樺樹: 瑪麗和我(一) |
送交者: 樺樹 2009年11月21日16:24:11 於 [競技沙龍] 發送悄悄話 |
瑪麗和我 (一) 樺樹 我是在出國熱潮前出的國,不似爾後蜂擁而至的留美學生們那樣目標堅定明確,準備充足,心血澎湃。誠實地說,那時我對美國茫然無知,尚處於幼稚的幻想狀態,每每回想都不可思議,問自己出國幹嘛?懵懂忐忑不清楚,唯一的回答是,渴望去看一眼心底默默憧憬的荷里活。 人就是活個年輕,雖然一無所有,卻不乏勇氣,年輕時的我,“每一相思,千里命駕”,為了個單純的夢,就會捨棄一切,還捨得那麼徹底。然而,現實是殘酷且無同情心的,不成熟則受懲罰,當登上飛往美國的飛機時,這朦朧的憧憬突然對我變得具體,心裡頓時產生了空空的恐懼,數數機上的乘客總共加起來只有七八個人,比空中小姐還少,於是想哭,眼淚接着無聲地淌了下來。 飛機降落在美國陌生的土地上,藍天碧海,第一印象是安靜溫和還有乾淨,但是,我孑然一身提着行李站在那裡,無論如何都邁不出一小步。舉目無親,言語不通,口袋裡還沒有銀子,感覺冷颼颼的。終於等來了一個拐了七八道彎的陌生女人,手裡舉着個寫着我名字的牌子,一路無話,她把我送到UCLA國際學生辦公室後,就消失了。於是,我像件行李一樣被存放在一家又一家。開學兩個星期後,系主任弗蘭克打電話來,他說終於在研究生宿舍為我找到了一個床位,但是……,後面的話沒說完,就掛斷了。 那幾天我正寄居在一對台灣來的夫婦家中,他們家很小,一房一廳的結婚學生公寓,為我在靠近廚房的走道里搭了一張小床,用書架隔開。女主人姓楊,是UCLA東方語言系比較文學的博士生;先生姓許,電機博士,已經在公司上班。夫妻倆與我素昧平生,卻待我這個“共匪國”來的人極好,這恩情此生難忘。那天晚上,許先生開着他那輛破舊的雪佛蘭幫我搬家,來到 UCLA的研究生宿舍,看見是一座不大的三層小樓,叫做Hershey Hall,坐落在Westwood的Hilgard大街上(和崽兒住的那個Gusts House 在同一條街,往南走5分鐘的路,此樓去年被拆掉)。許先生幫我提着箱子,上到二層,發現正對樓梯的屋子就是我的房間:206室。 房間大門是敞開的,遠遠看見屋子中間的天花板上吊着一盞別致的燈,燈的正下方坐着一個漂亮的女孩,栗色捲髮軟軟地搭在胸前。待走近門口時,許先生和我都不約而同地突然止了腳步,為眼前的景象呆住了。 屋裡有兩張床,兩個書桌,兩個書架, 整個房間亂七八糟像個大垃圾箱,各式各樣奇怪的書,紙片,髒衣服,鞋子襪子滿地都是,簡直走不進去,沒有下腳的地方。再看那女孩,正仰着臉獨自微笑,腿上放着一本厚厚的黃顏色大書,上面卻沒有字。她的雙手在書上摸來摸去,時而停下來沉思,時而皺眉,我馬上意識到,她是一個瞎子。突然我無故緊張起來,氣也不敢大喘,我還從未跟盲人近距離接觸過,仔細看她的眼睛,眼皮是閉着的,略顯空癟,似乎沒有眼球,卻有長長的睫毛。默默地站了一會兒,許先生轉過臉,看着有點可憐兮兮的我,就溫和地用中文說:“還是回我們家住吧”,我搖了搖頭。 女孩聽見我們說話,雙手停住,坐直了身子,像小鹿一樣凝住神,微側着臉,顯出美麗的輪廓。 “嗨,我叫瑪麗”,你是我的新室友吧?“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嗨”,我遲疑地,“我叫樺樹,很高興認識你”。 她接着嘰里呱啦說了一長串,我什麼也沒聽懂。許先生在一旁翻譯,說她說下午就接到通知說室友會搬來,問我是哪裡來的,在哪個系,等等。 我坑吭巴巴地一字一句又說:“我的英文不好,只會說一點點,聽不懂你的話”。 瑪麗馬上又說了一大堆,笑得眉飛色舞,我只是盯着她的表情看,聽不懂也答不了。許先生連忙幫我做了簡單介紹,然後把箱子拖進來,放在靠窗的那張床前。 他站起身,再一次問我:“你確定住這裡嗎?” 我輕輕地點了下兒頭。 “你們一個是瞎子,一個是聾子和啞巴,怎麼辦啊?”他略顯無奈地呵呵笑了,然後說:“那我先走了。” 屋裡剩下瑪麗和我,空氣變得尷尬,她說一大串話,我只能重複地抱歉:“我英文不好”,她終於放棄了,眉頭皺得很緊,接下來是彼此間的沉默,清晰地聽見鬧鐘在一跳一跳地走。我坐在床邊,心裡虛弱無助,眼睛時不時盯着她看。只見她站起來,張開雙臂,抬到胸口那麼高,空然摸索,隨後移動腳步。她朝我挪過來了,越走越近,雙手摸來摸去,眼看着就要碰到我的臉,我躲閃着,嚇得閉上眼睛,小聲呼叫“瑪麗”! “啊”,她像小貓一樣嗖地縮回了手,“I’m sorry”,聲音細細的。 關燈 睡覺了,我沒敢開箱換睡衣,和衣便躺下。那一夜對我來講真是難熬,翻來覆去睡不着,看着對面床上酣睡的瑪麗,我心裡有點兒怕,怕什麼也不知道。直到凌晨,我才沉沉入眠。 “咣咣咣咣……”震耳欲聾的搖滾把我從夢中突然驚醒,我本能地抱起毯子就縮到角落,只見瑪麗身穿睡衣,蓬頭亂髮,在屋子中間像塊大木頭似地雙腳一起隨節奏上下蹦落。我驚恐地睜大雙眼,茫然無措。好一會兒,我鼓足了勇氣問:“瑪麗,你在幹嘛?” “鍛煉”,她氣喘吁吁,“跳舞,我媽媽說每天早上7點都要像炒雞蛋一樣地跳”,她認真地說。 (未完待續) 2009/11/21 (此篇文章是為了和崽兒去UCLA而寫,遲遲沒有完成,今天靜下心寫了一點兒,沒有修改先發出來,只為逼迫我完成下面的部分,待全部完成後再做修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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