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中國圍棋故事9 |
送交者: 好奇的人 2003年02月27日23:17:43 於 [競技沙龍] 發送悄悄話 |
第九章 逐漸衰落的清朝時期 周懶予是嘉興梅里鎮人,名嘉錫,字覽予,後來名聲越來越大,因同音而被人訛傳為懶予。周懶予的祖父周慕松,下得一手好棋,懶予五六歲時就喜歡看祖父下棋,並開始懂得攻守應變之法。幾年後己精通棋藝,小有名氣。郡國公卿中開始有人拿出銀子請四方高手與周懶予會棋。懶予每次都得勝而歸,所得銀兩孝敬父母,父母很為兒子自豪,從不阻攔他外出下棋。懶予長大了,小說又迷住了他,他愛讀小說,也不誤下棋。和人對弈時,對手握子思考的時候,他埋頭讀書,等對方投子之後,他再抬起頭來應棋投子,然後接着看書。所以一局完了,對方常汗流背,他仍從容自如。而且,看小說一點不影響他對棋局細緻的觀察,有時,一局纔過半,他就對人說你將輸幾路,待棋局終了,多半不差分毫。 這時,周懶予已和過百齡交上手,過百齡已進晚年,尚未遇對手。周懶予年輕力壯,棋鋒銳利,他倆下棋時,觀棋的人圍得像牆一般厚實,雖然兩人各有勝負,但周懶予顯然已開始占有優勢,這就是著名的「過周十局」。此後,周懶予在棋壇領先己成定局。 沒過幾年,山陰的唐九經邀請天下名手在武林兩湖下棋。當時去了十多人,周懶予名聲最大,其它棋手便商議着聯合對付他。開賽後,十幾位棋手車輪大戰,輪流出場與周懶予較量,共下了十來天,結果還是周懶予獲勝。當時兩位後起之秀周東侯、汪漢年,初出茅廬,棋力強盛,大有雄視一世的氣魄,但也被周懶予殺敗。不過從棋譜看,每局勝負都在「幾微毫髮之間」,可見爭奪還是十分激烈的。周懶予承襲了前輩優秀棋手的良好棋德,棋藝雖高,但很謙虛。開始與過百齡對弈時,為了表示對前輩的尊敬,幾次堅持不肯下對子。實際上,周懶予當時棋力已在過百齡之上,他這麼做,許多人不解。有人問他:「你的棋藝是不是到頂峰了呢?」周懶予說:「現在的棋手雖不如我,但每次局後復盤,我都能看出許多不當的地方,離頂峰還遠呢!」 周懶予出身貧寒,但並不珍惜金錢,他下棋得了不少錢,常在賭場上一下輸光。最後,兩袖清風,空手還鄉。 關於他的結局,有不少傳說。有人說他去了西疆,被一位國王留住,在那幾結婚並有了孩子。又有人說他去大海中的一個島國,在那裡受到了熱情款待。較為可信的還是徐星友在《兼山堂弈譜》中的記載:「(周)東侯言懶予(與姚吁儒)對局後,未旬日而下世。」其時大概在康熙初期。 周懶予的棋風特點是:變化多端,輕巧玲瓏,處處爭先。周員說:「究其(指周懶予)所以勝者,持先而不失也」。確實,處處爭取主動權是他的最大特點,即所謂「寧輸數子,不失一先」。徐星友在《兼山堂弈譜》中,還記載了周懶予在棋藝上的獨創手段,他說:「過(百齡)周(懶予)倚蓋起手,最為盡變。」從流傳下來的過周遺局上看到的起手布局都是「倚蓋定式」,着法緊峭,克服了前人創造的「鎮神頭」、「金井欄」等定式較鬆弛的缺陷。徐星友的書上還說:「應雙飛燕兩壓,其着法始於懶予,最為醇正。」「雙飛」着法沿用至今,它就是周懶予經常使用並使之流傳開的。周懶予的棋着有《圍棋譜》一卷。此書原本亡佚,現傳的是同治十二年蘇州復刻本。 繼周懶予之後,新起的著名棋手有汪漢年,周東侯二人,他們都被列入「清代十大家」之中。 汪漢年,安徽天都人。清順治年間,「漢年與周東侯遇於廣陵,爭勝負十餘局,一時名噪,遂分秦晉。」據《眉山墅隱?跋》引錄程蘭如的話說:「漢年天分高,用意曲其精微奧妙。」汪漢年的著作,有《眉山墅隱》一卷,這是我國古代棋藝家編選時局譜中少偏見的典範。徐星友曾說:「季心雪《弈墨》、(周)東侯《弈悟》、(盛)大有《弈府陽秋》,皆抑人揚己,各有存私。此譜(指《眉山墅隱》)隨弈隨梓(出版),一秉至公。它如《不古編》有篡改之弊,《弈慧》、《弈塗》、《弈遇》之類,更不足道。《眉山(墅隱)》一譜,雖不無利鈍,然大方正派,無纖巧之習,固當做視諸譜也。」 周東侯,名勛,安徽六合人。青年時期與汪漢年棋力相當,中年後棋藝大長,超過了汪漢年。論者稱他的棋「如急,回瀾,奇變萬狀」,也就是說,他的棋路古怪多變,不拘一格。他最擅長攻殺,即所謂「偏師馳突」。周東侯認為,下棋是為了研究棋藝,不是為了輸贏。所以,他贏了不驕傲,輸了不氣餒。他說:「局中義理之所在,務領推移應變,若稍有餘蘊,必不能淋漓酣暢,高手以勝負源於胸中,故往往中止。」後來,黃龍士棋蓋天下,當時棋手望風而靡,只有周東侯一人敢與他對弈。人稱黃龍士為龍,周東侯為虎,周東侯因其棋高德尚,深得人們敬重。晚年,他專心培養後代,撰有《弈悟》,《二子譜》,《四子譜》等著作。 黃龍士、徐星友爭霸棋壇 在過百齡和周懶予的基礎上,中國圍棋史上又出現兩座高峰:黃龍士和徐星友。 黃龍士,名虬,又名霞,字月天,江蘇泰縣姜堰填人,生於清順治八年(1651年)或十一年(1654年)。黃龍士天資過人,幼小時棋名已聞達鄉里。後來父親就帶他到北京找名手對弈。康熙三年他在門寧初謁杜茶村時,他的棋藝距國手還差一截,第二次謁見杜的時候,他已一躍而為國手。他與在棋壇馳騁五十餘年久負盛名的盛大有下過七局,獲得全勝。在清初「群賢蔚起,競長爭雄」的狀況中,黃龍士鶴立雞群,「一切俯視之」,奪得霸主地位。前輩大家周東侯,此時棋力亦在黃龍士之下了。 人們將黃龍士尊為棋聖,他和思想家黃宗曦、顧炎武等人並稱為「十四聖人」,可惜黃龍士「享年不永」,剛到中年便撒手人寰了。 黃龍士對局實踐對圍棋發展的最大貢獻,在於他轉變了圍棋的風格。在他之前,棋風局面狹窄凝重。黃龍士使棋風大變,局面開闊,輕靈多變,思路深遠。對黃龍士的棋風特色,後人評價甚多。徐星友這樣概括黃龍士的棋:「寄纖濃於滔泊之中,寓神俊於形骸之外,所謂形人而我無形,庶幾空諸所有,故能無所不有也。」「一氣清通,生枝生葉,不事別求,其枯滯無聊境界,使敵不得不受。脫然高蹈,不染一塵,臻上乘靈妙之境。」總的來說,黃龍土對局時考慮全面,判斷準確,力爭主動,變化多端,不以攻殺為主要取勝手段。 黃龍士着有《弈括》和《黃龍士全圖》。此外,鄧元穗還將黃龍士的七十盤對局集成《黃龍士先生棋譜》。黃龍土為《黃龍士全圖》寫的《自序》是他經驗的寶貴總結,見解獨到精闢。如他談到布局和全盤戰略時說。「辟疆啟字,廓焉無外,傍險作都、扼要作塞,此起手之概。」談到攻守和戰術原則時說:「壤址相借,鋒刃連接。戰則羊師獨前,無堅不暇:守則一夫當關,七雄自廢。此邊腹攻守之大勢。」談到對形勢判斷時說:「地均則得勢者強,力競則用智者勝,着鞭羨祖生之先,入關恥沛公之後,此圖失之要。」談到策略時說:「實實虛虛之同,正正奇奇之妙,此惟審於棄取之宜,明於彼此緩急之情,」這些都是黃龍士從對局實戰中總結出來的真知的見,也顯示出黃龍士自己的棋風。 繼黃龍士之後稱雄棋壇的是他的學生徐星友。 據《杭州府志》記載,徐星友名遠,錢塘人,他的書法繪畫都很好,尤其擅長圍棋,據說徐星友學棋時間較晚,最初是師從黃龍士。星友專心致志,刻苦用功,所以棋藝進步很快。當他達到和黃龍士相差二子的程度時,黃龍士仍以三子相讓與徐星友下了十局棋。這十局棋下得異常激烈,當時就被人們稱為「血淚篇」。之後徐星友棋藝猛進,終於達到了與先生齊名的水平。 徐星友出名後,和歷代名手一樣,開始遊歷京城,一班閒極無聊的達官貴人又如獲至寶,徐星友取代前人,成了他們的座上客。對徐星友來說,京城只意味着更多的對手和機會,其棋藝則有了個更廣大的發展天地。進京不久,徐星友就聽說一位高麗使者,自稱棋弈天下第一,徐星友前去會棋,結果一連贏了他好幾局,從此聲價更高。 徐星友在京要站穩腳,自然也少不了與前輩棋手的一番惡鬥。當時老棋手周東侯尚在,著名戲劇家孔尚任就曾在某顯貴家觀看過周徐兩人對弈。這盤棋從吃完早飯時下起,每着一子,雙方都沉思良久,琢磨再三,直下到中午方下完。計算結果,周東侯輸了兩子。孔尚任觀此局有感,寫了一首詩:「疏簾清簟坐移時,局罷真教變白髭。老手周郎輸二子,長安別是一家棋。」 徐星友在棋壇上大約風雲了四十餘年,康熙末期,徐星友在京遇到新星程蘭如,這回是徐星友自己落入周東侯當年的境地,成了程蘭如手下敗將。徐星友自知大勢已去,從此隱歸故鄉,開始他的著作生涯。 徐星友的棋風,最重要的特點是「平淡」。這大概是因為師承黃龍士的緣故。在徐星友寫的《兼山堂弈譜》中,對他自己的棋風,有這樣的論述:「沖和恬淡,渾淪融和」,「制於有形,不若制於無形」,「善戰而勝,曷若不戰屈人」,「閒談整密,大方正派」等等,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戰屈人」,這是「平淡」的根結。所謂「不戰屈人」,就是不靠激烈的廝殺獲勝,而是一點一點地侵蝕,直到取得最後勝利。這可說是所有圍棋戰略戰術中最難掌握的。這種含蓄、不露鋒芒而又堅強有力的棋術,非一般人所能達到,它對後世影響甚大。 徐星友後半生傾注全力撰寫的《兼山堂弈譜》是我國最有價值的幾部古譜之一。明朝以前的棋譜,一般只列姓名圖勢,不加評斷。明朝中葉起,有的棋譜開始加些評語,但也是寥寥數語,讀者獲益不多,清初一些棋譜,如吳貞吉的《不古編》、盛大有的《弈府陽秋》、周東侯的《弈悟》等,開始改變過去評語過於簡單的不足,但終因水平有限,辭語多含糊不清,不確之處俯首可拾。徐星友的棋着,精選了過百齡、李元兆、周懶予、盛大有、汪漢年,周東侯、黃龍土等國手有代表性的各局,詳加評註,觀點頗為中肯確切。徐星友結合了自己一生的對局經驗,對各盤各局的得失作了認真的研究分析後,對各家名手的棋風進行了深刻的總結。 四大家 清康熙未年至嘉慶初年,棋壇霸主不再是某一個人,而是出現了一群人,梁魏今、程蘭如、范西屏、施襄夏,被稱為「四大家」。清人鄧元穗說:「本朝國弈,以梁、程、范、施為最着,范、施晚出,尤負盛名。四家之弈,高深遠計,突過前賢。」這四個人可以說是代表了我國古代棋藝的最高水平,由此形成棋壇空前興盛的局面。 梁魏今,又名會京,山陰人。他被列為四大家之首,並非因他棋藝最高,而是因他年齡最長,出名最早。據考,他大約生於康熙前期。梁魏今自幼學棋,年青時曾與徐星友比試多局,互有勝負,不相上下,程蘭如擊敗徐星友馳名棋壇後,梁魏今和他也有過較量。鄧元穗從兩人對局中輯出十四局,編入《四大家棋譜》,其中程勝十局,梁勝四局,但勝負都不懸殊,有的僅半子之差。梁魏今中年以後,曾教授過范西屏,施襄夏,這兩位後進者也都說少年時受梁魏今教益良多。范西屏十餘歲時,梁魏今曾授以三子。雍正八年,梁魏今在湖州又授先與施襄夏對弈。 梁魏今可說是四大家中的師長,而范、施二人青出於藍,棋藝超過了梁魏今。 梁魏今的棋風,以奇巧多變為最大特點。施襄夏在《弈理指歸?序》中言:「奇巧勝者梁魏今。」 四大家之二程蘭如,名天桂,又名慎詒,字純根,新安人。他比梁魏今小十餘歲,比范、施二人大二十餘歲。據《干隆歙縣誌》記載,程蘭如是著名棋手汪漢年的同鄉。他從小拜棋手鄭國任為師,學成之後,鄭國任就不再與其談論圍棋了,《揚州畫肪錄》說,程蘭如不僅圍棋全國第一,下象棋也是國手水平。 程蘭如二十歲左右已聞名天下,前面已提到,當時他作為後起之秀在京與年過花甲的徐星友對弈十局,大勝而歸,從而成為全國第一。但若干年後,他又被施襄夏和范西屏戰敗,棋聖地位又被他們取代了。 程蘭如的棋風特點是穩重有力,施襄夏概括為:「以渾厚勝。」干隆十九年九月,程蘭如年逾六旬,但仍「丰神閒靜」,他與新秀韓學之,黃及侶,在揚州晚香亭對弈一月有餘,選其中十五局,由「蘭如評騭為譜,以志一時之雅集」,這就是《晚香亭弈譜》。這是程蘭如的主要著作,也是最有價值的古譜之一,施襄夏曾「盛推此譜與徐星友所着《兼山堂》同為弈學大宗」。 范西屏(又作西坪)是四大家中的佼佼者,在袁枚的《范西屏墓志銘》和畢沉《秋學對弈歌序》等詩文中,對他的生平都有較詳細的記載。 范西屏名世勛,浙江海寧人,生於康熙四十八年(1709年)。范西屏的父親是個棋迷,直下到家道敗落仍未盡興。可惜棋藝始終不高,只把這一嗜好傳給了兒子,范西屏三歲時,看父親與人對弈,便在一旁呀呀說話,指手畫腳了。 父親見兒子與己同好,甚是歡喜,唯恐兒子和自己一樣不成氣候,當下帶兒子拜鄉里名手郭唐鎮和張良臣為師,棋藝日見長進。不久,兩位老師的棋力都不及他了。父親又送他拜山陰著名棋手俞長侯為師。俞長侯棋居三品,有這位名師指點,范西屏長進更快,十二歲時就與俞長侯齊名了。三年後,西屏竟已授先與先生下了。他與先生下了十局,先生完全不能招架學生的凌厲攻勢,均敗在學生手下。從此,俞長侯不再和他下棋。他十六歲時,便成為聞名天下的國手。 范西屏學成時,正值雍正、干隆年間。他和俞長侯同住松江,受到棋藝家錢長澤的盛情招待。十餘年後,范西屏再訪松江,幫助錢長澤,「晨夕參研」成《殘局類選》。 范西屏出名之時,天下太平,大官們多閒聊無事,他們爭着拿銀子請強手與范西屏較量,以此為樂。當時棋林高手梁魏今、程蘭如、韓學之、黃及侶都紛紛敗在范西屏手中。棋手胡兆麟,人稱「胡鐵頭」,棋力甚兇猛,也常是范西屏手下敗將。 當時能與范西屏抗衡的,只有一個人,就是四大家之一的施襄夏。不過,據各種史料記載來看,施襄夏思路不如范西屏敏捷靈活,兩人對弈,施襄夏常鎖眉沉思,半天下不了一子,范西屏卻輕鬆得很,似乎全不把棋局放在心上,甚至應子之後便去睡覺。有一回對局,范西屏全局危急,觀棋的人,都認為他毫無得勝希望了,必輸無疑。范西屏仍不以為然,隔了一會兒,他打一劫,果然柳暗花明,七十二路棋死而復生,觀棋者無不驚嘆。范西屏和施襄夏本是同鄉,年齡又相仿,未出名前,兩人常在一起下棋。後來他們相繼成為國手,便分道揚鐮,各奔前程,相聚時便不多了。 據《國弈初刊?序》引胡敬夫的話,范、施雍正未,干隆初曾在京師對弈十局,可惜這十局棋的記錄現已無處找尋。以後,干隆四年時,范、施二人受當湖(又名平湖)張永年邀請,前往授弈。張永年請二位名手對局以為示範,范、施二人就此下了著名的「當湖十局」。原本十三局,現存十一局。 「當湖十局」下得驚心動魄,是范西屏、施襄夏一生中最精妙的傑作,也是我國古代對局中登峰造極之局。同代棋手對其評價很高。錢保塘說:「昔抱朴子言,善圍棋者,世謂之棋聖。若兩先生者,真無愧棋聖之名。雖寥寥十局,妙絕千古。」鄧元穗認為這十局是棋中「至當」。 在當湖,范、施除對弈外,主要是教張永年和他的兒子張世仁、張世昌下棋。張氏父於都能文工弈,棋達三品,有「三張」之稱、范、施教其間,與三張授子對局,後選出了精彩的二十八局,刻成《三張弈譜》一書。范西屏和施襄夏棋力遠在眾多棋手之上,能與他們對子者寥若晨星,一般棋手者如張氏父子,授子後方可開局。當時受棋者從二子到十一子不等。凡讓子者,均稱指導棋,是當時培養後進的一種較為實際有效的方法。除此之外,范、施二人都親自面授了不少門徒,為發展圍棋事業做了很大貢獻。 范西屏棋名已聞達四海,他的學生畢沅曾寫了一首長詩《秋學對弈歌》,其中有這樣一句:「君今海內推棋聖」。那時,范西屏還不到四十歲。 范西屏晚年客居揚州,當時,揚州是圍棋的中心之一。范西屏居此期間,學生卞文恆攜來施襄夏的新着《弈理指歸》,向范西屏請教。(卞也是施的學生),范據書中棋局,參以新意,寫成棋譜二卷。揚州鹽運史高恆,為了附冀名彰,特以官署古井「桃花泉」名之,並用署中公款代印此書。這就是《桃花泉弈譜》。范西屏在揚州還寫了其它圍棋著作。 范西屏晚年還不斷下棋。《墨余錄》記載:嘉慶初年,范前往上海。當時上海第一棋手是倪克讓,其次是富加錄等人。倪克讓不屑與他人對弈,富加錄等人則在豫園設棋局與四方棋手下棋賭錢。范一日來到豫園,見有人對弈便看,見客方將輸,便給他出主意,旁邊人不高興了,對范說:「這是賭博,旁觀者不能多話。你既然會下棋,為什麼不自己來決一勝負呢?」 范西屏笑了笑,從懷裡取出一大錠銀子,對歡人說:「這就是我的賭注。」看到這麼多銀子,所有的人都眼紅了,紛紛爭着要和范對弈。范接着說:「我下棋於不怕別人說話,你們可以合在一起和我對局。」棋沒下到一半,對手們已經手足無措,一籌莫展了。於是有人趕緊去報告富加錄。富加錄趕到,范西屏坦然自若,先授先三子與他下了一局,富加錄輸了。范西屏再讓,富加錄還是輸了。大家傻了眼。不得不去搬來最後的援兵倪克讓。倪克讓聞風而至,一見面,二活沒說,伸手弄亂了棋盤,告訴眾人;「這是范先生,你們哪是他的對手!」這消息很快就傳開了,上海的富豪們紛紛請他教棋。范西屏在西倉橋潘家授先四子與倪克讓下了棋,觀棋者把對局情況記錄下來,編成《四子譜》一書。 范西屏卒年不詳,1797年後史料上還有范赴滬對弈一事的詳細記載。 范其人耿直樸實,亦不求下棋之外的生財之道。有了錢財,也將一半分給同鄉中的困難人家。袁玫對他的為人盛讚不已,說:「余不嗜弈而嗜西屏」,認為那些「尊官文儒」都不及范西屏人品高尚。 范西屏的棋風,前人有不少總結。棋手李步青曾對任渭南說:「君等於弈只一面,余尚有兩面,若西屏先生則四面受敵者也。」這是說范西屏全局觀念特別強。李松石在《授子譜?序》中談得更為詳細,他說:范「能以棄為取,以屈為伸,失西隅補以東隅,屈於此即伸於彼,時時轉換,每出意表,蓋局中之妙。」范西屏不很注重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更多地從全局着眼。具體手法就是「時時轉換,每出意表」。這種手法不少棋手都有領教,評價甚高。 施襄夏說:「范西屏以遒勁勝者也。」鄧元穗說:「西屏奇妙高遠,如神龍變化,莫測首尾」。「西屏崇山峻岭,抱負高奇。」畢沉在《秋堂對弈歌》中,也這樣描述了范西屏的棋風:「淮陰將兵信指揮,矩鹿破楚操神機。鏖戰昆陰雷雨擊,虎豹股粟瓦尾飛。烏道偏師方折挫,余子紛紛盡袒左。忽訝奇兵天上下,當食不食全局破。」 清代棋藝家李汝珍談到四大家時曾說:「此四子者,皆新奇獨造,高出往古。而范尤以出神入化,想入非非。」對范西屏如此高的評價並非偶然,他不僅汲取了前人的全部經驗,而且有所創見,有所發展。這從他寫的《桃花泉弈譜?序》中,可以看出,在這篇《序》裡,他先談到下圍棋「實用心之事」,他自己「自髫年愛習前賢之譜,罔不究心。」接着,他談到了明代棋壇的情況:「有明作者,皆渾而不舉,言先後,言虛實,言向背而已,」這是棋譜家的缺點,也是棋手的缺點。他又談到清朝初年的棋手:「國初弈樂園諸公冥心孤詣,直造單微,於先後之中生先後,虛實之中生虛實,向背之中生向背,各就英分所極,自成一家。堂堂正正,怪怪奇奇,突過前人。」然後,他又談到了他這一代棋手:「至三十年來,國手則不然,較大小於毫釐,決存亡於官冥。交易變易,時時存一片靈機;隔二隔三,處處用通盤打算。數至此,盡心至此,」范西屏認為,圍棋之所以這樣不斷向前發展,根本的原因就在於,「其不坐困千古也」。這充分說明範西屏不迷信前人的創新精神。李松石還說過這麼句話:「范於弈道,如將中之武穆公,不循古法,戰無不勝。」 范西屏的可貴之處,還在於他並不認為圍棋發展到自己這幾就停止了。他認為圍棋的發展是無窮無盡的。他說:「以心制數數無窮頭,以數寫心心無盡日。勛生今之時,為今之弈,後此者又安知其不愈出愈奇?」可見這位圍棋大師的胸襟是很寬闊的,對圍棋事業的發展也是充滿信心的。范西屏的《桃花泉弈譜》二卷,也是我國歷史上最有影響,價值最大的古譜之一,這本書,「戛戛獨造,不襲前賢」,內容異常豐富、全面,精闢地記載了范西屏對於圍棋的獨特見解。此書則一出版,便轟動棋壇,風行一時,以後重刻版本很多,二百年來影響了無數棋手。 清代棋壇另一高峰當推施襄夏了。施襄夏名紹暗,號定庵。生於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卒於干隆三十五年(1771年)。他也是浙江海寧人,與范西屏是同鄉。《揚州畫肪錄》上說,范、施二人系同母異父兄弟,此說未必真實。施襄夏在為《弈難指歸》寫的自序中較詳實地記載了他的生平。 施襄夏從小就讀於私塾,是個老實、文靜的孩子。他父親是位雅士,擅長詩文書法,也畫些蘭竹之類。晚年退隱家中,常焚香撫琴,或陪客下棋。施襄夏念完功課,便坐在父親身邊,看他撫琴下棋。漸漸地,他對這棋藝發生了興趣,開始向父詢問其中的道理。父親對他說:「學琴需要‘淡雅’,而不能‘繁枝’,學棋需要‘靈益’,而不能‘沾滯’。你瘦弱多病,學琴好些。」於是施襄夏開始學琴了。不過沒過多久,父親發現兒子對圍棋的喜愛甚於琴。當時,比施襄夏年長一歲的范西屏從師俞長侯學棋,到十二歲時,已與老師齊名,這使施襄夏十分羨慕。父親便也把他送到了俞長侯門下。 施襄夏不甘久居人下,他在俞長侯那兒,先生授先三子教了他一年,他便能與范西屏爭個高下了,其間,老棋手徐星友也曾授先三於與施襄夏下過棋。老棋手慧眼識真珠,非常看重這位少年棋手,把自己的棋着《兼山堂弈譜》贈給他。施襄夏也果然不負厚望,對這本名著認真鑽研數年,受益很大。施襄夏二十一歲時,在湖州遇見了四大家中的梁魏今和程蘭如,兩位長者都授先與他下了幾局棋,施襄夏從中又悟出不少道理。 兩年以後,施襄夏又遇梁魏今,他們同游硯山,見山下流水淙淙,都很興奮。梁魏今對施說:「你的棋已經下得不錯了,但你真的領會了其中奧妙了嗎?下棋時該走的就得走,該停的就得停,要聽其自然而不要強行,這才是下棋的道理。你雖然刻意追求,然而有‘過猶不及’的毛病,所以三年來你仍未脫一先的水平。」施襄夏細細體會了這番深刻的議論,意識到自己以前好高騖遠,走了彎路。從此,施襄夏一變往日棋風,終於成為一代名師。 此後三十年間,他遊歷吳楚各地,與眾多名手對弈,交流棋藝,五十歲以後,和范西屏一樣,也客居揚州,教授學生,為培養下一代花了不少心血,他的學生很多,但他始終很謙遜。晚年在揚州,他還寫了不少圍棋著作,為後來棋手留下了寶貴的遺產。 施襄夏是在前人的基礎上,以自己獨特的面貌出現在棋史上的。在《弈理指歸?序》中,施襄夏對前輩和同輩棋手有十分精粹的論述:「聖朝以來,名流輩出,卓越超賢。如周東侯之新穎,周懶予之綿密,汪漢年之超軼,黃龍士之幽遠,其以醇正勝者徐星友,清敏勝者婁子恩,細靜勝者吳來儀,奪巧勝者梁魏今,至程蘭如又以渾厚勝,而范西屏以遭勁勝者也。」 正是基於對其他棋手如此深刻的研究分析,施襄夏集各家之長,成為中華民族文化史上一顆閃爍異彩的明星。鄧元穗說:「定庵如大海巨浸,含蓄深遠」,「定庵邃密精嚴,如老驥馳騁,不失步驟。」深謀遠慮,穩紮穩打就是施襄夏棋風的主要特點。施襄夏自己也說過:「蓋窮向背之由於無形,而決勝負之源於布局也。」他在《自題詩》中寫道:「弗思而應誠多敗,信手頻揮更鮮謀,不向靜中參妙理,縱然穎悟也虛浮。」施襄夏特別強調這個「靜」,他在《凡遇要處總訣》中說:「靜能制動勞輸逸,實本攻虛柔克剛。」這和他說的「化機流行,無所跡向,百工造極,咸出自然」,「棋之止於中止」,是一個意思。「靜」即是」自然」,即是」止於中止」,也就是當年梁魏今對施襄夏說的「行乎當行」,「止乎當止」。這並不是提倡被動。施襄夏一向重視爭取主動,他曾說:「逸勞互易忙須奪,彼此均先路必爭。」這與「靜」是不矛盾的。「行乎當行,止乎當止」,關鍵還在「行」和「止」都必須是主動的,這樣纔可能以靜制動,以逸待勞,以實攻虛,以柔克剛,這正是施襄夏棋風的奧妙所在。 施襄夏在理論上也貢獻很大,他是在認真總結了前人棋着的得失之後,寫出自己的著作的,他十分推崇《兼山堂弈譜》和《晚香亭弈譜》,但也大膽、尖銳地指出了它們的缺陷,他在自己的《弈理指歸。序》中說:「徐着《兼山堂弈譜》誠弈學大宗,所論正兵大意皆可法,唯短兵相接處,或有未盡然者。程着《晚香亭弈譜》惜語簡而少,凡評通當然之着,或收功於百十着之後,或較勝於千百變之間,義理深隱,總難斷詳,未人室者仍屬望洋猶嘆。二譜守經之法未全,行權之義未析也。」這種科學態度是難能可貴的,這使得施襄夏的著作較前人有了很大發展。他的《弈理指歸》二卷,是我國古棋譜的典範,是施襄夏一生心血的結晶,可與《桃花泉弈譜》媲美。因此書原文是文言口訣,字句深奧,圖勢較少,錢長澤為之增訂,配以圖勢,集成《弈理指歸圖》三卷。施襄夏死後,他的學生李良為他出版了《弈理指歸續篇》,這本書的《凡遇要處總訣》部分,幾乎總結了當時圍棋的全部着法,是部全面論述圍棋戰術的著作,是我國古典圍棋理論十分少見的精品。這些口訣,都是施襄夏平生實戰和研究的心得,句法精煉,內容豐富。以范西屏、施襄夏為代表的康熙、干隆時代的棋藝水準,是整個圍棋發展史上的一座高峰。 施范之後,又有所謂「十八國手」,但棋藝水平已比二人為低。前面提及的胡鐵頭胡兆磷棋力很強,大刀闊斧,喜歡大砍大殺。但他畢竟敵不過范西屏。有一回他與范西屏對弈,下至中局,他己窘迫之極,無奈之中,他謊稱有病便離開了,但他並未回家,而是直奔施襄夏處求教去了。當他返回來,繼續下這盤棋的時候,不料范西屏大笑起來:「定庵人還沒來,棋先來了!」實際上,胡鐵頭的棋始終比范西屏差二子。 比范西屏差二子的棋手還有李步青,但他的棋頗受范西屏稱讚。據吳修圃《弈理析疑》說,范西屏五十二歲時,在金陵遇見李步青授二子下了六局,結果各勝三局。兩年後,兩人又相遇在蘇州。這時的李步青已經可以讓先了,而且,互有勝負。由此可見李步青的棋藝進步很快,已達到了很高的水平。 除了胡鐵頭,當時還有一位被人稱為「金剛」的棋手,他叫童和衷,十四歲時已有棋名。開始與范西屏對弈,范尚讓三子,不久,就只能讓二子了。童和衷棋風精悍而有魄力,故有:「童金剛」之稱,是位很有潛力的青年棋手,可惜未過不惑之年就病逝了。 上節提到的豫園亂局認大師的倪克讓,也是當時頗具功力的棋家,他名世成,上海人,《清代軼聞》等書中較詳細地記錄了他的生平。他父親倪載岩是位秀才,在家教書之餘喜歡下棋消遣。久而久之,倪克讓從觀棋中有所領悟,以後他和別人下棋,勝者居多。據說池下棋踫到難處時就仰面望天,可一落子,別人就無法對付。所以當時有人說他的棋藝是「天授」的,一回,有位人稱「弈品第一」的大官路過松江,聽說倪克讓的棋名,特把他召來對弈。倪克讓成竹在胸,連贏了他二局。倪克讓的名聲因此更大了,《軼聞》中還提到,倪克讓為人古怪,終生未娶妻室。生活極為簡樸,家中只一木床,每日坐在床上,客人來訪,他竟能一言不發,人們都說他有些「痴」。不過他的棋藝確實精湛,越到晚年越發神妙,江南無敵手。只是在范西屏面前,他仍需授四子。 中國古代圍棋發展史中最輝煌燦爛的畫面,是由梁、程、范、施四大家和眾多的高手共同繪成的。這已毫無疑問。但不可否認,清朝康熙。、干隆時期,政治穩定,經濟繁榮,這一切為圍棋的發展提供了良好的條件。 清道光以後,政治腐敗,經濟落後,文化衰退,圍棋的命運日益艱難。 清末棋手水平與前代相比大為遜色。名家如釋秋航、潘星鑒、申立功、任渭南、金秋林、楚桐隱、李湛源、周星垣、董六泉、徐耀文、陳子仙、周小松等,距范西屏、施襄夏尚有相當一段距離,關於這一點,王蘊章在《天香石硯室弈選?序》中說:「余嘗竊論夫弈之盛衰矣!弈莫盛於有清一代,而其衰也,六於有清一代為最。極盛於施、范,中衰於陳、周。非施、范能盛之,陳、周能衰之也。施、范生於國家全盛之秋,民豐物阜,心無外騖,一枰黑白,若將終生,其以弈名世也固宜。降至陳、周,世變稍稍丕矣。士或懷才不得逞,則奔走為衣食計,手談坐隱,餘事蓄之,有能與陳、周敦盤玉帛狎主齊盟者,已視為登峰造極而不可復進。若更責以迤、范之絕詣,則駭且走耳!」較深刻地揭示了棋事衰落與世事敗壞的關係。 陳子仙,名毓性,浙江海寧人。無獨有偶,子仙的父親和范西屏的父親一樣,嗜棋如命,不善治家,以致晚年潦倒,棲身破廟之內;即便如此,仍好弈如故。子仙少年時已成為知名國手,曾隨父到江蘇常州和國手董六泉對局,當時董已年逾花甲,鬚髮盡白,而陳尚以紅絲飾發,相映成趣,一時傳為弈壇佳話。 周小松名鼎,江蘇江都人。江都屬揚州,是棋風很盛的地區。周從小受到薰陶,18歲時向儀徵前輩國手釋秋航學棋,對弈100多局,棋藝大長。以後又和到揚州來的老國手李湛源對局,受到很高的評價。21歲時已成為著名國手。 縱觀我國古代圍棋,從產生至發展、提高,經歷了一個漫長的時期,湧現出許多圍棋高手,積累了豐富的初中經驗和理論知識,留下了一大批寶貴的遺產。陳毅多次說過:「國運衰,棋運亦衰,國運盛,棋運亦盛。 」從晚清至1949前這段時期,我國圍棋隨着國力的衰弱也落伍了,棋壇出現了衰落蕭條的景象。當吳清源先生少年風華脫穎而出之時,當時中國竟找不到能教誨他成大器的,迫使他東渡日本,發奮學棋,後稱雄日本棋壇數十年,成為一顆燦爛的明星。平心而論,如吳先生留在國內,限於當時的棋藝水平,恐怕很難達到如此高的境界。 清末宣統年間,日本五段棋手高部道平來華,和當時高手張樂山、汪耘豐、汪敘詩、金明齋、林治書、王彥卿、陳子俊等人對局,都讓二子。如按現行段位制度衡量,中國當時的高手,不過是最低段位的水平。 其中張樂山與高部對局,由受先到二子共下了六、七十局。中國「勢子」制度的廢棄,並開始採用日本新法,樂山是最早承先啟後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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