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夏壽田齊白石等人都是王闓運的學生，其實王闓運的徒弟裡邊最有名的是楊度，就是鼓動袁世凱當皇帝那位。

王老是道光十三年（1833年）出生在湖南湘潭，據說小時候不是很聰明那類的，但是非常刻苦用功，24歲時候中舉。到了26歲的時候，進京趕考，沒考上。沒考上他又沒回湖南，到肅順家當了家庭教師。肅順在滿清權貴里算是比較有眼光的，他對旗下大爺們那種眼高手低的架勢很是憤恨，特別主張要重用漢人。他聽說了王闓運的背景，就把他請進家裡，奉為上賓。後來慈禧勾結奕��搞了辛酉政變，肅順被砍了頭。王闓運感於肅順的知遇之恩，還專門寫文章為肅順鳴冤叫屈，因為這個他就全毀啦。您想啊，你進了肅順家，那就是肅順一黨，大難臨頭還不趕快各自飛啊，劃清界限啊。。。原來站錯了隊還可以再站回來嘛。王闓運沒那麼干，於是就絕了他的官場之路。

後來，他到曾國藩那裡當了秘書，據說和他曾大人的相處並不融洽，很快就離開了。曾國藩去世的時候，王闓運送了一副輓聯，寫的是：

平生以霍子孟張叔大自期，異代不同功，戡定僅傳方面略；

經述在紀河間阮儀徵之上，致身何太早，龍蛇遺憾禮堂書。

這副輓聯有很多解釋，也很有爭議。輓聯里說到的人名霍子孟是霍光，張叔大是張居正，紀河間是紀曉嵐，阮儀徵是阮元。用“僅傳”，“遺憾”，這都是不足的意思了。關鍵是這個“龍蛇”。

有的解釋是曾國藩的水平和紀曉嵐之類相比那就是龍跟蛇，天上地下。高陽先生的功底比較厚實，他的解釋是“可惜象鄭康成那樣，因為‘歲至龍蛇賢人嗟’”，

致身太早，沒來得及把學術著作整理好，留書禮堂，嘉惠後人。我是比較信服這個解釋。

比較八卦的解釋是：曾國藩在鎮壓太平天國起義的時候，忽然身上有廯疾發作，奇癢無比。曾國藩忍不住要去撓痒痒，抓下來的皮屑似雪花紛飛。為了減輕這個病症的痛苦，曾國藩要經常泡在水裡。於是，有人就來和曾大人密談了：您這是有成龍之相，如果率領湘軍直搗京都，天下就是姓曾了！

當時說這話，風險很大。要不然曾國藩信了這話，那麼言者搖身一變就是從龍之臣；要不然曾國藩不敢有這個心思，把你交到京里，砍個頭都是便宜的，怎麼也是個三收三放的絞刑。王闓運的輓聯里用到這個龍蛇的“典故”，着實讓人心驚肉跳。

無論何種解釋，這副輓聯都是讓人不那麼痛快，有添堵的嫌疑。比一比人家左爵爺那副輓聯，實在是不夠開闊（注）。還有就是後來曾國荃曾經出重金請王闓運作《湘軍志》，因為大家都是湖南人，好好歌頌一下湖南人的豐功偉績，絕對不必假手他人嘛。那知道王闓運寫出來的《湘軍志》“雖表揚功績，而劣跡曾不少諱，於曾文正且有微詞，皆直筆也。湘軍將帥惡之，購其版，毀焉。”王闓運當年在曾國藩那裡都受了什麼委屈，使得他一直這麼耿耿於懷，這個題目可以作為將來的一個研究課題。

據記載，王闓運從曾國藩那裡出來後，就開始了到處講學。以前一個地方學者比較集中的都在書院，書院的領頭人叫山長，比現在的大學校長還有身份。王闓運就是在成都，南昌，長沙等地方當過山長，一時間，桃李滿天下，弟子數千人。這個廣收門徒的做法，也是一種造勢，比如他的徒弟里有木匠，有鐵匠，還有銅匠（泥瓦匠？），這是要蓋房子嗎？到了大清垮台之後，袁世凱就聘王闓運為國史館館長，主持修《清史》。但是，王闓運當了三年館長，“一秩未就”（當然，這個說法比較誇張），1915年突然辭職，卷了鋪蓋回家，把爛攤子留給了楊度。這是為嘛呢？

還是那句老話：為了女人。

王闓運的女人叫周媽，她的名片上全稱是“王氏伺傭周媽”，正經是老王的親筆。說起來，一般都是帥哥配美女，名士找名媛，結果名滿天下的王闓運身邊總帶着個周媽，不由得不讓人感覺王老虧了。其實，王闓運在對待異性的問題上，從小就與眾不同。

他在年青時候，跟着前輩們出去見世面，少不得出席一些應酬場面。那時候文人的詩酒之會，找些三陪來是很正常的，搞好了都是佳話。陪着小王的這位小姐通過這個短暫的接觸，對王闓運大有好感，事後給小王寫了封信，信中有“匜盥之請”，意思就是我願意跟着你，天天給你打洗臉水。而且，信里還夾着一縷青絲，這個就有託付終身的意思。可是，王闓運是如何回答的呢？好歹他還給人家回信了，可信里說：一縷頭髮說明不了你的誠意，你要是寄來一截手指頭，那還差不多。

大家說說，讀書人有這麼幹的嘛。

類似的事情就不說了，一般資料里都講王闓運是如何如何盪檢踰閑，照現在的話說就是挺出格的。現在回到周媽。周媽原來是伺候王太太的，後來王闓運在成都講學的時候，王太太不知道怎麼了，提出要回老家，而且是非走不可。那麼，王闓運的起居飲食要有人照顧啊，於是就把周媽留下了。從那兒以後，只有周媽能讓王闓運吃得香，睡得好，具體的細節，只有王老最有發言權。。。於是周媽的地位自然而然就升格廖。

外邊的人都知道周媽的厲害，碰到有事情的時候就會先走周媽這個關節。周媽呢？自然也是來者不拒，什麼都敢答應，什麼都敢收，已然名聲在外。

前面說過，王闓運被歸到肅順一黨，一輩子都沒翻身，因為這個原因，他對社會對官場總有些要報復的傾向。到了老佛爺歸天之後，王闓運才算是熬出了頭。到了民國的時候，袁世凱請他當了國史館館長，這個地位差不多就是文化界的頭一把交椅。這時候的王闓運，要錢有錢，要人有人------都是周媽介紹來的人。就這麼搞了幾年，外邊對王闓運的意見很大，此時的王闓運“內服閫威，外慚清議”，沒辦法於是只好辭職。辭職之後要向袁大總統辭行，王闓運仍舊帶着周媽去了，這時候，演出了另一台戲。

袁世凱要復辟稱帝，先前需要造輿論，這個事情如果有文化界的名人出頭那是再好不過了。袁大少爺和王闓運談妥了，如果王闓運有勸進的文字，袁大少爺當酬以五萬大洋，而且預付一半。後來，王闓運寫了勸進書，但是那另一半酬勞一直沒到位，袁大少爺的說法是：復辟還未成功，您老仍需等待。結果，在向袁大總統辭行的時候，周媽把這個事情捅出來了，而且是痛哭流涕的樣子（我也不明白有什麼好痛哭流涕的）。老袁哭笑不得，趕緊簽了張支票了事。

二萬五千大洋是什麼概念？那個時候可以買十個四合院，還是二環以內的。有這個價碼，讓我寫什麼都願意啊。大麻的文章里有個詞------士林雅望，雅望的“才”遇到俗鄙的“財”，還是甘拜下風啦。再有一個，好多事情男人是不好說的，由類似周媽的來說，就圓滿了，嘿嘿。

（注）左宗棠送的輓聯是：知人之明，謀國之忠，自愧不如元輔；同心若金，攻錯若石，相期無負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