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再記

釣魚在我家不是稀罕事兒，老爸有蠻長一段時間酷愛釣魚，記得那應該是我讀高中和大學的時候。 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門道，老爸先從便宜的魚竿， 簡單的蚯蚓魚餌開始，發展到偷偷買幾百塊的魚竿，用各種中草藥作藥引給魚做窩； 從每次出征一兩條小魚到家裡魚供大於求，不得四處陪笑臉送人。

那年頭，老爸身體還特別棒，一到周末，就凌晨三四點起床，偷偷溜出門釣魚，白天他只在就近處買些乾糧飲水，要到晚上六七點晚飯時間才會回家，每次一進家門，就像一個真正的凱旋者， 高高地揚起釣到的果實。 滿臉都笑開了花。老媽愛吃魚，所以對老爸的這一愛好很少有怨言，每每興致勃勃地熬鯉魚湯，鯽魚清蒸，紅燒，小的用油炸，全家吃得額頭冒汗，老爸則飯後點上一支煙，得意洋洋地享受回憶一天的過程， 不厭其煩地講述每一條魚的被釣史。

我跟老爸一同去釣過幾次魚，談水魚少所以釣魚要有耐心。 而這正是我缺乏的東西，不斷地提杆放杆，或者一氣之下把杆子扔那裡自己四處遊蕩去，等回來了魚可能已經把餌吃好了打着飽嗝兒早遊走了。就這樣，和老爸的很多興趣一樣，這一個興趣我也沒有能繼承下來。

那天跟同事說好了出海釣魚，當然很早就要起床，雖然周五晚很早就親吻枕頭，周六早上， 鬧鈴還是一如既往當了讓我睡不夠覺的替罪羊，恨阿，真恨鬧鐘。
因為怕暈船，必須吃早餐，可又不能吃流體，要吃固體有勁的東西，我熱了一大腕燕麥片，苦兮兮地都給塞進了肚皮。 穿了條就要退休的褲子，里三層外三層地套了些衣服，然後拿了件到加州來就沒機會穿的棉大衣。又準備好防曬霜，手套，帽子，當然沒忘記頭天準備好的三個三明治，拿上暈船藥。 因為建二會幫我準備魚竿什麼的，這些倒是給省了，本來想拿個大cooler, 可是周五晚上懶了一些，沒有去姑媽家拿，我自己的cooler就夠裝一條魚，算了，就這麼着吧。

天真早，可是我已經沒有睡意了，建二開車，另外有同事開車在後面跟車，我們都希望半月灣那裡霧氣沉沉的樣子，這樣風浪會小一些，船不會太顛簸。果然，車進入92號路，大霧瀰漫，建二和我high five, 慶祝今天是個釣魚的好天兒。
買了臨時釣魚證後，我們就上船了，除了幾個同事外，還有建二的幾個好朋友，我們介紹認識，大家一起交汽油費和耗損費，建二是船長，大家都很守紀律，按時到達，所以四點左右我們就準時出發了。船上看好幾個人穿着專業釣魚的衣服和鞋子，看來這幾個人是老釣客了，大家擺弄釣魚的gear, 看見那琳琅滿目的魚餌，我想真可以開個雜貨店了，釣魚的學問也可以這麼大。想想老爸當年釣魚行頭的簡陋，不禁為他感到驕傲。

沒想到，路上風浪頗大，像坐roller coaster一樣，上上下下的，只是這個roller coaster有2.5個小時那麼長。 我因為早上就吃了暈船藥，再加上起得太早，開始還跟大家聊天，過一會兒就呼呼了。等我醒來的時候，胃部非常不適，我跟建二一同釣過好幾次魚，還真沒有遇到過這麼顛簸的船，洗手間基本是沒辦法上，在船上行走也不可能，人被toss 左右上下，頭都跟搖暈了，看見好幾個大小伙子大男人在船邊嘔吐，建二開船，對我無暇顧及，同事瑞奇一個勁兒問我是不是還OK, 我強打精神，對他做手勢說我還沒事兒，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天開始放亮，水上不時可以看見水鳥，還有很多海豚，追逐船隻，上下跳躍，非常活躍。海面灰濛濛的，可見度非常低。

我們先釣一種叫sanddab的魚，大概有10-20厘米長，長大了的叫sand sole, 中國人喜歡的龍立魚。 這種魚一般是用來做掉lingcod的魚餌的。 因為跟建二說過我姑媽家愛吃龍力魚，建二一直鼓勵我好好釣魚，弄幾隻大的sanddab回家做晚餐。 sanddab 用小魷魚塊掉，直接下勾到海底就可以，下勾後1-2分鐘就要回線，因為這種魚太小，沒辦法感覺它們是不是咬鈎， 所以就要不停地收軸放軸。我很快釣了一隻小的，可是胃部強烈不適，幾乎嘔吐出來，難受異常，就坐在船頭幫別人下鈎，建二叫我回艙休息，到床上睡一會兒，我拒絕了， 覺得如果不停地做各種事情，就會忘了噁心，慢慢就會好。

釣完sand dab我們就開船到別處去釣石斑魚，我曾經研究過石斑魚的種類，可惜這樣的知識不常用，忘得很快，只隱約記得我們有三種石斑魚不能釣，其他的都可以，一個人可以釣十條。不過，這也用不着我操心，船上好多老釣客，要是不小心弄着了不該釣的魚，他們會提醒的。我還是感到很噁心，想要吐的樣子，好在早上吃的燕麥片很有脾氣， 就是不出來。 我決定堅持放杆收杆，不考慮休息的事情，堅持覺得忙起來就會忘記肚子不舒服了。 很多朋友拍我的肩膀，鼓勵我堅持下去。釣石斑魚很要求體力，要不停地收杆，每2-3分鐘放幾十米的線，再收回來，左臂抬杆，右臂繞軸，真的好累。 建二的雷達系統很管用，他讓我們放線13秒，我嚴格遵守，先釣了只蠻大的藍石斑， 周圍的人為我鼓掌，都說，"we are proud of you, hang on there, hang on there", 好感動，呵呵。然後好多次都無功，看周圍的人釣起來好多，我有點兒着急了，呵呵，還是太好強。

再放線，杆子不斷地跳動，一定是有魚了，一拉就覺得不得了，非常沉重，我吭哧吭哧地收杆，魚和我搏鬥，拼命掙扎，換了好幾個位子追它，等露出水面了，才看見：乖乖，一箭雙鵰，兩條特別漂亮的橙黃色的canary, 大約50厘米左右長，每隻應該有三四磅重，建二走過來，幫我拉線，我美滋滋地想着我的大口袋裡可以裝上別人都沒有的漂亮魚了，建二簡單地說了句：cannot keep them, 就把它們都給仍回了海里。 我那個難受啊，天知地知我們知麼，再說放回去它們也活不了了。 周圍的人同情地看着我，保羅說：“that hurts, two canary"。建二愛魚，可是他也嚴格遵守釣魚的規則，canary在加州海里是被保護品種。

船換地方，我真正開胡，藍石斑釣了一大堆，還弄了兩隻棕色的。石斑魚超過規定數目後，我開始用sanddab釣lingcod， 要放線到海底。 噁心和不適還沒有過去，實在受不了的時候，我就到船頭小坐一會兒再戰鬥，建二一個勁兒地誇我tough, 說我是個trooper, 呵呵。周圍的人也不斷地鼓勵我，林達給我喝了她的檸檬湯， 感覺好了許多。我就堅持放線收線，很快釣上來一隻15磅左右的lingcod, 拉線的時候承重異常，都把它拉到水面的時候我就如同虛脫了一般，不過看到魚的那一瞬間所有的不適都一掃而光，眼睛裡就只有那條漂亮的魚了。到11點左右的時候，我已經釣完了我的定量，比很多人都快了一小步。船上還有人沒有釣滿分額，我們就幫他們釣， 半小時候後全部完工，我釣了三隻lingcod, 都有15到20磅，胳膊疲軟，幾乎抬不起來了。海面也漸漸平靜下來，太陽出來了，我的胃部不鬧了，感覺真正的餓。

打道回府，這次心情身體都好了，吃着三明治，四處看看，路上看見大鯊魚的旗杆還有兩條戲水的鯨魚， 心裡高興，恨不得唱起歌來。 好不容易等船開到手機有信號的地方，打電話給姑媽家，報告捷訓，說話的口氣，可能跟老爸當年得意洋洋的樣子沒有兩樣。畢竟我是他的女兒。

我們下船後找人清理魚，做成fillet或者steak, 自己則去吃了一大頓，餓壞了，胃口特別的好， 吃什麼都香。

下午五點，我準時敲開了姑媽家的門，費力地抬着戰利品，像老爸當年一樣，像個真正的凱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