是中國人的概念。

 

聽到大多數香港人認同自己的中國人身份，梁浩然很開心地說：“就是，香港人也是中國人嘛。”他再接再厲，鼓動彥成在網上找資料，把這段歷史用英文寫出來群發給那些香港同學。他坐在一邊給他把關，耐心地幫他解答各種問題。

 

他沖夏宜霎霎眼：“愛國主義教育要從娃娃抓起。”

 

彥成把自己寫的東西不僅用郵件發給同學，還打印出來，第二天帶着去了學校。那些香港同學也在網上搜索了很多資料。彥成的英語實在不夠跟本地同學辯論，在一邊聽那些香港同學跟白人同學辯，斷斷續續辯了一天沒辯出結果，放了學，幾個中國孩子湊在一起，決定做一個帶着圖片，有說服力的Story Board。

 

夏宜把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連同打印機都搬到餐廳，插上網線，讓他們打印文字和圖片。

 

從農奴的悲慘生活，到新中國在西藏搞的建設；從元明清的中國版圖，到今天的宗教制度，應有盡有，無所不包。

 

幾個小男孩湊在一起，有的撅着屁股趴在地上貼圖，有的站在桌邊畫畫的，有的站在電腦前用兩根手指一敲一敲地修改稿子，不時地交頭接耳。夏宜看着好笑，出去買了披薩可樂犒勞他們的辛勤工作。

 

到了晚飯時間，圖文並茂的Story Board製作完成，夏宜拿數碼相機拍了照，讓彥成把照片上傳到電腦，用郵件發給同學。她開車把幾個孩子一個一個送回家。

 

梁浩然回家看到Story Board，沖彥成伸伸拇指，表揚說：“你們真棒！我為你們感到驕傲。明天把它帶到學校，豎在教室外的走廊里，看這些人還有什麼話說！”

 

他告訴繼子：“如果再有人告訴你西藏應該獨立，你就反問他們，如果讓魁北克獨立，你願意不願意？！如果有人要剁下你的一根手指，你願意不願意？！”

 

梁浩然看看廚房裡的披薩包裝盒和空飲料罐，取笑夏宜：“咦，你不是老說我是狹隘的民族主義，怎麼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啦？”

 

夏宜為了兒童的健康着想，很少給彥成吃那種高熱量的快餐和碳酸飲料，今天買這麼多獎勵這幫男孩，那是心情太好的緣故。

 

夏宜說：“切，我這個人大是大非面前還是能找到正確方向的。”

 

也許是白人孩子比較懶，也許是他們確實對西藏不甚了解，手頭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詳實材料，他們沒有製作自己的Story Board來反駁這些中國同學，關於西藏的爭論，就此熄火，至少在彥成的班級里暫時熄火。

 

梁浩然拍拍彥成的肩膀說：“小子，好好干，說不定將來你能成為加拿大第一個華人總理。”

 

呃，夏宜對這一點持保留態度。

 

梁浩然解釋：“我從小到大都是Team Leader，很有領袖風采；他們老外都很笨，

彥成跟着我，哪怕只學十分之一就夠用了。”

 

夏宜雖然穿着羊絨衫，還是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通過這個活動，夏宜認識了幾個彥成香港同學的家長。其中有個方太，丈夫方先生是空中飛人，來往與中國大陸，香港和北美之間做生意賺錢，方太在加拿大撫養三個孩子，彥成的這個同學叫Johnson，是最小的，上面有兩個姐姐，三個姊弟分別差兩歲。夏宜在溫哥華念書的時候打過一段時間的零工，學了幾句粵語，能聽懂個七、八成；方太的國語水平跟夏宜的粵語水平差不多，所以大多數時間她們在一起說英語，反而省事。

 

夏宜感到好笑，兩個黑頭髮黃皮膚的中國人不得不用英語交流。方太從兒子那裡看到彥成發過去的Story Board的照片，跟兒子要了他們家的地址，特地帶着自己烤的點心上門拜訪。因為彥成姓蔡，方太理所當然地稱呼夏宜蔡太太。等到聽夏宜解釋說這戶人家姓梁，她連忙道歉，改稱梁太太。

 

夏宜說方太梁太的叫來叫去太生分太正式，不如大家叫名字來得方便。方太英文名字叫安妮，夏宜沒有英文名字，但是她的單名拼寫比較特殊，用的是Yee，老外念起來像“衣”。她說：“你叫我七七好了。”

 

方太問來歷，夏宜這麼解釋：“我在我們家是最小的，老七。”

 

方太驚訝：“你有這麼多兄弟姐妹啊！”

 

夏宜微笑着用中文說：“大排行。”一邊說一邊用筆在紙上寫出這幾個漢字。

 

兩個人自然而然談起西藏問題，談起以前的釣魚島問題，英文夾着中文，夏宜發現方太和她的老公都是有很強民族歸屬感的香港人。方太說：“我對他們三姊弟說，你們將來長大，嫁娶任何人都可以，就是日本人不可以。”

 

夏宜微笑：“哪天你先生回來通知我們一聲，我們請你們一家吃飯。我先生肯定很喜歡跟你先生交朋友。”

 

因為夏宜追着梁浩然問他將來會不會干涉兒女婚姻的時候，梁浩然被逼急了，說了這麼一句：“只要他們不把日本人帶回家給我看，我都不會管。”

 

梁浩然晚上回來，夏宜把跟方太的談話講給他聽，他說：“看看，有民族情緒的不光我一個吧？你說我幼稚，我狹隘，人家方先生方太年紀一把，什麼世面沒見過，難道也幼稚，也狹隘？”

 

夏宜微笑不語。

 

不久就是奧運火炬傳遞遭遇藏獨破壞的事件，梁浩然翻那些網上留學生出動反藏獨，護火炬的照片，尤其是歐洲的那些照片，對夏宜說：“你別老說小留學生如何如何，看看，現在沖在前頭的都是那些血氣方剛的小留學生。他們這些人，家庭條件好，小小年紀出來見世面，初生牛犢不怕虎，做什麼事都有底氣。那些老嘎嘎的學理工的研究生，性格內向，又沒了青春熱血，能幹成什麼！”

 

夏宜犯暈：“我什麼時候說過小留學生怎樣了？”

 

梁浩然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地說：“你嘴上不說，心裡還不是那麼想的？網上那些半老頭子，一個個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自己當年出國吃了很多苦，刷過盤子端過菜，恨不得所有的人出國都要吃苦，都要刷盤子端菜心理才平衡，這種心理是很變態很陰暗的，知道不知道？”

 

夏宜沒應聲，自顧自地去衛生間洗漱，拉開被子上床躺下。梁浩然想了想，看看老婆的臉色，有點後悔自己忘乎所以，說錯話。他也去衛生間快速收拾好，只穿着一條短褲鑽進被窩，伸出手去摟住老婆。

 

夏宜把他的手拿開：“你摟我這個半老婆子幹什麼？”

 

“我不是說你啊。你又不是那批留學生，也沒端過盤子。”梁浩然一邊解釋，一邊在胳膊上加了力道，像鐵鉗一樣把夏宜緊緊箍住。

 

夏宜掙扎，梁浩然恐嚇她說：“當心扭了腰，傷了胎。”

 

夏宜果然不敢再動，只是無可奈何地說：“你這人真無賴。”

 

梁浩然把頭伸過去親她耳垂，問：“我無賴嗎？我哪裡無賴啦？你是我老婆，我不摟你摟誰啊？！女人要溫柔！”

 

夏宜笑出聲。

 

對付老婆，梁浩然現在已經很有經驗，那就是要一手軟一手硬，先軟後硬，時軟時硬，軟硬結合。她生氣，她不說話，他要先說好話，哄，多半時間能把她哄得心花怒放，哄得投懷送抱，哄得柔情似水。難免她會一根筋搭牢，哄也哄不轉，這個時候就要硬，霸王硬上弓。女人總沒男人力氣大，她最終能在他懷抱里服軟認輸。

 

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方能為夫。平時上班，那是要養家，是責任，沒辦法。不上班的時候，丈夫要儘可能跟妻子靠近。居家生活，要做丈夫；晚上回房，要做尺夫；上床睡覺，要做寸夫；興之所至，要做愛，那要做零夫。

 

梁浩然一時半時，零夫是做不成了，但是尺夫寸夫還是要做好的。

 

註：Story Board，國外的一種作業形式，一般用於小組作業（Group Project），是在一個大紙板上圍繞一個主題貼上文字和圖片做一個主題報道，有點類似於中國的黑板報，只是這個Story Board可以被拿着走來走去。

 

Story Board可以是一張或者幾張平面的紙板，也可以是象屏風一樣的三折板。平板的Story Board大約是53CM X 70CM的樣子，文具店有賣各種顏色各種質量的標準尺寸的Story Board。

 

國外的學生從小學起到大學為止都有這種作業，鍛煉學生檢索、收集、歸納、應用資料的能力，培養團隊合作精神。因為小組作業，每個參加的小組成員分工不同，但是得到的分數是一樣的，而且這種分數在期終總分數中占的比例相當大，最高相當於一次期末大考的分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