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們的羽毛球俱樂部在2002年成立後, 在我老人家的英明領導,辛勤耕耘, 精心澆灌下, 在隊友們的努力協作, 積極配合下, 當然, 還在校方的財政扶持下,一年比一年發展壯大, 從開始的自娛自樂,到後來“衝出本校,走向外面……” 在眾多的切磋對手中主要有三個:孟菲斯俱樂部、海軍基地俱樂部和州立大學俱樂部。
我們學校和州立大學自古以來就是死對頭,每年的橄欖球賽季的最後一場重頭戲都是這兩所大學的對決,歷來氣氛火爆,雖然學校所在的小鎮只有兩萬人口,但每到比賽那天, 六萬人的體育場座無虛席,場上的場下的都要拼個你死我活不可。當年伊萊. 曼寧在的時候,結果都讓人比較歡欣鼓舞(當然是我們這邊的人比較歡欣鼓舞, 喝喝喝喝)。久而久之這種死磕的氣氛也蔓延到了其它的比賽項目,只要遇到州立大學,非要血戰到底。
開始的時候, 我們羽毛球俱樂部還沒有這種氣氛,畢竟會員里連一個純種的老美都沒有,我們跟他們又無怨無仇,大家都是抱着以球會友、共同進步的傳統想法來組織和參加比賽。但是,好景不長,多交流兩次就感覺到了對方笑臉後面隱藏着的許多盤外招,於是很多事情就越來越難協商了。我們先是在用羽毛球還是塑料球上讓了步,又在每個項目打幾場比賽上交了搶,還在場地、比賽順序上也投了降,在關鍵球的判罰上更拉不下臉去爭,所以兩個客場我們大獲全敗,人人憋了一肚子氣。
好不容易,終於輪到我們做主場了,不趁機打個翻身仗,還真對不起同學們的刻苦訓練,對不起我們的委曲求全, 也對不起組織上的信任……。 不過呢,靠使用那些“盤外招”,即使贏了人家,估計也不會有絲毫的成就感,所以我們雖為東道主,還是秉承公正的原則去安排比賽,也儘量讓客隊滿意:同意使用他們最喜愛的黃色塑料球;然後五個項目的三項都安排三場比賽,只有女單和女雙按照他們的要求各安排兩場,這樣我們雖然吃點虧,但基本上不算太過分。賽程上,我們先打男單,然後打女子項目,這樣兼項的男選手至少有兩個鐘頭的時間恢復體力,從而保證人人都能正常發揮,讓比賽精彩激烈。但是,這次是比賽第一,友誼第二,非吃掉他們不可。
比賽是在周六舉行,從上午十點半到下午五點半。頭天晚上是我們最後一次賽前訓練,主要是改進一些戰術和配合,尤其是幾個新組合還有一些問題。 練到九點鐘時,來了四個白人小伙子,站在一旁觀看,我們也顧不上搭理他們。過了一會兒,他們提出想跟我們一起打球,我看看手錶,那時離關門已經不到一個小時了,我們場地和時間都不夠用,實在懶得理他們。記得曾經來過無數的老美要想跟我們打,結果還要我們教他們如何把球發到對角的場地。到了這會兒都已經是火燒眉毛,誰還有心思陪他們玩兒啊?但不知為什麼,看着他們天真無邪,一臉期盼的樣子,卻忍不住心腸一軟:“好吧,你們四個打一局,15分,速戰速決。我們明天要跟州立大學打比賽,需要場地,歡迎你們以後再來打。”於是匆匆找了幾把拍子給他們,就轉身練球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們走過來還拍子,說道:“謝謝,很有意思,很好玩兒。明天我們可不可以參加你們的比賽?”我瞪大眼睛,愣了好一會兒,轉身用中文問旁邊的人:“他們水平如何?”那人猶豫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說:“不是太好,但好像還行吧,說不清楚。”這幾個人看我猶猶豫豫的樣子,連忙說:“我們昨天剛剛把州立大學殺了個落花流水,明天幫你們再殺他們一把。” 一問之下,原來他們是我們學校網球隊的主力,一個是美國人,一個是挪威人,另外兩個是瑞典人,嗯, 好像離丹麥不遠嘛。因為剛才沒怎么正眼看他們,現在仔細一瞧,果然人高馬大,年輕瀟灑,倒是一副搞體育的材料。
我沉思了五秒鐘,心裡飛快地盤算:第一,我們好不容易才跟對手協商好賽程,要臨時變卦、增加比賽場次肯定是沒門兒; 第二,我們早已排好陣了,臨陣換將,我們的球員那裡無法解釋。第三,他們水平如何?以前有沒有打過比賽?這些都是未知數,實在想不出有什麼理由要讓他們去打。但是,當我看到他們一臉真誠的樣子,期待的目光,那個“NO”字就怎麼也蹦不出口來。我一咬牙,說道:“這樣吧,你們選一個水平最高的出來,跟我們的第三單打比賽一局,要是贏了,明天就打第三單打,怎麼樣?”這幾個人歡呼雀躍,很快推舉了一個叫Alex的小伙子。我也把我們的第三男單叫過來,簡單說了一下,然後就又忙去了,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吧。我的如意算盤是:如果我們的第三男單能把他打下去,他們就乖乖地走人,不要再煩我們了;要是他們贏了,那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我們的第三男單不服也得服,明天我們的勝算就大了一分。
大概過了二十分鐘,有人跑來告訴我:“Alex贏了!” “比分多少?” “15比10。” 我一聽,大喜過望,連忙看表,還有15分鐘,立馬去把我們的第二男單找來,跟他交代:好好跟Alex打,贏了的明天做第二單打。這下我不敢大意了,站在場邊,目不轉睛地盯着。我們的第二男單是個印度小伙兒Ahibit,加入俱樂部只有半年,他基本功不錯,手法很好,不過技術不穩定,有時打出的好球讓人目瞪口呆,有時一連串的失誤能把人氣得吐血。但是他的身體素質實在太好,輕盈飄逸,剛柔相濟,大有潛力可挖,所以我們那幾個月對他下了很大的功夫,希望他培養成我們的第一男單。
比賽開始了,我全神貫注,一眼不眨地盯着Alex。先看他的步伐,由於他差不多一米九的個兒,身高腿長,從後場上網,輕鬆自如,兩步就到位。再看高遠球,雖然不能控制底線兩個角,但身體爆發力特好,從不同位置擊球,基本上都能拉到兩條線之間。他的殺球姿勢有點怪異,雖有側身,但沒有引拍的動作,幾乎只靠手腕和手臂的發力,但殺出去的球卻如同風馳電掣,頗具殺傷力。網前小球也還行,偶爾會打出一兩個漂亮的挑對角,讓人驚嘆。不過整場比賽中他卻一直處於被動,疲於奔命,原因是他完全沒有邊線的概念,單雙打不分,只要能夠得着的球全都一個不漏地撈回去。只見他如同一團團捲起的旋風,飛沙走石,忽前忽後,忽左忽右,滿場狂奔,旁邊的人看得哈哈大笑。過了一會兒我又發現Alex有個大弱點,對快球的反應不夠好,一遇到打成平抽的球就完了,而且戰術組合也不太合理。當兩人打到12平的時候,體育館該關門了,我急忙跑去請求延長5分鐘,好讓他們決出勝負。兩人比分交替上升,最後Ahibit以15比13獲勝。
我們一邊往外走,我一邊問:“你以前常常打羽毛球嗎?有沒有打過比賽?”
“我常跟我爸爸打着玩兒,但是沒有正而八經練過,也沒有打過比賽。”他一臉平靜,看不出任何表情,也大氣不喘,看不出是剛剛結束一局激烈的單打。我沉吟片刻,說道:“那明天你打第三單打吧,稍微早點到場,我找個人幫你練球,多找找感覺,尤其是場地的大小。”
回到家,腦子像發動機一樣轟然轉動:“明天的比賽,兩個女子項目只安排了四場,我們並不占優,要是六場的話就大不一樣了,應該能拿個4:2,但現在的情況只能爭取打個平手。男雙一向是個無底洞,爆冷門的希望實在渺茫。混雙和男單乃關鍵之爭,每一場的勝負都可能是決定性的。Alex的出現倒真像是塊天上掉下來的餡餅,但實在讓人有點措手不及。這塊餡餅到底有多大?能不能準確無誤地掉進我們的盤子裡?目前還很難預測。他的弱點和優勢太明顯了,讓人一目了然,要是遇到實力相當、但有經驗的對手,他基本上沒戲。想要贏球,非得靠巧妙的戰術應用,抓住對手的弱點,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才有希望,但這種實戰經驗和臨場應變是無法速成的,只能靠跟各式各樣的的對手過招,從勝敗之中一點一滴積累起來。所以唯一的辦法只能是比賽時儘量安排有經驗的人給他臨場指揮。實在不行的話,還有一招可用:如果實力差距不大,就想辦法用體力拖垮對方,反正Alex只打一場比賽,打完之後累趴下也無所謂了。還有,賽前得趕緊臨陣磨槍,不亮也光,那些漏洞能補一點是一點。”
我估算了一下,如果我們的男單能拿下兩盤,再全力以赴地拼混雙,就基本上可以把男雙的大窟窿給補上了。隨後,又在紙上仔細盤算了好一會兒,仍舊是心裡沒底,感覺就像那傻兒師長所說的:真的是癩蛤蟆吃豇豆——懸吊吊的。要是Alex能早幾個星期出現,憑他的基本功和身體素質,我們極有可能幫他煥然一新,那麼拿下第三男單就是手到擒來了。但是,那一切都是“如果,要是,假如……” 陡然間,一片不祥之雲飄進腦海:明天Alex到底會不會來?我的天,居然忘了留他的電話號碼了,甚至連他姓什麼都不知道…… 萬一今晚他們是心血來潮,來玩兒上一把,明天一覺醒來就忘到九霄雲外,到時候我們就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哭都來不及了。想到此,心裡一緊,趕緊跳起來,抓起電話,急忙給第三男單打了過去,讓他明天務必早點到場,做好準備,以防萬一。
躺到床上,腦子裡還在不停翻騰:“明天共有13場比賽,雙方幾乎勢均力敵,到底鹿死誰手,全憑臨場發揮了。還有,那個Alex到底會不會食言呢? 他真的是塊香噴噴的大餡餅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