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土智子訪東臨書院

 

天、光、土三人進了東臨書院，沿着一汪清水環繞的玉木遊廊，來到一所別院門前。門邊一個白衣書童見了，向裡面喊道：

“師傅，師姐他們回來啦！”

三人走進院子，一塊巨石擋在前面，無法看到後面的景致。兩側有石子甬路繞石而過。轉過巨石，迎面走來一個人，正是西域神人項天歌。他身着白袍，抱着一盆青竹笑道：

“來得好快呀！我還以為要再過一會兒才能到呢？土智子，歡迎你！仙子，你沒事吧？”

土智子等待天仙子說了沒事之後，才開口道：

“拜見神人師傅。”

他一面說，一面行了中州的舉手合掌見面禮。神人放下手中的盆景，回了禮，握住土智子的雙手道：

“好，好極了！你終於來了。我代表西域天尊，今晚在清馨閣為你接風洗塵。”

“謝謝項師傅。”土智子道。

“你太偏心了！師叔，”光亮子假裝不高興地道，“有了土智子就把我給忘了！”

“沒忘沒忘。”神人道，“你功勞最大！別在這裡耍貧嘴了。我給你仙子姐配了藥，就放在東廂房裡。你去給她換上。”

光亮子扶着天仙子去了西廂藥房，神人領着土智子進了文書閣。

 

文書閣里到處都是書，架子上的，桌子上的，地上的。神人叫土智子隨便坐，並命人沏了西域茗茶“珊瑚紅”，然後與土智子一面品茶，一面攀談起來。

“你大難不死，最終來到了西域。我真為你高興！”項天歌道。

“多虧亮子和仙子姐，”土智子道，“要不是他們搭救，我恐怕就見不到師傅您了！謝謝你派他們來救我。”

“你還客氣呢。要不是當初我被那個人鼠間諜給盯上，你哪裡會一波三折，經歷那麼多磨難呢？都是為師不夠謹慎。”

“沒啥沒啥。師傅甭放在心上。我們中州人說，‘刀不磨不利’。小徒有了這幾次的歷練，才覺得比以前老成了些。”

“你心胸這麼寬廣，看來天尊們沒有看錯人。”

 

雖然西域神人項天歌也知道了一些土智子的情況，但畢竟不如當面交談來得直接。他關切地問道：

“聽說你自幼就沒有了母親，父親去年又過世了，家裡現在還有什麼人？”

“有個夥計叫順子，打小跟我一起長大，人很好。現在就是他在操持着我家陶器廠的事。還有一個傭人張媽。說她是傭人，其實和親媽一樣，對我好極了。她自己沒有家，一直和我們住在一起。”

“你離開他們有多久了？”

“快一年了。”

“想不想他們？”

“想！因為有更要緊的事兒要做，就沒啥時間想了。”

項天歌又問起橫貫山半崖洞的情況。當他聽說“環境先生”柯爾森的時候就笑道：

“他這樣的人實在是太少啦！要是五洲四海的人都能像他一樣，何愁天下不太平，環境不優美。”

 

師徒二個人正聊得開心，那個白衣小童從外面進來，叫神人到膳房看看，晚上的宴席還缺什麼。項天歌叫那小童領土智子去客房休息，晚上再敘。隨了這個小童進了西 院，土智子看見前面一簇平房，呈輻射狀分布。每一間房子的四周，都有植物依牆生長，枝繁葉茂。那小童打開其中的一間，叫土智子進去歇息。土智子進屋一看， 全是木頭家具，和中州的臥房竟無二致。看到這些沒有上油漆的原色木頭桌子、椅子、凳子、床、水杯和雕刻，土智子倍感親切，就像回到了黃土崖自己的臥房一 樣。他躺在木床上，頓覺疲憊不堪。彷佛危險、繁忙和新奇像包袱一樣突然被卸掉了，睏倦像排不盡的海浪，淹沒了他試圖清醒的大腦。

 

土智子正在酣睡，覺得有人推他，原來是那小童喚他去清馨閣參加晚宴。從西廂出來，只見南月北斗之光，從天窗外面投射進來，在地上撒上了點點光斑。轉過迴廊， 進了東院。見院裡山重石疊，花榮木翠。穿過一孔石洞，眼前一汪清水，漫過池塘。池塘中間有一高台，台上有一座八角竹樓。竹樓三面環池，一面依石，流水從石 上潺潺而下，落入樓旁的水池中。土智子度過九曲石橋，走上高台，進了竹樓。項天歌和徒弟天仙子、師侄光亮子都和土智子打了招呼，叫他坐下。小童給大家斟滿 了酒，項天歌讓大家把酒杯都舉起來道：

“來來來，讓我們給土智子接風，幹了這第一杯吧！”

土智子和大家一起幹了第一杯。這杯酒剛下肚，土智子頓覺西域酒味，甘甜醇香，與中州的迥然不同。接下來土智子又和光亮子、天仙子又各幹了一杯。三巡酒過後，大家開始吃菜聊天，氣氛融洽自然。項天歌因為高興，忍不住多喝了幾杯，話兒明顯地多了起來。

“土智子，”項天歌道，“說實話，為了你的事，我被天尊數說了好幾回。那次你被綁架到南域，天尊就嫌我辦事不力。後來還是亮子出馬，仙子和童智子協助，才把你 救了回來，我的心裡才好受了些。這一回你又失蹤了，而且生死不明，天尊又說我不該派亮子去中州接你。好在亮子和仙子不負厚望，把你給找了回來。”

“都是我不好，丟了土兄，又叫師姐受了傷，還讓師叔挨了批。該罰我！”光亮子一邊道歉，一邊自飲一杯。

“項師傅。不是亮子的錯。是我叫亮子和我去救童智子的。我才該罰！”土智子也喝了一杯。

“好啦好啦。不說這些啦。”項天歌道，“來， 亮子、仙子，我也敬你們倆個一杯，謝謝你們把土智子帶回來。”光亮子見他今晚格外高興，又陪他幹了幾杯。天仙子因為有傷，又不想掃大家的興，就呷了一口。

 

項天歌等不得小童給他添酒，自己抓起酒壺，又斟了滿滿的一杯，一口就喝下去半杯。
“就說這一次吧，”項天歌道，“你掉進無底洞裡，無影無蹤的好幾周了，誰會相信你還活着！天尊叫我派仙子、亮子去找你。說實話，我覺得很荒唐！任憑你是誰，不吃不喝十幾天，怎麼能活呢！但是…但是，我錯啦！你不但活着，還得了寶劍和爬崖車。誰會相信這是真的？”

天仙子從未見過師傅說醉話的樣子，此刻見了，覺得十分詫異！她撫摸着自己的肩傷，低頭不語。神人項天歌似乎餘興未盡，把剩下的半杯酒也一口喝光了。

“我也不怕你們知道，”項天歌道，“這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了。天尊們說，你黃仲仁是未來拒敵的關鍵人物，當初我還曾懷疑過。現在看來還是我項天歌見識短！天尊們的推算沒有錯，你就是那個人，現在我堅信不疑！來，土智子，預祝你未來除魔成功！”

“項師傅，”土智子搖頭道，“您是不是喝多了？我黃仲仁值幾兩幾錢，我還不知道？我是個做陶器的，有啥能耐能除掉天魔？”

“不對不對不對。”項天歌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道，“你是你是，這回錯不了！”

光亮子見師叔的確酒醉了，不像往日那麼穩重得體。師姐天仙子又不好說什麼，臉上似有窘迫之色。於是，他急忙叫來幾個小童，把師叔攙回臥房歇息。土智子覺得神人師傅今晚的話，只不過是些醉話，也不在意。

 

神人離開以後，光亮子又給大家各斟了一杯酒。土智子這才注意到這些酒杯各不相同，有瑪瑙的、紅寶石的、翠綠石的、四方形的、扁圓形的和鐘形的，燈光下玲瓏剔 透。杯中的葡萄酒彷佛可以穿過杯子，把它鮮艷的色彩投向四方。土、光二人不經意間又喝了幾杯。光亮子夾了口菜吃了，神秘地道：

“師叔叫我明天帶你去瓊琳閣，拜見天尊師傅。我想啊，天尊們看見我們把你救了回來，一高興，沒準又給我們嘉獎點什麼。仙子姐，你說是不是呢？”

天仙子攏了攏額頭前雪白的頭髮，嫣然一笑道：

“你又惦記九曲師傅的寶物呢！我說的對不對？”

光亮子見師姐一語道破了自己的心思，笑道：

“唉，真是的，什麼事兒都瞞不過你。”

天仙子沒理他，轉頭對土智子道：

“你初來西域，不熟悉這裡的人物和地理。不如我和亮子先給你講講，免得你明天去了瓊琳閣，不知道誰是誰，不好應對。”

“哎呀，還是師姐心細！我怎麼就沒有想到這個？” 光亮子一拍自己的腦袋道。

“謝謝仙子姐。”土智子道。

土智子心想：只有她最能體察別人的心思，總能為他人考慮。我正覺得雲裡霧裡地搞不清楚西域的情況呢，她就雪裡送炭地來告訴我。天仙子和光亮子用了幾盞茶的功夫，簡單地把西域的主要人物和機構介紹了一番，尤其是五位天尊的個性和主張。

 

夜漸漸地深了。遠處傳來一陣西域葫蘆小調，委婉惆悵。天仙子專注地聽着，嘴裡輕輕地哼着，陶醉在樂曲之中。光亮子一會兒聽聽音樂，一會兒看看師姐，彷佛想弄明白這首曲子的奧妙在哪裡。也許是頭一次聽，土智子被它感染了，覺得像天籟，似美酒，沁人心扉。

 

宴罷。天仙子回東院歇息，光亮子和土智子過了橋穿洞，回到西院平房跟前。土智子打算回房就寢，光亮子卻道：

“急什麼，到我屋裡坐坐。”

土智子進了光亮子的臥房。他驚奇地發現，這個屋裡的擺飾與自己的大相徑庭。這裡沒有木質家具和器皿。只見一塊大理石岩板從壁上面平伸出來，就是桌子了。上面還放着幾本線裝書。桌子的兩邊，又伸出類似的石板做椅子。光亮子見土智子盯着桌上的線裝書，就順手拿起一本道：

“這一本是西域經典，記載了先祖們遨遊太空的故事，可有趣啦！”

“你肯定讀了很多遍。”

“你怎麼知道？“

“你看這書都快散架子了。”

土智子見臥室里空蕩蕩的，連張床都沒有，便問道：

“晚上睡哪兒？”

光亮子指着懸在牆角上空的一個一米多長的網狀東西道：

“就睡那裡。那就是我的床，是西域竹絲編織的，可舒服啦。”

“睡在空中，掉下來咋辦？”

“從小就這麼睡，怎麼會掉下來？”

光亮子從岩石牆壁的凹陷里取出一瓶果汁，給自己和土智子各倒了一杯。

“喝點吧，能解酒。”光亮子道。

果子汁把玉杯染成了深藍色。土智子喝了一口道：

“明天啥時候走？”

“天亮就走。”

“回去睡吧，”光亮子對土智子道，“明天還要早起呢。”

土智子離開之後，光亮子坐在石桌旁邊，慢慢地打開那本線裝書，讀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