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個年紀的男人，只要在城鎮長大，小時候應該都玩過彈子。那是直徑1到2公分的玻璃球，有綠色的，棕色的，透明的，也有中間帶花的。這是很普及的一種遊戲，儘管各地的叫法可能有點不一樣。如北方管這個叫彈玻璃球，我們那裡叫打彈彈。

         彈子的玩法很多，麻煩點的，地上挖幾個坑，一洞二洞直到N洞，大家用中止和拇指把彈子依順序彈到洞裡。簡單點的，找塊泥地，撿根樹枝畫一個1米多寬2米多長的矩形，短邊的一頭斜着支塊磚，叫“碑”。一群孩子輪流把彈子從碑上滾下去，看誰的彈子離另一頭端線更近，決定其開火的優先權。每顆彈子的主人，可以開火一次，用拇指把彈子彈出。如能碰中別人的彈子，還可以再彈。直到每粒彈子或是被擊中或是彈出過至少一次。被擊中的算輸。

         我們讀小學時，只要天氣好，一群男孩每到中午就聚在一起玩彈子，賭注可以是糖紙，煙盒或其他什麼。當然，玩錢的不是好孩子。玩彈子時，一定會有人圍觀。玩的人趴在地上，聚精會神地左瞄右瞄，時不時還要用手把前進路上的砂石拂走，而圍觀者常常要支上幾招，或是為離得遠的目標豎一根樹枝，和高爾夫球的旗子一樣，或是插科打諢，調笑起鬨。直到快到下午上課時間，才戀戀不捨地散去。

         藍天白雲蟬鳴加上孩子們遊戲時的歡笑，是我對兒時夏天的記憶。本以為再也見不到那情景了，沒想到眼前玩簸箕的老人們，卻和我記憶中的那些場景慢慢重合。看看場上玩得興高采烈這些老頑童，腦子裡想到的，是一個“轉”字。

         記得第一次看到“花甲之年”的說法，不懂是什麼意思，去問外婆。外婆說，就是和她一樣過了六十歲的人，那個“花”字，是過了60歲頭髮就花白了。於是我牢牢記住了“六十年為一甲子”的說法。

     花甲一詞，源於干支紀元。10天干（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和12地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兩者按固定的順序互相配合，一邊一個搭配過來，組成了干支紀法。一個干支是一年。從甲子、乙丑最後到癸亥，正好就是60年。

         數學上看，干支紀法很有意思。由於順序固定，而天干和地支的數量都是偶數，造成了天干、地支的偶數位只和偶數位搭配，奇數位只和奇數位結合的現象。這也就是為什麼輪一圈是60而不是120（10x12）的原因。

     天干地支，據說是黃帝時期大撓氏發明的記曆法，可是有年頭了。不光是中國，東亞各國都受其影響。在德國時，記得有次聽一個日本的化學教授在一大堆其他國家的科學家面前講日本的紀元法，居然拿出一個和天干地支很接近的東西：陰陽五行（金、木、水、火、土）加十二生肖，一邊挑一個組合，最後也是60為一輪。一看就是天干地支的變種。我說當年這日本高僧和遣唐使，怎麼學什麼都丟三落四的。文字如此，紀元也是如此。

         天干走六圈，地支正好走完五圈，大家又回到原點，和運動場上跑長跑，快的甩了慢的一個圈一樣。只是這時間沒有盡頭，一切從頭來過。所以稱為“轉花甲”。數學上說起來好理解，但為什麼用轉字，除了年號轉了回來，甲子還是甲子，這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是不是還有別的意思呢？看到那群玩簸箕球的老人，我才發現這轉字說的很可能也是心境。

         記得以前在國內，每當看到聽到老人干出一些孩子們的勾當，人們常用“老小老小”來一笑了之。這說的其實是老人和孩子一樣，到了一定的年齡，沒有了種種社會規定的羈絆，老人們的行為舉止，往往會和孩子一樣。六十耳順，七十隨心所欲。孔夫子的話，是有其根據的。

         人到60，在農業社會已沒有工作的能力。如果兒孫滿堂，應該是頤養天年，享天倫之樂的時候。現代社會，說人生60才開始，其實是一個道理。到了60歲，事業到頂，該退休了，名利都成了過眼煙雲。兒女長成離家，自己對家庭的責任也已盡完。於是就找業餘愛好，麻將氣功門球，什麼熱鬧來什麼，和同好者一起消磨金秋時光。

         豐富的人生閱歷，讓老人在面對種種變數是能坦然以對。那無憂無慮的心態，和10來歲的兒童們不相上下。這大約就是轉字的另一重含義吧。看着玩簸箕的老人，想想那個離我越來越近的花甲，怎麼轉，也該上議事日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