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骨董:老骨董讲故事(二) |
送交者: 老骨董 2011年10月30日20:07:43 于 [竞技沙龙] 发送悄悄话 |
上次说了半天夏寿田,接着回来说齐白石。齐白石从1902年到1909年,“五出五归”,饱览祖国大好河山,眼界大开,功力大长,收入大增,心情于是大好。在家乡又盖房子又置地,周围还有一批往来唱和的朋友,原来的“芝木匠”已经蜕变成了文化人,理想中的好日子也就是这个样子吧,也许以后白石先生就在这样的田园牧歌式的生活中,终老林泉。但是,辛亥革命一声炮响,给全国带来了遍地烽烟,连乡下平静的生活都被蜂起的土匪搅乱了。由于周围的十里八村都知道齐白石有钱,是值得绑上一票的,所以总有各式各样来借钱的,让齐白石不堪其扰。这样闹了一段时间,看看不成样子,齐白石就决心北漂了。 一般的记载都说齐白石一九一七年六月到北京,正赶上张勋复辟兵荒马乱,于是到天津躲了一段,然后回北京,然后十一月回湖南。整个一九一八年都是在家乡,一九一九年春重返北京,从那时候开始才算是定居了。其实另外有个说法是齐白石一九一七那次去北京还不是打算北漂,而是给人家去掌眼的。消息来源是齐协民解放后写的交待材料。 大清朝一倒,很多原来的大户人家没了进项,就只好靠变卖些骨董字画之类的过活,好多年前冯巩演的《那五》里边就写了这类事情。那时候的旧货市场,能淘到宝的概率还非常高,出手的人家也不用费心思编什么故事,哪像现在,满大街都是动听的故事,可没一件真货。当时齐协民准备在文物交流方面开拓一番,需要一个能鉴定的专家,郭葆荪就向他介绍了齐白石。齐协民出路费把齐白石请到北京和天津,到什么王爷之类的家里看货,人家拿出一幅画,打开,这时候齐白石看画,齐协民就看齐白石,齐白石要是微微一点头,齐协民就跟人家砍价。有一家他们拿了一大箱子字画,花了二百大洋,那里边的一幅明朝徐渭的手卷就卖了四千块!您就知道这个行当有多黑了,反过来,您就知道这败家的有多可恨。当然,这段历史很少有人提到,说开了本来也没什么,但藏着掖着去维护什么形象,忒累。 北漂过的朋友都有体会,万事开头难。一九一九年齐白石到北京定居,开始的时候到处都需要开销,而靠作画得到收入还没有打开局面,类似掌眼的这种好活又不是总能碰到的。据白石老人自述,当时人家画个扇面要四块大洋,他只要两块还没人来。这个画扇面可不是相声里那个全涂黑了交差的,那是要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得有些功夫。这个时候,齐白石的贵人来了,他就是陈师曾。 陈师曾的爷爷叫陈宝箴,当过湖南省长,他的爸爸叫陈三立,是清末四公子之一,他弟弟是陈寅恪,大家应该知道的。他的画画老师是吴昌硕,说这些的意思是,陈师曾绝非等闲之辈。他在日本留学的时候,跟李叔同很熟,跟鲁迅也是过从甚密。据徐梵澄《星花旧影》回忆,鲁迅说陈师曾的画“是好的”,其刻图章也“不坏”。不容易啊,你们听鲁爷夸过谁吗?! 齐白石在北京彷徨无计的时候,唯有陈师曾对他情有独钟,为他出谋划策,而且拿他的画到日本去卖,号称每幅都卖了100多块,这个简直是难以置信。虽说日本人好糊弄,但一个没什么名声的作品卖到100多块,确实是个异数。而且,既然出口日本的效益这么好,那还何必守在北京汲汲于两块钱的扇面呢?白石老人的抠门是出了名的,比如他的润格标的画只鸡五块钱,画个雏儿两块钱,人家交给他十块钱,他就画了一只大的,两只半小鸡雏,有半个鸡雏藏在石头后面了。所以我怀疑陈师曾说的齐白石的画在日本卖了100多块有特别为齐白石造势的动作,当然这只是个怀疑。事实上,由于陈师曾的大力帮助,齐白石的名头在北京真的就叫出来了。 白石老人的朋友说多不多,说不多也多,其中最投缘的几位就是他自己说的“知诗者樊樊山,知刻者夏午诒,知画者郭葆荪(注)。”郭葆荪湖南人,当过军官,家里颇有些收藏。夏午诒就是夏寿田,樊樊山就是樊增祥,清末民初是诗坛的大佬。樊增祥很有名不光是因为他写诗,而是因为他出道的过程。 当年打长毛的时候,樊增祥他爹是湖南巡抚骆秉章手下的一个总兵,大约是二品官,文化水平不高,有些贪财的毛病,名声不太好。有一天老樊到巡抚那里汇报工作,说完了事儿之后,向巡抚敬礼,转身就要走了。这时候,巡抚的秘书,坐在旁边的左宗棠说话了:为什么不向我行礼?(这就有点找茬儿) 不知道正好那天老樊怎么了,梗着脖子就回答:俺是二品,你顶多是四品,没叫你给俺行礼已经是照顾你了。左宗棠听了勃然大怒,冲出来就动手,还大骂到:“王八蛋,滚出去!”两人打了起来。后来到了年终总结的时候,老樊得了个“目不识丁”的考语,被革职。 老樊回家之后,越想越气,于是找来个牌子,写上“王八蛋滚出去”六个黑黢黢的大字,然后把小樊(就是樊增祥)叫过来跪下,说:“你爹这回是受了读书人的气,你得把这口气给争回来。从今以后,你得穿女人的衣服,好好读书。等你考上秀才,脱掉外衣;考上举人,脱掉内衣;考上进士,把可以这个牌子烧了!” 奇耻大辱啊! 从那以后,小樊专心读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考试的时候还是要出去的),终于在1877年考中了进士,一洗前辱!这个时候,左宗棠还是个举人呢,呵呵呵呵。有时间再说说后来左宗棠为了这个举人还要雄起一回呢。 要说左宗棠的做法确实不像话,他这都不是仗势欺人了,因为巡抚本来也没有要欺负老樊的意思,完全是左宗棠自己反宾为主,要BSO。后来,老樊的亲戚,湖广总督官文向中央反映了这个情况,此事惊动了皇上,咸丰皇帝传旨下来要彻查。骆秉章着急了,赶快通过郭嵩焘的路子在北京活动,郭嵩焘找了潘祖荫,老潘却不过情面,为了保骆秉章和左宗棠,就上了折子,其中有这么几句:“骆秉章调度有方,实由左宗棠运筹决胜,此天下所共见。而久在我圣明洞见之中也。……是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而湖南不可一日无宗棠也。宗棠为人,负性刚直,疾恶如仇。湖南不肖之员,不遂其私,思有以中伤之,久矣。湖广总督官文惑于浮言,未免有引绳批根之处,宗棠一在幕举人,去留无足轻重。而楚南事势关系尤大,不得不为国家惜此才。”这个折子最有名的就是这句“是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而湖南不可一日无宗棠也”,这句话,流传至今呢。 当然,樊增祥后来也不是籍籍无名,他当了一些官,但心思一直在写诗上边,号称一生写了三万余首。比较著名的就是《彩云曲》,写赛二爷的,但是最值钱的一首,是写给傅作义的。 傅作义的成名作是1927年10月到1928年1月的守涿州,最后他和张学良谈的停战条件里有一条是让张学良拿二十万出来,补偿涿州老百姓的损失。也不知道是谁忽悠傅作义,说您这守涿州可是千古典范,一定会青史留名的,要找个大手笔来为您揄扬一番。傅作义也是凡人,也有好虚荣的这个小毛病,于是从这笔钱里拿了五千大洋请樊樊山写首诗,让他歌颂一下涿州保卫战,最好能整出个什么组歌之类的,那就圆满啦。(据说,夏寿田也得了类似的润笔,写了一篇文章,但后人已经不去在意了。) 虽说樊增祥是生长在军人家庭,可一辈子的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早把他变成了文士,已经没什么横戈跃马的那种气概了。他写赛二爷,文思泉涌,连篇累牍,欲罢不能,到了写傅作义的时候则只得了四句:新收涿鹿七千人,百日燕南集大勋。十六年来千百战,英雄我爱傅将军。这个“十六年来千百战”还颇有些控诉民国以来战乱不息的意思呢。虽说樊增祥一直以前清遗老自居,对民国总是用有色眼光看待,但辛亥以后全国各地军阀混战无止无休却是个不争的事实,所有这些要怨到谁的头上呢? 最后再交待一下白石老人的结局。解放后,党和国家给了齐白石很高的地位和荣誉,授予他“人民艺术家”的称号,白石老人自己也是老当益壮,勤奋作画,仅一九五三年粗略估计作画在六百幅,其它刻印不算。一位九十高龄的老人,一年画六百幅画,这不成了印刷机了,旁边的人怎么不劝劝呢。一九五七年,白石老人去世,郭沫若任治丧委员会主任,周恩来参加公祭,可说是极尽哀荣。 过了几年,不知怎么先帝爷想起来绘画界的问题了,他老人家在评价徐悲鸿的时候,一下子扫到了齐白石: “画男女老少裸体model,是绘画和雕塑必须的基本功,不要不行。封建思想,加以禁止,是不妥的。即使有些坏事出现,也不要紧。为了艺术学科,不惜小有牺牲。请酌定。 齐白石、陈半丁之流,就花木而论,还不如清末某些画家。 中国画家,就我见过的,只有一个徐悲鸿留下了人体素描,齐白石、陈半丁之流,没有一个能画人物的。徐悲鸿学过西洋画法,此外还有一个刘海粟。” 张开之流,闭口之流,很显然先帝爷对他的老乡并不假以辞色,这是为嘛呢?我猜这个批示尽管是“亲笔批示”,但是这里边有江青的影子,甚至有可能就是江青的手笔,大胆假设嘛。如果小心求证起来,会涉及到这些画家之间的诸多恩恩怨怨,篇幅所限就不在这里说了。其实,白石老人没机会看到这些“御批”那是他的福分,要不然更不知会惶恐成什么样子。 (注):有地方叫郭葆生,本名叫郭人漳。 (注):网上的白石老人自述http://wuyuan.ucoz.com/theory/qbszz.ht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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