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T:中國圍棋故事10b |
送交者: 好奇的人 2003年02月27日23:17:43 於 [競技沙龍] 發送悄悄話 |
北京自明朝建都以來,一直是全國政洽、文化的中心,圍棋比較盛行。民國初期,由於段棋瑞的贊助支持,全國高手紛紛雲集北京,一時成為全國圍棋活動的中心。 私人棋會在一 段時間內熱鬧興旺,但也往往因為個人的種種原因,關張倒閉。而大眾化的下棋場所會長期存在,更能體現老北京的圍棋傳統。民國期間,在北京各處的公園和茶館中,多有圍棋設置。分「棋局」和「白盤」兩種類型,每一局棋有彩金的稱 「棋局」,無彩金的稱「白盤」。象宣武門內的「海豐軒」、 東安市場的「德昌茶樓」,北海公園的「漪瀾堂」、中山公園的「來今雨軒」,都是當時最著名的大眾化的下棋場所。 「海豐軒」的門面是一間清茶館,後院的三間北屋內, 備有老式的方桌、方凳和棋具,環境幽雅清靜,非常適合下棋,棋迷們天天聚在這裡,下棋都是賭彩的,客人從賭金中,抽出一定比例作為入席費付與店家。吳清源10歲時常隨父親去海豐軒,並且在那裡結識了顧水如、汪耘豐、劉棣懷等名 手。吳清源初次和他們下棋,被讓五子左右,但不過兩三 年,這些名手就已不是他的對手。 北海公園的「漪瀾堂」、中山公園的「來今雨軒」,環境幽雅,格調超俗,老北京的棋迷們都喜歡來這兩處以棋會友, 聚樂消遣。一些闊綽的棋迷往往自願提供賞金和獎品,那些 自命不凡的棋士都可以自由參加,為奪取賞金而角逐高低。少年吳清源在段祺瑞下野以後,也常去這兩處下棋,並且贏得了許多彩金。 有一天,《北京晨報》登載吳清源抱着大批獎品的照片和報道。於是,圍棋神童出現了,吳清源的名字頓時響遍了北京城。 從清末到民國期間,出入北京茶館棋室的名手,先有劉雲峰、汪雲鋒,京城素有大峰、小峰之稱。後來則有吳清源、顧水如、劉棣懷,其它還有金亞賢、崔雲趾、雷溥華、雷葆申、王幼宸、伊耀卿、汪振雄、魏海鴻、吳滌生、胡沛泉等人。大扺 這些人多屬職業棋手,他們去茶館棋室不僅為滿足棋藝方面 的嗜好,而主要是為了謀生,即以彩金來維持日常的生活。 這裡想特別談談崔雲趾,因為他曾長期經營茶館棋室,他的經歷,對於了解民國時期職業棋手的生活狀況,頗有典型意義。 崔雲趾以下棋為生,出名後,曾在燕京、北大等學府擔任圍棋課教師,但津貼微薄,生活十分清苦。他 也曾出入段祺瑞公館,但是段氏下野後,他就以經營茶館棋室度日,先後開辦過「四宜軒」、「三義軒」,以及酒醋局、火神廟等幾處茶館。以「四宜軒」(位於中山公園內)為例,僅正房一間,約能放下十幾盤棋,地方不大,收入也很有限。那麼茶館掌柜如何營利?一般是靠棋客賭彩抽頭獲取利潤。這又分兩種形式:一種叫作「盤彩」,棋客每下一局棋,無論輸贏,雙方都需交出一定比例的錢給茶館掌柜。一種叫作「子彩」,即棋客買門票進入茶館,而對局彩金則按輸贏的子數計算。比如雙方約定輸一子算一個銅子,輸二十子就算輸二十個銅子。 崔雲趾為人小心謹慎,長於情打細 算,在他經營的茶館中,都採用「盤彩」的方式。為此他雇用一個叫賈鶴齡的人做賬房先生,此人在當年也很有名氣。 茶館中往往會聽到如下的對話:「賈先生,我又贏了一盤, 您給記下了!」,「好了您哪,給您記下了,李先生今兒個贏了三盤啦。」但是崔雲趾是名手,他與人對局則採用「子彩」,多多益善。 1936年,南方名手過惕生來到北京,借了200塊錢盤下四宜軒茶館,他採用收門票的方法,棋客進門只交兩角錢,即可邊喝茶邊下棋,從早下到晚。他每月付20塊錢房租、20塊錢雇一 個茶房,10塊錢雇一名廚工兼雜役。除去他自己的生活開銷, 每月多少還能攢點積蓄。當時圍棋名手的生活於此可見一斑。 吳清源東渡蓬瀛 吳清源名泉,福建閩候人。祖土世代作官,但是到他父親一輩家道中落。其父吳炎曾在日本留學,因為喜好圍棋,經常出入本因坊村瀨秀甫創立的「方圓社」,後向着名棋手中川龜三郎學棋,以後遷居北京。 吳清源八歲起學棋,後拜青年名手顧水如為師,經常在北京西單海豐軒茶館和當時名手汪耘豐、顧水如、劉棣懷、雷溥華等對弈,11歲時一些老國手如汪雲豐已 不是他的對手,因此被譽為神童。 當時在北京有個「日本人俱樂部」,聞聽吳清源的聲名,邀請他去下棋。對手是個有職業初段棋力的人,結果吳清源獲勝。在觀戰者當中有一位日本商人,名叫山崎有民,與日本著名棋手瀨越憲作熟識,他寫信給瀨越,說北京有個圍棋天才少年。後來他作為吳清源的代言人,與瀨越之間書信往來多達五十餘封,商討吳清源赴日本留學事宜。 1926年夏天,岩本熏六段、小杉丁四段訪問北京。吳清源與他們下了幾局棋,與岩本受三子兩局全勝、受二子一局輸兩目,與小杉丁受二子一局勝。結果吳清源的實力被大大證實。日本棋手回國後,日本棋界元老瀨越憲作發表文章盛讚吳的棋藝。因此,日本棋界人士熱切希望他到日本留學。 瀨越積極奔走,向犬養術堂、大倉喜七郎等財、政界人士遊說。最後由日本國內發出指令,委託駐北京公使芳澤全權交涉辦理。芳澤去找吳清源的義父、剛從北京政府國務次官寶座上退職的楊子安商量,告訴他日本方面的決定:由日本棋院副總裁大倉喜七郎作保,以兩年為限,每月發給吳清源 200元生活費,並徹底考察其才能之深淺。但楊子安以「清源尚是幼童,身體亦非健壯」為由,希望等兩年再說。 1927年,吳清源執白勝劉棣懷,名副其實坐上國內第一把交椅。那年夏天,井上孝平五段來北京,指名與吳清源對局,目的是想試探一下他的棋力。先讓二子一局,井上大敗,他自認沒有力量讓二子,又改為讓先下三局。 第一局弈於青雲社,僅137手,井上已明顯劣勢,被迫封局。第二局弈于于李律閣宅,吳清源快勝。第三局弈於張伯駒宅,井上使出混身解數方始獲勝。 井上回國後,稱讚「吳清源有勝過傳聞之才能」,引起日本棋界的高度重視。山崎有民還將吳清源的一些對局譜寄給瀨越先生,瀨越經仔細研究之後,認為吳清源的棋風與棋聖秀策極為相似,是一個罕見的天才,應儘早予以培養,將來一定能取得傑出的成就。這一年秋天,瀨越先生給吳清源發來正式邀請書,內容如下: 謹啟,前幾日,通過山崎氏收到了你的來函,謝謝!我雖未有與你直接見面的機會,但過去從岩本氏那裡聽說你年紀雖幼,但棋力高強。這次,我又看了你與井上氏對弈的三局棋譜,更加敬服你的非凡器量。若是敝人的健康與時間允計的話,我真想去拜訪貴地,與你親切切磋棋藝。然而事情可能不允許,我深感遺憾。 我急切盼望你身體強健,完成大禮後,到日本留學,從而共同不斷地研究。願你能在不久的將來榮升為名人。我的拙劣之作一二冊已守到山崎氏那裡,在你來日之前,若肯為我研究一下,我將感到十分榮幸。你和劉氏下的二局棋譜,加上我妄下雌黃的評論,已在《棋道》六月號上登載,同時綜述貴國棋界現狀的文章也冒昧登載于于上。因此,務必請你諒解。 擱筆之時,謹拜託你向貴國的棋伯諸賢們轉達我的問候,遙祝你身體健康! 瀨越先生求賢若渴的遠見卓識、虛懷若谷的非凡雅量,在這封信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1928年,瀨越先生又派遣高徒橋本宇太郎四段來到北京,正式考察吳清源的棋力。吳清源執黑弈了兩局,以六目和四目獲勝。 這樣,在中日兩國有關人氏的盡力促成之下,吳清源赴日留學一事最後決定下來。日本方面的安排是由望月圭介先生作保,吳清源入瀨越先生門下修業,並由大倉喜七郎以兩年為一期限,每月支付200元生活費。 有關吳清源赴日之陳,還有一段插曲。當時在北京維持治安的靳雲鵬將軍曾答應送吳清源1000元路費,但在吳清源即將動身時,這位北洋將軍正在河南與國民軍打仗,不想突然犯了煙癮,滿地打滾,結果一敗塗地逃回北京。原答應給吳清源的錢因此降為500元,雖說少了一半,但對吳清源到日本後的生活也很有幫助。 1928年10月18日,14歲的吳清源在母親和兄長吳浣陪同下,從天津塘沽上船,告別祖國,向日本進發。當時中日兩國棋界都對這個孩子寄予厚望,而他也 沒有辜負這種期望,到了日本後,勤學苦練,棋藝大進。二戰後,吳與日本高段棋手對局,取得27勝7負3和的優異成績。1950年日本棋院正式授予他九段棋手的稱號。他在日本棋壇連續稱雄30年,被譽為「昭和棋聖」。 吳清源初到日本,首先遇到的問題是日本棋院究竟授予幾段稱號?獺越先生堅持說他完全有三段的實力,但大多數棋士認為頂多授予初段。於是決定按三段資格進行,試驗對局。 這次「試驗對局」充滿濃烈的國際比賽氣氛,這是因為吳清源只是一個14歲的中國孩子,而日本的棋士14歲能入段的都極少,如果吳清源一來就定為三段,許多人感情上接受不了。 吳清源第一局對筱原正美四段,執黑中盤勝。第二局對秀哉名人(受二子),此戰關係重大,因為按當時的規定,九段讓三段三子,只讓二子已經是破格對待,這盤棋也就成為年輕棋手們極為注目的一局。對局過程中,他們曾絡繹不絕地前來觀戰,結果吳清源四目勝。秀哉名人評論說:「黑棋態勢極其莊重堅實,成功地將優勢保持到了最後,布武堂堂,未給白棋以可乘之隙,此二子局可作為快心之傑作。」隨後,吳清源又與村島四段黑先五目勝,被正式定為三段。 從1929年至1932這三年時間中,是吳清源來日本後最熱心學棋的時期。那一時期,吳段位不高,執黑棋為多,以秀策流為主體,戰績輝煌,獲得了「黑先無敵」的美譽。例如1932年的對局成績是44勝5敗1平,升為五段。升入五段之後,吳清源執白增多,由於當時無貼子的規定,若仍然照昔日的小目定式,白棋無論如何會落後於人。 吳清源開始打出三三或星的布局,一手占據角地,儘快向邊展開。這種思路在吳清源看來是理所當然的,但以小目締角為傳統的日本棋界卻受到巨大震動。 這一時期的木谷實,布局總是投在低線位上,但戰績不佳,便不斷地改為高線位上投子,開始「比角地更重視中央勢力」的摸索階段。這樣吳清源和木谷實這兩位年輕的俊傑,在各種棋戰中都有意識地打破常規,在布局階段即占據 高位,使對手大驚失色,當時被稱為「新布局」,在日本棋界掀起一場革命。 吳清源和木谷實運用「新布局」,勝率很 高,從而鼓動起人們對它的熱情,棋手們紛紛模仿。 從幕府初期本因坊算砂開始,日本拋棄中國座子制 度,開創自由落子。但在300餘年的發展過程中,又形成以 「小目」為基礎的模式。「新布局」的誕生,使小目定 式所束縳的布局又得到解放,棋手布局的思維方法獲得自 由,棋盤上的世界變得更加寬廣。日本著名作家川端康成曾寫「新布局的青春」一文,讚揚說:「 木谷實、吳清源創造新有局的時代,不僅是二人蓋世天才的青春時代,實際上也是現代圍棋的青春時代。」 1933年,正當「新布局」的旋風席捲日本棋壇之時,《讀賣新聞》社舉辦「日本圍棋選手權戰」,並規定棋戰的優勝者可以執黑與秀哉名人一決高低。由當時實力最強的16名 棋士參加單淘汰比賽,結果吳清源在最後關頭連勝木谷實、橋本宇太郎而獲優勝。日本各新聞報刊都以「不敗的名人對鬼才吳清源的決 戰」那樣醒目的標題大肆宣揚,引得全國無數圍棋愛好者傾心注目。 當時,吳清源正處於用「新布局」下棋的顛狂時期,思想無拘無柬,開局便按照三三、星、天元順序打了出來。不想這種下法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從而轟動朝野。 原來吳清源的這三手棋與本因坊家的布局教條格格不入,尤其是三三,在本因坊一門中被定為「禁手」,因此坊門弟子個個怒氣衝天。社會上的棋迷們也分為截然兩派,一派連連喝采,另一派則認為豈有此理,「是對名人的不禮貌」。剎時間抗議信雪片般地飛到《讀賣新聞》社。 恰恰就在那個時侯,日本策劃和挑起了「滿洲事件」,中日關係異常險惡。因此這盤棋從始至終籠罩着「中日對抗」的強烈色彩,社會上的陰風冷雨陣陣向吳清源襲來。正 是在這樣嚴峻的情況下,年僅19歲的吳清源與日本第一高手展開世紀性的決鬥。這局棋從1933年10月16日開始,經過漫長的冬天,直到次年1月19日宣告給束。按當時的規矩,名人有視情況暫停的權利,因此對他絕對有利。例如第8天,秀哉一開始便將預先考慮成熟的一手棋打出,吳清源僅考慮兩分鐘便應下一手,而後秀哉長考3個半小時也未落子,即宣告暫停收兵回營。每一次暫停後,秀哉召集弟子們徹底研討局面。事關日本和本因坊家的榮譽,坊門弟子全部積極行動、出謀獻策, 必欲將吳清源打敗而後快! 秀哉身材非常瘦小,然而一旦坐在棋盤前,卻又顯得無比高大莊嚴,自有一種震懾人心的氣勢。面對吳清源的新布 局,秀哉依舊採用傳統的小目套數,步調略給人以緩慢的感 覺。但是他畢竟技藝精湛、老謀深算,因此棋到中盤時,黑棋也只是略微優勢。但是在關鍵時刻,秀哉打了出第160的 「妙手」,吳清源終以二目敗而終局。 關於第160的「妙手」,傳說是秀哉的弟子前田陳爾四段(當時)想出來的,但也一直未能得到證實。只是在對局的最後一天,吳清源抽空去廁所時,看到對局休息室中, 秀哉的弟子們黑壓壓一片,手中拿着許多棋譜,都是將收官至終局的各種下法徹底研究透的記錄。這也說明秀哉與弟子們已經事先做了充分的準備,所以第160的「妙手」無疑是集體智能的結晶。 事隔15年,1948年時瀨越憲作在一次座談會上說:「這是一樁秘密事。那時被吳清源打過一手之 後,苦思具想的秀哉回府後立即召集弟子們,為考慮下一手棋研究了各種打法。結果採用了還擊的那一手(即指第160 手),是前田這個弟子想出來的......」 儘管瀨越先生聲明此話非正式,不得發表!但《讀賣新聞》仍舊登報泄露出去,結果惹得坊門弟子們勃然大怒,嚴厲向瀨越追究責任, 瀨越無奈只好辭去日本棋院理事長的職務。 總之,這局棋影響之大,在近代日本圍棋史上是絕無僅有的。不僅顯示了吳清源的蓋世才華,也預告了「吳清源時代」即將來臨。 1936年,吳清源加入日本國籍。這是聽從山崎有民等友 好人士的勸告,他們認為,在當時中日戰爭巳無可避兔的情 況下,吳清源若想繼續學棋修業的話,不取得日本國籍,終歸難以在日木立足。 1945年日本戰敗後,吳清源又恢復了中 國國籍。這說明吳清源在日本棋界始終處於「客籍棋士」的特殊地位。日本人從未忘記他是一個中國人,而中國人也從未忘記地是自己的親人,並為他所取得的每一個成就而歡欣鼓舞。儘管有瀨越憲作、山崎有民等友好人士的關懷支持,吳清源在日本的處境仍十分艱難。「吳清源時代」的到來雖然給他帶來巨大聲譽,但同時也使他成為整個日本棋界的對立面。「打倒吳清源」已成為所有日本專業棋手的座右 銘。 隨着中日戰爭的逐漸深化,一些懷有民族情緒的日本人不時向吳清源發動攻擊和咒罵,更有甚者,投寄恐嚇信、往家裡扔石的事件也發生過。 「吳清源時代」的到來是與秀哉名人的引退聯繫在一起的。1938年,秀哉決定引退之後,將世襲300餘年之久的「本因 坊」名位轉讓給日本棋院。秀哉引退之後,日本棋壇八段位上空無一人,七段位除瀨越、鈴木、加藤三長老外,年輕的棋士只有木谷實和吳清源。誰是日本棋界最強者?《讀賣新聞》就此舉辦「吳清源、木谷實擂爭十局棋」。為了始終保持莊嚴肅穆的氣氛, 決定主要選用座落在鎌倉的建長寺、圓覺寺等作為對局場所,這就是日本圍棋史上著名的「鎌倉十局」 1939年9月28日,「鎌倉十局」第一局揭幕。木谷實執黑,一改「新布局」的風格,占低位堅實取地。吳清源則捷足先登,構成大模樣,黑棋就此陷入苦戰。誰知吳清源在第120手時,不慎走出失着,木谷實猛烈反擊,造成大劫。此時雙方均嘔心瀝血,殊死拼殺,忽然木谷實鼻孔流血側身昏倒,而吳清源由於棋勢不妙,只顧絞盡腦汁思考,竟沒有注意到周圍發生了什麼事情。後來有的讀者投書報社質問吳清源說:「當木谷七段鼻血流出,異常痛苦之時,你卻佯作不知,只顧繼續下棋, 這簡直太殘忍了。你為什麼不馬上休息一下?你為什麼不能說幾句照拂的話?你簡直是個不懂武士俠義、殘無人道的賭棍!」這樣的質問自然帶有較多的感情色彩,旁觀者無法理解在這樣重大的比賽中,對局者已經進入「無我」的境地, 在他眼前出現的只是棋子、棋盤所構成的變幻紛繪的局面, 而無心顧及其它。 打劫的結果白棋凈損七目,敗局已無可挽回。不想,在收官的緊要時刻,木谷實也走出失着,吳清源再次挑起劫爭, 終於實現逆轉,獲兩目勝。這是一場勢均力敵、從始至終苦戰不休的勝負大較量。 「鎌倉十局」至1940年10月第六局下完後,吳清源五勝一敗,將木谷實的交手棋份降為「先相先」(即三局中兩局執黑)。 「十番棋」可以說是一場懸崖上的決鬥,特別是在爭奪棋界第一把交椅的擂爭勝負中,勝者名揚四海、譽滿天 下,敗者棋士生命就此斷送。對於吳清源來說情況更為嚴酷,因為他是客籍棋士,一旦被人打下擂去,就將 身敗名裂,東山再起的機會實際上微乎其微。 儘管如此,吳清源在10多年時間內,與日本當代所有的 最強棋士輪番決鬥了10回,下了近百局「十番棋」,將他們 一一降服於腳下。可以說他的無與倫比的光輝業績,正是在「十番棋」中建立起來的! 繼「鎌倉十局」之後,1941年,吳清源與雁金准一八段再次進行「十番棋」角逐。雁金准一是當時在野的棋界長老,德高望重,有「力戰之雄」的美稱。這次決鬥是應雁金氏的要求舉行的,由於吳清源當時只是七段,交手棋份應為 先相先,但雁金表示,想與吳清源以分先對弈。以長老的身份,承諾與後輩的棋手分先對局,即已表明他的不平凡的雅量。但是到第5局結柬,吳清源4勝1負,遙遙領先。有關人士考慮到雁金先生的名聲與健康,決定將以後的對局全部終止。 接着《讀賣新聞》社又物色藤澤庫之助六段與吳清源對壘。藤澤的棋風簡樸堅實。若執黑先投,從不給白棋以可乘 之隙,因此被讚揚為「黑先無敵」。但他與吳清源相差兩段 (吳清源此時已升入八段),故按規定對局為藤澤常先(即 始終執黑)。賽前大多數人估計,黑棋會以壓倒優勢獲勝。 結果吳清源4勝6負,保持「讓先」的棋份不變。 中日戰爭的最後兩年,吳清源為生活和信仰所驅使,終日顛沛流離日本各地,完全脫離了棋藝生涯。 戰敗後的日本一片凋蔽,然而有志之士也在廢墟上計劃復興大業。1947年七 月,《讀賣新聞》社派人尋訪吳清源,敦請他出山回歸棋界,並希望他與橋本宇太郎八段進行「十番棋」。 8月26日,第一局拉開戰幕。吳清源雖然執黑先行,但棋藝畢竟已荒廢兩年之多,結果稀里胡塗敗下陣來。棋界人士大失所望:當年的吳清源哪裡去了?第2局吳清源執白仍不見起色,儘管他在心裡大聲疾呼;「絕不能輸!」但弈至中盤,行將崩潰的白棋七零八落,已呈必敗無疑之勢。 誰知橋本宇太郎突然開始失常,錯着緩手迭出,吳清源終於枯木逢春、乾坤倒轉,饒幸獲一目勝。瀨越憲作當時十分生氣, 說;「橋本簡直是異常,這樣好的棋要是再輸掉,馬土給我趕出門去!」從第3局開始,吳清源終於恢復了本來面目,勢如破竹,至第八局結束,6勝2負將橋本打到先相先。 1948年,《讀賣新聞》社又舉辦吳清源對岩本熏的十番棋。岩本棋風清淡強韌,有「撒豆棋」之稱, 當時他從橋本宇太郎手中奪得本因坊桂冠,正值春風得意之時。但吳清源畢竟技高一籌,戰至第6局時已5勝1負, 將岩本降了一格。 1949年,藤澤庫之助在棋士升段大賽中由八段晉升九段,成為秀哉去世後,日本僅有的九段。由於戰前吳清源曾在將他打敗過,因此日本棋院不得不考慮將吳氏升段。於是決定舉行「吳清源對六七段選拔十盤棋」,即集中10名年輕的高段棋手(4名六段、6名七段),讓他們輪番向之挑戰,作為吳清源的「九段升段試驗比賽」。按照規定,吳清源除對高川格、前田陳爾兩位七段執黑外,於其它 8名六七段高手均執白棋,而且當時沒有貼目的規定。結果:吳清源8勝1負1平,被日本棋院贈授九段,時年36歲。 這樣,《讀賣新聞》社以「爭奪真正的名人位之決鬥」為題,立即着手籌劃「吳對藤澤十番棋」的計劃。這對吳清源來說無所謂,但藤澤卻遲遲不肯應戰。《讀賣新聞》社無奈,只好又匆忙制定吳清源對橋本宇太郎的第二次十番棋計劃。當時橋本剛從岩本手裡奪回了本因坊,正積極創立關西棋院,是風雲一時的實力人物。由於第 一次十番棋吳清源多勝一籌,所以這一次的交手棋份仍規定為先相先,結果吳清源5勝3負2平。 然而自從吳清源和藤澤庫之助升入九段之日起,就命里註定要進行一場你死我活的較量。經過兩年時間的交涉,藤澤終於同意應戰。這次十番棋,曾被稱為「昭和二十年代最大的爭棋」。結果吳清源7勝2負1平,將藤澤降為先相先。為此,社會上的一些知名人士呼籲說:「早該授予吳清源名人位了!」這雖然只是一部人的意見,並未得到廣泛響應,但實際上吳清源巳成為日本棋界的第一人了。 1952年,吳清源與藤澤庫之助再次進行十番棋,交手棋份為先相先。弈至第6局,吳清源5勝1負,將藤澤擊退到定先的地位。據說第6局時,藤澤害怕被擊敗後有損日本棋院的名譽,故而懷揣辭呈前來對局,如此重大的比賽對棋手產生的沉重壓力,於此可見一斑。 1953年,《讀賣新聞》社繼續主辦吳清源對田榮男的 「十番棋」。當時的田八段是後進棋士中的傑出代表,在各項棋戰中都取得超群的成績,他那剃刀般犀利的棋風、略帶苦澀味的堅忍意志,都預示着他的全盛時期即將到來。廣大棋迷也都熱切期望,吳清源與田進行一場正式的生死決鬥。在這場舉世注目的棋戰中,吳清源以6勝2負的成績將田降格到定先而高奏凱歌。 至此,吳清源巳橫掃日本棋壇。但還有一個人當時已四次獲得本因坊冠軍,他就是高川格。高州的棋風被人稱作 「流水不爭先」,但嚴謹的大局觀和良好的均衡感覺,使他也前後共獲得9次本因坊頭銜。戰後吳清源喪失日本國籍以及日本棋院正式會員資格,只被贈予「名譽會員」稱號,因此他不能參加每年一度的「本因坊」戰的角逐。但人們常說:「吳清源若參加本因坊戰,肯定是穩操勝券!」 為此,主辦「本因坊」戰的《每日新聞》社決定:自1952年起,每年舉辦吳清源與「本因坊」無貼目的三盤棋對局。到 1955年,吳清源與高川格在「三番棋」中,共角逐12局,吳清源11勝1負。因此吳清源又成為高據本因坊之上的超 級棋士。在人們的印象中,高川格只要與吳清源交手是上來即輸,因此普遍認為他不是吳清源的敵手。但是縱觀日本棋壇,巳經找不出能與吳清源分庭抗禮的人,因此《讀賣新聞》只得將高川格拉出來,作為吳清源「十番棋」的最後壓軸大戲。這一次決戰的結果,吳清源在第8局結束時,巳經6勝2負,將高川本因坊降服。吳清源自戰前的「鎌倉十番棋」開始獨霸擂台,連續15 年,將日本所有一流棋士與之對局的交手棋份,不是降為相差一段的先相先,就是降為相差二段的定先。這16年,是他建立輝煌業績的全盛時代,因此被稱為「昭和之棋聖」! 1987年,日本「圍棋俱樂部」徵求當今超一流棋手如加藤正夫、武宮正樹、小林光一、大竹英雄等人的意見:誰是圍棋史上最強者?雖然也有人舉出道策、秀策,但他們一致認為吳清源最強!因為在他全盛時期是所向無敵的。武宮正樹曾推崇吳清源是代表昭和時代的偉大巨人。他說:「吳先生富於獨創性,他創造的新手、新定式不勝枚舉。如果說現在我們作為職業棋手感到很光榮,有一半是託了吳先生的福,那也並非言之過份。吳先生給予現代圍棋界的影響就是這麼巨大!」 吳清源、木谷實訪問中國 三十年代,中日圍棋交流日漸旺盛。中國棋手比二十年前高部道平來華時,棋藝水平已大大提高,從雙方的多次對局成績看,我國的一流高手已可與日本專業四段棋手相抗衡。此 時國內的一流棋手大量向上海集中,日本棋手訪問上海也很 頻繁,因而上海的圍棋活動較之其它地區愈顯繁榮。 1934年5月至8月,國內掀起一股圍棋熱潮,棋界也處於高度興奮之中。以創造「新布局」而名震扶桑的吳清源五段、本谷實六段聯袂訪華,同行者還有安永一、田岡敬一。 當吳清源一行乘船扺達上海港時,但見歡迎的人萬頭攢動。許多令吳清源想念、倍感親切的面孔夾雜在人群之中,吳清源甚至看見了幼年教他語文的楊先生的身影。上海舉行了一場盛大棋會,顧水如、劉棣懷、雷溥華等中國高手與吳清源、木谷實歡聚一堂,切磋技藝。吳清源和木谷實當時正狂熱地運用新布局,投子都在高位,對此中國棋手驚詫不已。 當吳清源、木谷實在上海時,無錫棋社社長薛匯東專程到滬邀請。吳與木谷遂赴無錫,與當地棋手薛匯東、薛壽萱等人下三子指導棋,後又合下一局聯棋,刊於當時的《錫報》。其時,年邁的段祺瑞正在上海當寓公,特意與吳清源會見並下棋,以敘舊好。吳清源此時仍舊感恩戴德,與段氏對局時有意相讓,雙方遂弈成各勝一盤的局面,段氏深為感動。 吳清源一行先後訪問了上海、無錫、青島、北京、天津,與我國知名棋手進行了廣泛的對局和交往。我國一流高手與安永、田岡尚能周旋,但對吳清源、木谷實則無法扺擋。一方面,吳清源、木谷實雖在日本只是青年高手,段位相對講不算高,但是從各種大型比賽的戰績講,他們實際上已代表了日本第一流的水平。我國棋手的實力與他們相比,存在較大的距離。另一方面,我國棋手尚不能脫離中國傳統布局的束縳,他們雖然竭力學習和引進日本新法,但缺乏深入的研究,還處於模仿的階段,因此交鋒未久,反覺處處掣肘。 對於吳清源來說,這次中國之行是他到日本後的初次還鄉,心中留下深深難忘的印象。 瀨越憲作、吳清源訪問中國 1942年10月,日本瀨越憲作(當時八段)、吳清源(當時八段)、橋本字太郎(當時七段)、井上一郎(當時四 段)等一行六人訪問上海、南京。10月11日,瀨越等日本棋手連同當時已在上海的上田一郎四段、仲田見三段,與中國 棋手顧水如、陳藻藩、王幼宸、董文淵、朱郇膏、吳浣(吳清源之兄)等6人分別對局,雙方鏖戰近六個小時,僅有2局結束,可見雙方棋手對這場比賽都極為重視,全力以赴。其中有一些趣聞,後來被棋界傳為佳話。如瀨越讓陳藻藩二子局中,陳利用先占兩個空角的優勢,一連走了近30步模仿棋。陳藻藩這盤棋也就成為讓子棋中的「奇局」。再如吳清源讓王幼宸二子局中,雙方弈了6小時僅下了70手,這倒不是雙方 都比較謹慎,實際上吳清源思路敏捷,下子較快,而王幼宸則苦思焦慮,躊躇再三,故耗時較長。他的善於長考,也因此大大出名。 16日,日本棋手到達南京。此時在南京的北京棋手金亞賢、邵繼廉、王德深與當地棋手聯合應戰。在兩場11局比賽 中,除金亞賢受二子戰和瀨越以外,其餘十局均告失利(打掛二局)。其中年方17歲的青年棋手邵繼濂以出色的棋藝而引人注意。邵乃北京求實中學學生,與吳清源、橋本宇太郎對弈均受二子。日本棋界評論他的棋有天賦,也有俗着,倘能精心磨礪,將來可成大器,因此建議他赴日留學深造。但邵繼濂最終還是放棄了圍棋,而選擇專攻學業的道路。 10月下旬,日本棋手返回上海。29日,中日12名棋手歡聚上海魏家花園,舉行聯棋友誼比賽,盛況空前。 11月4日,吳清源與橋本宇太郎在上海青年會作公開快棋表演,入場券立刻被搶購一空。比賽時,會場氣氛異常熱烈,兩位圍棋藝術家的高超技能,給觀眾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 直到10年以後,瀨越先生回憶當時的情景,仍感嘆不已;「聽講者來臨,擁擠一堂,幾無插足之餘地。」這次瀨越憲作、吳清源等人來訪意義不比尋常。吳清源巳成長為日本舉世矚目的第一高手,以他是中國人和他所得的成就,在日本侵占的淪陷地區,激起了中國人的民族自尊心,因此所到之處,倍受熱烈歡迎。此外,凡在這次訪問中正式上場的我國棋手,都被日本棋院授予段位證書。1916年本因坊秀哉訪華時,曾授予顧水如、段駿良等人段位。1926年日本棋院也曾授予張澹如、王子晏、陶審安三段證書。但這次訪問被授予的人數最多。統計如下: 四段:顧水如、劉棣懷、張澹如、魏海鴻、王子晏、雷溥華。 三段:王幼宸、金亞賢、陳藻藩、吳浣、邵繼濂。 初段:董文淵、朱郇膏、范德民、王德深、陸曙輪。 需要說明的是,上述四段6人,是在日本棋手來中國之 前已被內定要授予四段。其它棋手則根據這次訪向時的戰績分別授予段位的。 1937 年蘆溝橋事變爆發後,長城內外戰火連天,各地的圍棋組織紛紛瓦解,棋手們各散東西。後來在淪陷區上海、漢口、青島、開封等地又相繼建立了一些零星的圍棋組織。此外還有兩個以漢奸政權名義建立的棋院: 1941年,東北滿洲國推出「滿洲棋院」,又稱「日本棋院滿洲別院」,棋院的理事長等均由日人出任,曾舉辦過「全滿圍棋選手權戰」。1943年,偽華北臨時政府又搞了個「華北棋道院」,由王克敏掛名總裁。 大致可以說,直到1949年全國解放時,我國一流棋手尚無一人達到日本專業五段的水平。這次日本棋院對我國棋手授予段位,潛在的影響是深遠的,直到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國內仍以這次段位獲得者的棋力水準,作為比較棋力的,「尺度」,用以衡量其它棋手所 達到的棋藝等級。瀨越、吳清源這次訪問以後,由於抗日戰爭接近最後的關頭,日本棋手不再訪問中國。據記載,11943年間魏海鴻、 王幼宸曾戰勝居住上海的日本上田一郎四段。1945年,抗日戰爭結束,兩國在經濟、文化方面都遭受嚴重破壞:日本面臨着重建國家的向題,而在中國,又開始新的內戰。由於這種種因素,中日兩國的圍棋交流暫告中斷,從1945年至1949年間,中日圍棋界基本沒有什麼交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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