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扎在小學時代的第一個好朋友就是小興，當小扎第一次作為同學的身份來到師部家屬院的時候，第一眼就望見了家裡那個穿着紅衣服的大眼睛小丫頭。在那個物質普遍匱乏的年代，部隊大院孩子的條件就要好那麼一點點。在縣城裡孩子們都穿得很樸素以單色為主哪怕女孩子也不例外的年代，那身大紅的衣服讓小扎立馬產生了朦朧的好感。幼兒園大班的小敏見到哥哥帶來的這個有些拘束的小個頭男孩子，一眼就知道不是部隊的子弟。部隊大院的孩子臉上都刻着“部隊” 兩個字，這個大院外面飛來的小男孩的一舉一動就沒有這樣的味道。

       小敏從哥哥小興口裡知道了，這是小扎，教師世家出來的孩子，七歲。

       小扎給小興和小敏帶來了很多大院裡沒有的東西，讓他們的世界裡不再只是槍炮和戰爭故事，開始有了像唐詩這樣的東西，那是小扎當古文老師的外公逼着他的一群外孫們背的“床前明月光。。。”

       小興的媽媽也很喜歡這個一看就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孩子，那是和大院很不一樣的調子，叫小敏喊 “扎哥哥”。

       小扎很崇拜小興，很傾慕大院孩子的生活，從他們嘴裡出來的部隊名詞讓他常常自慚形穢。終於有一天，小興的夥伴們提到大渡河飛奪瀘定橋的故事，小紮好容易抓住機會急忙顯擺：

       “大渡河，瀘定橋我去過的！！！”

        小扎自然是遭到了這群部隊小孩的鄙視，他們無論如何也不信這個“外面的人” 去過“他們”紅軍去過的地方。小扎跑回家把相冊偷來，指着他和表姐在瀘定的大渡河上的鐵索橋上的照片，大院孩子們服了。小敏閃忽着漂亮的大眼睛看着終於出了一口氣得意洋洋的小扎，抿嘴一笑。

        兩小無猜的日子是美好的，三個孩子常常一起去上學，小敏左手牽着小興，右手牽着小扎，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人。

        五年級的時候，小興的爸爸轉業了，這樣的日子結束了。小興和小敏回到了雲南家鄉，離開了部隊大院，離開了大院的夥伴，離開了小扎，很是不能適應。幾年後一天的半夜，爸爸被公安帶走了，從此家裡沒有太多的笑聲。貪污犯的孩子小興和小敏在學校成了孤單的兩株小草，灰色的日子沒完沒了，沒有盼頭。

        小興初三畢業了，娘三個天天在家裡思念着獄中的爸爸。那年暑假，家裡來了一個小客人，很久都沒有來客人了。

        小扎來了。衝上來熱烈擁抱他的是小興，小扎卻把眼睛扔向了旁邊含笑的小敏。

        小敏這株小苗開始長勢喜人，未來的數學家打量着這株小苗，“嗯，直線變成了曲線。”這是一個天生的數學家，文人騷客們要是知道他們千萬首描寫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艷詞到了小扎這裡變成了乏味的數學語言，恐怕要從墳墓里被氣出來。小扎不再是幾年前那個弱不經風需要小興保護的藥罐子。還是小小的個頭兒，但是經過了長跑和足球洗禮的小扎，體內體外都洋溢着“精悍”兩個字。

        小扎靜靜地聽着小興描述着這幾年的經歷，語言貧乏的他並不知道給如何來安慰童年的小夥伴，只能拼命地往嘴裡塞小興媽媽準備的雲南特產。

        過了兩天，軍哥一家來了，就像救世主一樣來到小興家裡，把驕傲深深埋在心裡的小興小敏有些牴觸這種氣味，不過這種牴觸很快就被開朗成熟的軍哥驅散。軍哥其實只比小興小扎大幾個月，但生得體格魁梧，還不可救藥地有張英俊的臉。軍哥打小就當慣了大哥，天生的領袖，習慣了帶領一群手下打殺，習慣了接受男生女生的崇拜。軍哥迅速地被小興小扎們接受，在他們面前表演着他跟老爸部隊上的特種兵大哥學的招式，在三人張成“O” 型的嘴面前雙手抱胸，從地上鯉魚打庭騰空立起來。軍哥知道小興爸爸的事，來之前即將上任師長的爸爸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好好的關懷安慰小興小敏，千萬不要露出任何的優越感。

       幾天下來，軍哥發現在這三個人身上，他沒有得到他一貫都很習慣於得到的東西，讓他覺得怪怪的，卻說不清缺少的是什麼。等到他離開的時候，他突然明白了那是什麼。

       崇拜。

       小敏帶着欣賞注視他，目光中他卻找不到崇拜，他甚至在小扎身上感到的小扎身上的優越感，這種感覺很差。。。很差，軍哥很不解，很煩躁。幾個月後，已經是軍哥好朋友的小扎用同樣的動作從地上騰起來的時候，軍哥很絕望，他找不到小扎要崇拜他的理由。

        又過了三年，即將成為大學生的小扎又來到了小興家，家裡翻天覆地，當了老闆的小興爸爸以最高規格接待了小扎。三個孩子徹底長大了，小敏再也不能一手拉着哥哥，一手拉着小扎。小扎在小興家裡給文科女生小敏補習數學，幾天下來，小敏審問顯然已經不耐煩的小扎“我是不是很笨？”

       小扎搖頭晃腦地回答 “ 念書是幹什麼？不就是考大學麼？考大學是為什麼？不就是好工作麼？好工作是為什麼？不就是錢麼？你家現在已經有錢了，那你還為念書煩惱幹什麼？” 小扎很為自己這套完備的理論得意。小敏歪着頭看着小扎，抿着嘴笑。

       小扎很熟悉這種微笑，小扎不說話，想起了那個大紅衣服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