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天馬山鄉試起波折

    詩云：
    洞庭水，湘江合此起滄浪。
    適瀟湘科舉，文韜武略輕狂。
    書卷人生豈輕負？拈花微笑大文章。
    幾辛苦，十載冬寒，十載梅香。

    同窗，少年氣，幾度春秋，幾曲隋唐。
    好似青煙，拂過一枕黃粱！
    都說書中有顏玉，奈何憔悴了潘郎？
    流年也！東逝淙淙，都付長江。
    ----調寄雪梅香

    18) 南二樓和屠老七
    冬兒見南天門哼着小曲一搖一擺地走了，急忙招呼冷冰兒，低聲道：“大哥，咱們今日且盯着這少年書生南天門，看能否將他當作尋找伯父伯母的突破口，大哥和小妹都須仔細了。”冷冰兒納悶道：“愚兄省得。只是這南天門看起來只是個飽讀詩書的富家子弟，看起來有些涉世未深，狂是狂了點，身上倒沒有白蓮教匪徒那種狡詐暴戾之氣呢。”冬兒低聲道：“小妹知道，不過這南天門有些才學，但是人情世故基本上是一片空白，自負得近乎自傲，這樣的人最容易引起白蓮教徒的興趣了。再說有個主考和他甚熟，留心下沒有壞處的。”冷冰兒點頭應諾。

    兩人邊說邊笑，故意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跟在南天門身後。到達鄉試會館時，南天門和別的赴考的秀才出示了鄉試證，進入會館。冬兒和冷冰兒兩人不是考生，只得在考場外等候，好在湖廣總督張之洞承聖上旨意，力求使得此次鄉試改革公開，所以鄉試會館雖然很大，但是只隔着一圈木質籬笆。此時已是辰、巳之交，考生差不多都到齊了，絕大部分是男秀才，赴考的才女只有區區五、六人。考場外邊早已是人山人海，圍觀的只怕有萬人之眾，百來個長沙衛戍士兵在維持秩序。冬兒輕功卓絕，冷冰兒也有一身蠻力，兩人好歹擠到了前排，駐足觀看。考台共六個考官，或胖或瘦，神態不一；居中的有兩位，左邊的那位桌子上寫有“主考南二樓”字樣，右邊的那位桌子上卻寫作“主監屠七”字樣。那位主監屠七約摸三十五歲到四十歲年紀，儘管戴着墨鏡，滿臉也堆滿了笑，但是一臉的陰戾之氣卻是令人心底生寒。那位主考南二樓看起來年齡稍長，大約四十歲的光景，倒是慈眉善目，此刻正坐在那裡閉目養神。六個考官身後有四個武士，表情嚴肅，皆作皇宮衛士打扮，太陽穴高高隆起，看起來是朝廷派來協助維持秩序的大內高手。

    冬兒見此時尚未開考，於是眼珠子眨了一眨，問旁邊一位學究模樣的人道：“這位老伯請了。老伯一臉喜氣，敢情令公子正是之一考生，且得了不俗成績麼？”那老學究笑道：“姑娘好，可不是，在第三排坐着呢。犬子寒窗十載，這幾日就讓幾位主考檢測檢測他所學深淺，好讓他知道天外有天，倒不是老夫看重這舉子身份。”冬兒贊道：“老伯胸襟超然，淡泊名利，小女子好生佩服。台上這兩位主考主監神態大不一樣呢，老伯可知他們是哪方哲學賢人？”

    老學究撫須笑道：“胸襟超然談不上，唯以此自勉而已。這位主監是屠七，在屠家排行第七，同道素以屠老七相稱。屠大人在京城翰林院呆了七八年，從翰林院侍讀學士升至掌院學士。若說這位屠七屠大人學問高，那沒有人敢說半個不字，只是他為人孤獨不群，甚少和同僚來往，為官也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給人的感覺就是神秘。除了三年前參了南二樓南大人一本外，倒不見這屠大人和誰有甚麼解不開的恩怨......”一旁冷冰兒忍不住好奇，打岔道：“這麼說倒奇了，這屠大人和南大人縱然不說是仇人，心底下疙瘩芥蒂總會有吧？一個當主考，一個當主監，萬歲爺什麼人不好委派，居然派這有過節的兩人來主持鄉試！卻不知是屠大人的官職大，還是南大人的官職大？”

    老學究笑道：“論官職，現在自然是屠大人大。翰林院掌院學士是從二品，可不簡單呢。兩位大人是朝廷派來的，目的想必是利用兩位大人過去的嫌隙，讓屠大人牽制南大人。當然這如果是老佛爺或者萬歲爺的主意，另有深意的話也未可知，咱們草民可不敢妄加揣測。這位主考大人姓南，諱名二樓，祖籍古城揚州，據說外表粗豪威猛，但是內心卻是細膩溫柔，恰似揚州一彎明月。”

    冬兒抿嘴笑道：“有意思，一個粗線條的大漢，外號卻是如此婉約朦朧，倒是一奇。”老學究笑道：“南大人文如其號，詩風走的是婉約一路，在蘇杭一帶頗得推崇。不過一手狂草，那卻是男兒本色，筆走龍蛇、酣暢渾厚。學問無須多說，自然是傲人一等，深不可測。這位南二樓南大人曾經在京城官拜詹事府詹事，正三品，和屠大人還是熟識故交呢。不期南大人性格耿直了些，又不太會審時度勢，那時洋務運動已經式微了，這南大人還一個勁地支持，給萬歲爺和老佛爺上奏章，不料措辭略微激烈，惹惱了老佛爺。屠老七屠大人一直反對洋務運動，於是趁機參了南大人一本，幸虧萬歲爺開明，加上朝廷有李鴻章李大人和恭親王的力保，這南大人才逃過一劫，好歹被貶在長沙做了個從三品鹽運使。因為南大人學問高，人品也好，這次被湖廣總督張之洞張大人舉薦，擔任湖南省鄉試的主考。”正所謂：

    疑心猜忌生嫌隙，心隔肚皮難琢磨。
    擠兌揶揄多哈哈，銅牙鐵齒卻呵呵。

    冬兒笑道：“老伯見聞廣博，說起來如數家珍，小女子佩服之至！”老學究笑道：“老夫也是道聽途說，不過平日裡略微用心恰巧記着一些罷了。現在巳時兩刻，再過一刻就開考了。今天考試內容是策問，姑娘和公子不妨和老夫一起看看眾秀才如何各呈機鋒。前天考試詩詞歌賦和四書五經，據說是一個叫做南天門的秀才和一個叫做岳位的才女最為出色，一併得了最高分；昨日考試的西洋哲學和科技，因為是新科，眾學子考得似乎都不怎麼樣，但是總會擇優而取的，結果怎麼樣，老夫不敢斷言。好在今天開考前會宣布昨天考試結果，姑娘和公子不妨拭目以待。”

    冬兒笑道：“小女子祝願令公子今天旗開得勝，榮居三甲。”老學究笑道：“謝姑娘美言。老夫倒不甚在意這些。現在朝廷屢戰屢敗，世人浮躁，歷經滄桑的華夏文化正飽受西洋文化的蠶食和摧殘，傳統國學式微，道德滑坡，民風淺薄粗俗，這舉子中與不中，差別也不大。”冷冰兒垂手道：“老伯說得對極了。現在真的內憂外患，依小可看，這大清的江山只怕沒有幾......”冬兒白了冷冰兒一眼，冷冰兒一驚，連忙住口。老學究一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