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千年的女巫》 之 宿命 64 义弟(下) |
送交者: 汉代蜜瓜 2012年11月28日09:11:51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
我们交换了庚帖,叙了长幼,我是姐姐,林小鱼是弟弟,我们结为异姓姐弟,悠兰和苏又明是见证人。 小鱼儿没有待得更久,因为我需要休息,而苏又明当值的时间快到了。他们告辞之后,我在悠兰和春雨小心翼翼的扶持下,自榻上下来更衣(在宫廷里面,“更衣”有时候就是上厕所的代用词),然后在五中缓缓散步。 有些日子脚不沾地,人显得虚飘,都不会走路了。 看来我是需要多下床走动走动。 悠兰和春雨都下去忙碌,房间里外只留了两个小宫女值守。我一个人在屋内寂静而孤独地走着,一圈又一圈。 我享受着这份孤独。 跟一个最低微的内侍结为姐妹,大约真把悠兰和春雨吓坏了吧!别说是在武周的宫廷里,就算回到大唐的宫廷,也没有这样的事曾经发生过。她们肯定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很简单,因为我小鱼儿跟我太像了,我们不是血缘姐弟,胜过血缘姐弟。我们都是孤儿。我是没有双亲,他有一个父亲,却不如没有父亲;我已经了无生趣,他曾经想放弃生命。 最重要的一点,我在他眼里看到了他心底潜藏的仇恨。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是复仇。我可以想像,他复仇的目标是他的继母,也许还有生父。 要复仇,身为女皇宫廷的杂役是办不到的。他唯一可走的路是往上爬,寻找一切机会往上爬。爬到高处,才有资格俯视众生,抬起手,碾死一个人像捻死一只蚂蚁。 我心里何尝没有这个念头?有朝一日,如果我能做到,我也要复仇——我要让那些在何家村许家村村,欺辱过我和母亲的人有朝一日跪在我的脚下,痛哭流涕地给我磕头,请求我的饶恕。我要抬起脚将他们踩到脚下,是死是活,全凭我一句话。 我已经不是那个在许家村寄人篱下,忍辱偷生的,任人欺凌的小女孩,凡是别人加载我和母亲身上的苦难和耻辱,指着苍天的名义,我要他们一样一样地还! 逝者已去,我还能做什么?我只能做这些!否则我活着干什么! 小鱼儿跪在我的榻前,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彼此的心思,也算心有灵犀。 悠兰和春雨,虽然感到诧异,但是她们谁也没有多问。在宫廷里生存的人,天真如春雨,也懂得什么时候可以问,什么时候应当闭上嘴。 又过了两日,小鱼儿在销假进宫当值前特地到我宫里来拜见。当时我站在案前练字,他由春雨引进来,先跪倒磕一个头:“小弟拜见姐姐!姐姐身子可好些?” 春雨奉上茶,退了出去,守在堂屋的门外。 我连忙说:“快起来。你莫要姐姐弯腰去扶你。“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自袖子里摸出一只漂亮的纸盒,弯腰奉上道:”小弟实在寒微,拿不出什么像样的礼物,望姐姐不要嫌弃。” 我打开纸盒,只见里面是一只象神色的牛角梳,上面刻了花花草草,填上彩漆,煞是好看。 小小发梳,显然不是用来梳理头发的,是用来插在发髻上做装饰的。 我嫣然一笑:“让你费心了。” 他的脸上漾出甜美的笑容,让我看得一呆——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心里存着些纯真。他要认我为姊,倒真的不一定出于什么很深的目的。也许跟我一样,一颗灵魂孤独地在宫廷里飘荡,无所依托,要找个惜身之所。如果这样的结缘能带来别的好处,那是意外之喜了。 我令他坐下喝茶,缓缓道:“我是一个孤女。” 他答道:“姐姐的事大家都知道。” 我说:“你几乎是个孤儿。” 他绷紧了脸说:“我是个孤儿。我无父无母,唯一的亲姐姐也不在了。” 他说到“亲姐姐”三个字,无喜无悲,面无表情,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对他的解读没有错。他不认他的爹。 我点点头:“现在我们结为姐弟,彼此命运便是一体。我们在这宫廷里,要互相扶持,不离不弃。” 小鱼儿道:“我的命是姐姐给的。此生负天负地,定不负姐姐。” 我再点点头:”我一定像看护我的亲弟弟那样看护你。” 小鱼儿道:“姐姐的亲弟弟自幼走失,难道一点消息也无?”、 我摇头:“音信渺茫,生死不知。” 小鱼儿道:“若有一天我有本事在外面行走,一定竭尽全力帮姐姐打听寻找。姐姐的弟弟便是我的兄弟。” 我走到案前,拿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我给你开的方子,你再接着吃。“接着我又问,”你吃药可还方便?需要自己花钱么?“ 小鱼儿面色踌躇。 ”跟姐姐还要隐瞒?“我半嗔半怪地催促。 小鱼儿道:”实不相瞒,凡是内侍有病,要上报掖庭令,掖庭令会找太医院大夫来给瞧病,开了方子在御药房拿药。没有太医院的药方,御药房不给药。上次姑娘开的药方,是御药房网开一面,把我死马当活马医,也是苏大哥找高大人去跟御药房打了招呼。“ 我奇道:”那么我给宫里的贵人们开的药方呢?“ 小鱼儿苦笑:”他们是贵人,我只是个打杂役的内侍。姐姐给贵人开药,是皇上御批的,如何比得!” 我想了想,将药方从他手里拿过来,说道:”如此,这药方还是我让悠兰姐姐差人送到御药房,就说是我喝的药。你在皇上宫里当差,想必煎药也不方便,还是在我这里煎好,你想办法到我这里来喝吧。“ 小鱼儿眼里充满感激:“小弟实在受姐姐恩惠太多。” 我笑笑:“你这话就见外了。不如这样,这次姐姐受伤实在厉害,这几日练字,胳膊肘发虚,笔有些提不起来。要不你给我按摩按摩?” 小鱼儿眼睛一亮,立刻跪起来膝行到我身边道:“姐姐快告诉我,是哪里发虚?” 就这样,小鱼儿为我有些麻木虚弱的四肢做了很专业的按摩。他的手温柔轻巧,但是每一次的用力都十分到位,我感到自受伤以后,四肢从来没有这么通泰过。 我眼望着窗外下午最后时刻那苍白无力的阳光,平静地说:“也许用不了多久,御药房会巴结着给你送药呢!” 小鱼儿的手顿了一顿,不解地看着我。 我对他笑一笑。那一笑第一次让我感觉,也许我真的是个女巫,何家村的夷人们说的也许不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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