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 日本圍棋家族的最後一位秘傳弟子(三) |
送交者: 偽小寶 2003年02月27日03:04:38 於 [競技沙龍] 發送悄悄話 |
ZT: 日本圍棋家族的最後一位秘傳弟子(三) “這麼多年來,我把他當秘傳弟子調教,囑咐他別在你們面前逞能,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 “秘傳弟子!”二師兄妒忌得淚眼汪汪,“他已被立為跡目,我們家還能有什麼秘傳弟子呢?” “你們不要記恨他在道場中做棋,更不要懷疑他的能力。爭什麼棋?瞧你現在心浮氣燥的樣子,下爭棋討得了好嗎?” “十番爭棋!我總不能都輸給他吧?他的棋藝果真不凡,也該讓我們親眼看看!不然他這個跡目怎麼做?” “難道你非要自取其辱嗎?” “自取其辱?對,我就是要自取其辱!請出祖傳楸木棋枰,立下誓書,我要是連輸四局,甘願退回六段免狀!” 師父一怒之下同意了爭棋的要求。這是我平生第一次爭棋,也是最後一次。賽前,師父勒令我全力以赴:“你哪怕輸一局,也是對我的不敬。” 在祖傳楸木棋枰上進行的四局爭棋中我全部獲勝。這是歷史上少有的同門爭棋,棋譜絕不外傳,後來在一場大火中又化為灰燼,所以歷史上對這場爭棋是否存在頗有爭議。第五局,二師兄的棋份將改為讓先,但這一局永遠不會發生,因為二師兄悲憤之餘,留下了六段免狀,不辭而別。 大概他無法原諒我八年來在道場做棋、愚弄同門的舉動,也無法原諒師父與我之間不可告人的陰謀,我越是證明自己的能力,就越是暴露了自己的虛偽。 其他師兄弟們也對我嗤之以鼻。 在當時的情況下,師父根本無法拋開家裡的亂攤子,出遊之事只好撂下了。為了在同門中樹立我的威信,師父先將我由三段逐年升為五段,又薦我參加御城棋,試圖將我升到七段以上。這一系列表面文章,消耗了十年時間。由此可見古人生命的歷程是多麼的緩慢。師父為一個“出去走動走動”的念頭,預支了至少十年時間。 可這一切努力註定要付之東流。 在那十年中,幕府的統治走上了窮途末路,棋士的俸米逐年減少,官賜棋所變得徒有虛名。在我升為六段後,斷斷續續延續二百多年的御城棋被永久取消了。 幕府的軍隊在京都郊外被倒幕派徹底擊敗,德川時代灰飛煙滅。本因坊家自算砂以來世襲的宅院差點被新政權沒收,當年與師父在御城棋中殊死決鬥的本因坊七段,正籌措銀兩打點官府,免得一家人住在窩棚里,他的兒子精神失常,揮刀砍死了自己的門徒。 棋士們斷了俸祿,紛紛自謀生路,有的做官,有的經商,有的隱姓埋名,到江湖中下起曾為棋士所不齒的賭棋。 亂世之中,學棋的人寥寥無幾,我們對門徒不再挑剔,只要出得起束脩就收歸門下,道場中稀稀拉拉坐着幾個心不在焉的孩子,回想秘傳弟子當年盛況,恍如隔世。 師父已年近古稀,有一年冬天,他恍恍惚惚來到道場門口,扶着門框喘氣,和服在胸口敞開,腰上連帶子都沒系。孩子們驚訝地望着這個蓬頭垢面的老人,有個孩子剛入道場,沒見過師爺的面,央求我:“師父,給他一個飯糰子吧”。 我輕輕打了他一巴掌,說:“這是世界上唯一的八段准名人!” 當我攙扶師父時,聽見他自言自語:“我還以為裡面沒人呢。過去,睡着了也能聽見打子的聲音。” 回到臥室,他從廚櫃裡掏出二師兄留下的六段免狀,老淚縱橫。我拍掉他頭上和身上的雪,扶他躺下,他哭哭啼啼地睡着了。晚上,送飯的小童驚呼:“不好啦,師爺醒不過來啦!” 他渾身滾燙,雙目緊閉。我們用雪敷他的額頭,掐人中,叫徒弟跑出去請大夫。大夫來了,給他把完脈,開了一副藥方。半夜三更,又去敲藥鋪的門。折騰到次日凌晨,該掰開他的牙往嘴裡灌藥湯了。就在這時,有人闖進院子,直奔師父臥室而來,我感到地板一震,來人已經跪倒在師父床前。我瞥見一身毛料西服,一團上過油的黑髮,當他抬頭時,我盯了好半天,才認出他的真面目。 這就是當年的二師兄。 他身後還跟着一個怪人,身高几乎撐到屋頂,頭髮金黃,眼珠碧綠,嚇得小徒弟們往兩邊躲。這洋人來到師父面前,打開隨身皮箱,取出一團奇怪的東西,打開後,是一段軟管子連着的三塊鐵疙瘩,他把其中兩塊架在頭上,另一塊,不由分說扣在師父心口。過一會兒,用生硬的日語說:“這是傷寒。” 然後他取出一塊白布、一截透明的硬管子、一根鋼針、一大一小兩個玻璃瓶、一個鐵盒。他把鋼針插在硬管子上,扎進大瓶子裡,吸了一點水,又打開小瓶子,將鋼針伸進去噴水,融化了小瓶中的白粉,再重新吸回去。他從鐵盒裡掏出一團濕棉花,在師父手臂上擦了擦。然後他舉起鋼針,對準師父扎過去。 我大喝一聲,扭住他的胳膊。天哪,人類哪有這樣的胳膊,全是黃毛!怪物急得吱吱哇哇叫喚,一個勁兒搖頭。二師兄拉開我說:“讓他扎吧,他能讓師父醒過來。” 我們膽戰心驚地看着洋人往師父肉里扎鋼針,把水灌到師父胳膊里。做完這件事後,他聳聳肩膀說:“願上帝保佑他。” 一天之中,洋人將上述儀式重複了三次。後半夜,師父終於睜開了眼睛。洋人攤開胳膊說道:“這只是上帝創造的奇蹟之一。” 然後他長長地打了個哈欠。我安排他和二師兄住下了。次日,師父神志清醒過來,認出了已經換上和服的二師兄。他的第一句話是:“回到德川時代,我再也不會同意你們的十番爭棋了。” “一切都過去了,”二師兄說,“應該感謝詹姆士先生,他救了您。” 這位詹姆士先生,原來是法國的傳教士。他與二師兄在京都認識,偶然見他對局,竟被這種東方遊戲難以言喻的美吸引了。當他得知二師兄來自傳統的圍棋世家時,激動不已,執意要跟他到江戶去。二師兄掐指一算,離家已經十二年了,不知師父還在不在世上,頓時歸心似箭。 當年離家出走以後,二師兄投奔到京都一位經商的朋友家,欲另圖生計。他的朋友感到很納悶,問他:你好好的跡目不做,跑出來經什麼商?當時略知圍棋的人,都知道二師兄的名字,也當他是我們家族未來的跡目。又沒有報紙電視,江戶城中一個家族的事變,哪兒能那麼快傳到京都去呢?二師兄就把家中這幾年的事,從師父申請棋所、到御城棋吐血、到秘傳弟子現身,一五一十說了出來,說到十番爭棋、六段免狀、二十年辛苦付之東流,他不禁痛哭失聲。等他哭夠後,朋友說:“要想當跡目,何必等他任命?自己給一個不就完了。” {未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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