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燭為誰而燃

>>老酷<<

初次相識那年，她在京郊一家報社當編輯。那時候，我把自己深植在故鄉土地里的根生生拔了出來，來到這座城市尋找夢想。可是鄉野的種子卻無法在城市裡發芽。正當我心灰意冷時，命運卻奇蹟般地轉變了。我在海邊認識了她，她的美麗和純潔，讓我想到從大海中誕生的愛神維納斯。殘存的信念死灰復燃，化作筆下行雲流水的文字，滋養着我本已枯竭的心靈。我天天給她寫信，有時候一天能寫兩三萬字。寫信的時候，我把音樂開得大大的，格里格的《索爾維格之歌》漾滿整個屋子。大提琴的哀婉傾訴講述着一個年代久遠的愛情故事，這是上個世紀的作品，現在已經不為人知了。但是那種穿越世紀的憂傷、絕望和執着，總是讓我無法割捨。
當夜色擋住城市的喧囂，我就揣着白天寫下的那疊沉甸甸的文字，騎上自行車，向她的方向奔去。天長日久，那幾十里路成了我的朝聖之路。那個季節老是下雨，我每每淋得渾身濕透，但懷裡的信卻是干的。每當我遠遠看見她窗口桔紅色的燈光，心頭就猛地一熱。秋雨綿綿的日子很快劃上了句號，冬天的腳步逼近了。我依然堅持每天去給她送信。那些冬夜，她窗口的燈光是我唯一的溫暖。要是哪天我有事去不了，她打來電話，我就為她放上《索爾維格之歌》，通過電話線，音樂把我們的距離拉近了。

但是，有一天，我到達的時候她住的那個宅區全部停電了，在一片漆黑中，我摸到那座因她而變得親切和神聖的灰磚小樓，扶着樓梯在黑暗中一步步往上爬，聽着自己清晰的腳步聲，我想着這麼黑的夜晚她獨自一人會不會害怕?我應該成為照耀她一生的永恆之燈。我被自己的想法激動得手心出汗。

上到她所在的三樓，我遠遠看見樓梯口有一片微弱的光暈，不知是誰在樓道里點了一根蠟燭，這小小的光亮，把黑洞洞的樓道照得溫暖又富詩意。我深深感動了，點蠟的人一定是個心底純潔的人。這人會是誰呢?會不會是她?一定是她，她知道我今天要來送信，專為我點上蠟燭的!幽幽的燭光領着我穿過堆了很多雜物的樓道，一直走向她的門前。然而，當我發現那蠟燭並不在她的門口時，心裡竟有點小小的失落，不是她，她沒有這麼細膩。

我猶豫着，剛要伸手推門，門卻開了，她手裡舉着一枝燃着的蠟燭，站成一個美麗的剪影，那跳動的小小火苗，把她的臉龐映成一朵初放的花兒。我的冒失把她嚇了一跳，但看清是我，她馬上笑了：“快來幫幫忙，一停電，樓道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進屋後，我才發現她的桌上還放着十幾根沒點的蠟燭，我拿過幾根，在她手裡的蠟燭上點燃了，我們用手護着燭火，小心翼翼走到樓道，每隔兩三米就放一個。她專心致志的樣子，讓我深深感動。想起自己剛才的雜念，竟有些羞愧。灰暗的樓道霎時被燭火映得像一座宮殿。

回屋後，她從抽屜里拿出一根紅燭點上：“這隻紅燭為你而燃。”我望着她，感動得心都要碎了，對她的愛變成一片汪洋。 外面樓道里有孩子的笑聲傳來，《索爾維格》那優美的旋律又一次在靈魂深處升起，在燭火的輝映下，我終於等到了我一直都在等的那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