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樓，出小區大門，左拐，10多米遠處有個小鋪子，早晨供應豆漿豆腦油條菜合子糊辣湯和茶葉蛋。每天清晨6：20，天光微亮，我端一口小鍋去買早點。 

鋪子不大，裡間最多10平，擺着幾張簡單的桌凳，從外面望進去，半明半暗，稀疏而模糊。臨街屋檐下是廚房，一塊大案板上幾團面，男人忙着從麵團到下鍋前的程序，之後的都交由女人。話不多，各做各的。女人剛翻轉了鍋里的油條，轉身看男人已經擀好了皮，舀一勺土豆絲或韭菜，包成半圓，用碗口一滾，撕去多餘的面，一個漂亮的合子就下鍋了，動作麻利順暢，明明是一場彩排過無數次的演出。我出神地看，想起村上春樹筆下的綠子做飯時的敏捷，仿佛打擊樂隊裡的演奏者，剛敲了這邊的鑼，馬上又去擊那邊的鼓，看似忙亂，其實井然有序，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這是一對來自河南的年輕夫妻，孩子留在了老家爺爺奶奶處。他們每年春節後開工，入冬前收工，這已經第6年了。糊辣湯並不好賣，他們仍然每天做一桶，我想，這道湯大概是他們心中家鄉的代名詞吧，就像蘭州人，什麼時候，走到哪裡，牛肉拉麵都是故鄉的滋味，是鄉愁的記憶。 

熟客不用招呼，自己取了吃喝去裡間坐，走時把錢留在碗邊。店家也不數，一副“肯定錯不了”的坦然表情。外賣的來了走了，一大早大家都匆忙，在小店停留的片刻只是他們新一天忙碌的序曲，撫慰了等待一夜的胃，補充了能量，就又各奔各的方向了。

只有我，閒人一枚，被這裡的平凡簡單樸素吸引着，油煙裊裊中仿佛看到我自己的身影，嗯，那邊，正是晚飯時光。。。 

能教我炸油條嗎？我試探着問。 

啥？你說啥？ 

教我炸油條吧。

幾天后，他們終於相信我不是要擺攤搶生意，就答應了，只是，“什麼事都得靠經驗，哪是幾句話說得清的。” 

我一笑，架不住有人悟性好啊。

捏一捏麵團，我對面的軟硬已經有了把握。 

和面的時候，像我這些麵團，要放這麼多鹽，這麼多鹼。水溫啊，現在的氣溫，40度吧。和好的面得醒幾個小時。 

那你每天幾點和面？

2：00。他說得輕快悠然，不像在說勞作，更像赴宴會，起碼也是去吃羊肉串。這樣草根庶民的生活態度，忽然讓我覺得親切，動人，充滿生命感。

炸油條炸油條，炸很重要。女人把我的思緒拉回到油鍋前。

要像這樣，讓油條翻滾，才能炸的鬆軟酥脆。 

油條炸起的泡泡，一定注意不要被筷子碰破了，灌一口油進去不好吃不說還費油。 

學回了翻，才允許我親手拉油條。

拉的時候兩手要均勻用力，下鍋前兩頭的面要掐掉一點兒。又回到男師傅。

如果不掐呢？經過實踐證明，不掐的兩條面下鍋就各分東西，掐了的，就算在油鍋里煎熬也不離不棄，親密依靠。

。。。 

學期要結束了，那天我提着相機去，給他們拍了幾張照片，快洗出來送過去。女人千謝萬謝，家人終於可以看到我們的工作單位了。 

你啥時候走？ 

後天中午。 

後天早晨這個時間你再來一次，一定啊。 

後天我去了，他們送我一包禮物。女人說，這東西我們是不用的，成本太高。不過像你這樣的新手，最好能有它幫忙，好上手。如果還有問題，打電話過來，這是蘭州的號碼，這是河南的。

美國真的沒油條？ 

有。我住的地方沒有。 

美國油條多少錢一根？ 

前幾年8塊，現在6塊了。 

怎麼到處都漲價，就他們那兒還降價呢？女人沖男人笑笑，不可思議地。 

回來後迫不及待要露一手，果然！色澤金黃鬆軟酥脆，最難得是那股QIU韌，根本就是老油條才能達到的境界啊。閃亮登場，奏~~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