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到地雷MM的“常常懷念的一個人”和步步矮同學的端盤子經歷,藏在我心底某一個
角落的一些人,一些事,不經意間就都跳了出來。
我來美國是某一年的九月一日,目的地是中部一個學校,手上的機票第一站舊金山,第二
站:L城,open。機票是託了一個遠房親戚買的,我當時根本不懂什麼是open票,只知道
親戚信誓旦旦的跟我說,open票可以隨時簽航班,很方便的。
飛機在舊金山降落,我隨着人群拿箱子,過海關,一切還算順利。到櫃檯前遞上我的機
票,不料櫃檯後的美國小伙直搖頭,嘰里咕嚕跟我說了一大通,大意是你前一班飛機晚點
了,今天飛往L城的航班已經起飛了,你得等明天的航班。我一下暈了,等明天?我正尋
思着要不我就守着兩個最大號的箱子在機場坐一夜,一個頭髮有點卷卷的中國人走了過
來。巧了,他和我去的是同一個州,不同的學校。他的飛機也飛走了。人家那英文可比咱
高太多了,只見他瓜拉瓜拉地跟櫃檯後的美國小伙一通說,美國小伙居然把我的票收了
去,換了登機牌給我。原來他讓我們先飛S城,再飛到各自目的地。
我們都很高興,一則不用在機場過夜,二則我們下一班飛機有個伴。託運好行李,發現離
飛機晚上十一點起飛還有八個小時。我想找個地方坐下來打發時間,卷頭髮的大哥卻問我,聽說舊金山的唐人街不錯,要不咱們去轉轉?嗯?我一臉茫然。大哥已轉身和一個掃地的亞裔老頭搭上了話。問完話,大哥手一揮,跟我走。
我就這麼糊裡糊塗的跟着這位大哥出了機場,上了公共汽車,到了唐人街。我們沒有目標,就順着馬路走,記着車站的方向,再折回來。天氣太好了,那麼藍的天,那麼白的
雲,陽光明媚,涼風習習,馬路寬敞乾淨,兩邊是各式各樣的餐館和商店,很多都寫着中
文字,看着那麼親切。我們都有點餓,但是沒捨得買東西,就這麼瞎走。走了有不少時間
吧,看太陽有點斜了,想想還是趕回機場吧。於是就往回走,在車站的站牌下面等車。
飛機最終離開舊金山,已是午夜一點半。在S城我們匆匆告別,後來再也沒有聯繫過。十幾年過去了,這位大哥的名字我早已忘記,但是他的模樣,連同那天等車的畫面,舊金山的陽光,陽光下我們長長的影子,都定格在我的記憶中。
到達L城是下午。我拽着兩個行李,找到公用電話給學校打電話。費了不少勁,對方總算明白我已經在機場了,讓我等着,這就來接我。趁等的功夫,我給家裡掛了電話。鬧不清
國內是幾點,也鬧不清達國際長途要多少錢,反正換了一堆硬幣塞進去,告訴父母我已經
到了,學校正派人接我呢。打完電話數了下錢,天,三塊多美金一分鐘,三分鐘起價。
黑,真黑啊!
黑的還在後頭呢。我怎麼也沒想到,來接我的竟是一個年輕的黑人,又瘦又高,沒有兩米
也有一米九。我本來就屬於三等殘廢,看這麼個大黑個在眼前,真是有些害怕。還好,一
路順利,就是窗外跟荒郊野外似的,心想老黑要把我扔這兒,那就只有做孤魂野鬼了。
學校在一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小山頭上。父母的積蓄給我買了機票,第一年一萬多的學
費是借的。所以安頓好了我就忙着找打工的機會。那時候根本不知道學校哪些地方有工
作,第一天去食堂吃飯,看見分飯菜的是學生,就捉摸着在食堂打工吧。轉了一圈,還真
發現有一個幹部模樣的胖MM,拿了一堆表格坐在一個角落裡,桌子上放着一張招人的告
示。我當時就操着半生不熟的英語過去跟她說我想打工。她問我想做什麼,我那個土啊,
想反正英語不行,就說去洗碗吧。胖MM樂壞了,眉開眼笑,大筆一揮,第二天就上崗,$3
一小時。我高高興興地回去了。
第二天去了洗碗間才明白胖MM為啥樂了。感情這洗碗間悶熱潮濕,傳送帶上杯盤狼藉的
tray先要清理,再把盤子杯子刀叉分類放到一個長長的洗碗機里。等洗完了,再一個個拿
出來,放到專門的小車上,推到外麵食堂相應的地方。洗碗間一共三人,除了我,還有一
個叫Tony的男孩和一個叫Jean的女孩。Tony和Jean看到我很高興,原來學生都不願意去洗
碗間打工,學校才把他們招來的。他們都是當地鎮上高中畢業後沒考上大學的學生,就在
這裡洗碗,算是工作掙錢了。
Tony長了張baby face,圓圓的臉,又大又明亮的眼睛,笑起來居然還有酒窩。Jean瘦瘦
高高的,扎着馬尾辮,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長長的睫毛。他們兩人顯然很熟了,在一起打打
鬧鬧互相調侃,對我倒是十分的友善,也十分的好奇,問了我很多中國的問題。我跟他們
說話基本就是中譯英,單詞一個一個往外蹦。好在他們不介意,不但很有耐心的聽我說,
還教了我不少英文。我才知道在美國,垃圾箱叫trashcan不叫dustbin,廁所叫bathroom
不叫WC,人家說thank you你要說you’re welcome而不是not at all,說smile時特別要注
意要使勁兒張大嘴免得人家聽成smell。。。
我們三個人,Tony負責清理tray,我把杯盤刀叉放到洗碗機上,Jean把洗乾淨的拿下來。
洗碗機工作時聲音很響,我們要講話基本就得扯着嗓子吼。不忙的時候,能聽見餐廳的音
樂,大多是流行歌曲,Tony和Jean會跟着哼哼。那時候有一首關於Baby的歌特流行,有時
一天放幾遍。可惜我除了Baby Baby這句,其它基本聽不懂。Jean就一句一句念給我聽,
我記不住也聽不懂所有的單詞,她就給我解釋。後來Tony回家還給我手寫了一份歌詞,讓
我覺得他挺有心的。
興致高的時候,兩個人會跟着音樂一扭一扭地繞着洗碗機跳舞,逗得我捧腹。洗碗間裡充
滿了我們的笑聲。我到現在還能記得他們兩個滑稽的樣子,呵呵。
我在洗碗間待了一個學期,第二個學期開始的時候,我報名去了分飯菜的地方。有空的時
候,我常常溜到洗碗間去看Tony和Jean,跟他們聊幾句。夏天快來的時候,Jean告訴我她
要結婚了,而Tony也有了女朋友。我由衷地為他們高興。後來我離開了那所學校,不知道
Tony和Jean後來過的怎樣,只有祝福他們。
第一年還沒結束的時候,我已下決心轉學。儘管學校第二年給了我兩千獎學金,但靠$3一
小時的打工,我是不可能負擔得起的。第一年欠的債,對我們家來說已經是天文數字,我
不想再借錢了。於是,我到處找學校,標準只有一個,學費夠便宜。功夫不負有心人,我
找到了東岸一所州立學校,學費三千。
學期的最後一天,送我去機場的還是那個黑人小伙。那時我已經不害怕了,很感謝他接我
送我。正午過後,我登上了飛往東岸的航班。這一去,掀開了我留學生活中的餐館打工
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