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领导经常批评我好吃,这真是天大的冤枉。这么多年我就是这么忍辱负重,艰难的活下来了。其实我吃什么无所谓,也不在乎食物的色香味。我的缺点一是太憨厚太老实太直爽,所以经常喊饿,二是一,两天吃不上肉就活不踏实,就要闹。也不是我想闹,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吃不到肉我的各项生理指标马上就变得很不正常。比如我会有失眠,盗汗,做噩梦,胸闷气短,心率失常,心房纤颤等等一些个乱七八糟的症状或毛病出现,导致大脑皮层供血不全,从而进一步引发神志恍惚,谵语等精神症状,结果是说出一些对领导不敬对上级不满的话来……。
回到老家后,顿顿吃得饭饱水饱,使我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好像突然小了10岁,经常不由自主地,发自内心地,非常抒情地说:啊,人们啊,我爱你们!生活啊,真美好啊!遗憾的是,由于多年飘泊在外,从事各种繁重的劳动,吃糠咽菜,身心受到严重摧残,味觉嗅觉功能大大退化,已经丧失了对各种美味佳肴的欣赏鉴别能力,任你端上什么来,一阵飞沙走石,风卷残云过后,只会说,唔,吃饱了,还是肉的,真爽,生活好,哈哈,老家真好,活着真好……。所以,千万别问我都吃了什么,反正每天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奇花异草,我还是说说上馆子都见着什么了吧。
那天和家人去了一个饭馆,具体在哪说不清楚,好像离中轴路不远。中轴路原来没有,是90年为亚运会新开的,在鼓楼,钟楼北面,连接二环路和三环路。不怕大伙笑话,现在我只认我住的那条街。坐上车,拐一个弯以后,看着两边的高楼大厦,就开始两眼冒金花,南北不认识,只觉天旋地转,整个一个晕菜。没办法,在乡下住惯了,乍一进城全这毛病。闲话少说,据说这是一个中档饭馆。进门一看,装潢漂亮的宽敞大厅里开宴几十席,餐桌上亮晶晶的杯盏交相辉映,广大革命群众正开怀畅饮,畅谈,幢景着美好的未来,一个个粉扑扑的小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满足,骄傲和自信,好一派社会主义餐饮业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服务小姐个个身轻如燕,面若桃花,她们不同的着装代表着不同的工作职能。引位员身着紫红色旗袍,服务员一身蓝碎花小裤褂外加一粉红色兜肚。席间,来了一个身穿考究的红白相间皮夹克,红白皮裙的女士,我正琢磨:这是什么的干活?她大方的自我介绍,我是日本酒推介员,请喝日本名酒。这时我才注意到,她前胸有一串洋文,SAPPORO。我一皱眉,心说:日本鬼子的良心大大地坏了,日本酒我的不要。她知趣,见我们烦,马上离开。这位刚走,又来一位。这姑娘身穿紧身连裤军装,腰扎武装带,下面打绑腿,肩章臂章一应俱全,上面挂的小黄穗子随她身体的移动俏皮地乱颤。从这一身不伦不类的军装,还真看不出是美军,皇军,国军,还是袁世凯的兵,反正不像是为咱们老百姓打天下的队伍。“我代表贵州茅台酒厂,请品尝茅台啤酒”,姑娘微笑着说。我头一次听说,茅台还有啤酒,心中暗自称奇,不过又一转念,有什么可奇怪的,BMW还出SUV呢。
吃饭的过程就不谈了,反正是稍稍的腐了一个小败,经过一阵欢快的俎嚼肌,胃肠道平滑肌和谐的交互运动过后,吃了个酒足饭饱脑满肠肥,自然而然地健步走向另一个房间,抬头放眼望去,一块庄严的横匾映入眼帘,上书“卫生间”三个浑厚的大字。方便过后,更加意气风发,我迈着欢快轻盈的步伐走向洗手池,朦胧中,两张柔软的擦手纸巾已经递到了我的手上。惊回首,啊!一位三,四十岁的大姐正笑眯眯的用和蔼的目光热辣辣的望着我!啊呀!旁边的另一个洗手池旁,怎会有一个PLMM在洗手?这一惊非同小可,后腰眼上沙沙沙立时和平崛起了几个小小的鸡皮疙瘩。难道我走错了地方?不会,刚才分明清楚地看到“男卫生间”几个字。难道……难道刚才已经被惨遭偷窥,非礼?呜呼哀哉,想我一身武功,几十年高风亮节,含辛茹苦,守身如玉,这,这,这……,羞愧惊悸之余,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环顾四周,恍然大明白:原来我洗手的房间为共用间,GG和MM各自进入各自的房间排忧解难,享受生活,然后一块洗手,嘿嘿。无论如何,这地方不太安全,呆长了恐生变数,好在还没有失身,我赶紧逃吧我……
又一日,老同学齐聚金悦海鲜大酒楼。这金悦海鲜大酒楼乃京城一著名食府,雄踞京西航天桥南侧,为公款消费之理想场所。只见一辆辆锃光瓦亮的小汽车鱼贯驶过金悦的高台阶,车里款款走出帅哥美女,达官贵人,大款二款小款,大奶二奶三奶四奶……。似我这样满脑袋高粱花子从丑陋的夏利出租车里掉将下来的活物大约实属罕见。不过我猛一定神,一扬头,把额前的一绺秀发哗啦啦一声甩向脑后,就找回了本来属于我的自信,信步跨入那座旋转大门。
“先生您好,先生几位”?是礼仪小姐柔软悦耳的声音。“我搞不清楚是几位,我找兰铃厅”,我回答。“先生走好,先生随我去兰铃厅”。我跟在礼仪小姐身后,缓缓前行,抬眼看去,好一个富丽堂皇的高顶大厅,吊灯高悬,四壁生辉,大厅两侧的子厅里,坐满了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食客,在我面前是一个铺着鲜红地毯的宽大通道,直指大厅深处一座宽大的楼梯,沿楼梯而上,是一个个的雅间。通道两侧近旋转大门处,身着锦缎旗袍,挽起高高的发鬓,个个身高在1米70以上的优雅的礼仪小姐笔直的站成两排,用饱满而亲切的目光迎送过往的客人。
进入兰铃厅,热情的老同学们马上迎了上来,一阵热烈亲切的喧晗过后,我才开始打量这间屋子。这个装潢考究的包房足有400尺以上,就餐用的大圆桌只占了房间的一角。包房的另一侧是一圈皮沙发,一个酒柜,以及电视和音响设备。装饰非常像一个客厅连接着一个餐厅。使我暗暗称奇的是这个单位还配有自己的卫生间和一个配餐室。待客人到齐后,领班小姐率三名服务小姐站成一排,向全体客人鞠躬致意,介绍各自的姓名,号码,和职责,然后开始点菜。在点菜时,我随口问服务小姐:这家餐厅是什么风味?小姐毕恭毕敬地回答:什么风味的菜都有,但主要经营粤菜。我不禁又忍不住随口开起了玩笑:是粤菜?不对吧?那这有红烧果猓子狸吗,您给上一盘?大伙儿忍不住笑声一片(猓子狸早已被确定为非典元凶,而被明令禁止经营)。整个吃饭的过程还是不提也罢,我一见那些个乱七八糟的菜名就发蒙,反正碟里的碗里的杯里的盅里的吃了个精光喝了个精光,要不然的话,往大了说,是对不起人民对不起党,往小了说,也对不起为我们天天捕鱼,捉蟹,捞蛤蜊,逮龙虾的渔民伯伯们。席间,我感慨万千,认真地,深沉地,严肃地,无比激动地,语重心长地对同学们说:变了,一切全变了,这还是我的老家吗?同学们那,同志们那,你们天天吃着喝着玩着乐着,可千万别忘了,这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像我这样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受苦人啊!
席毕,领班小姐呈上一本精美的来宾留言簿,众人的目光一致的投向了我,一个来自遥远的小地方的客人。我伸出颤抖的长满老茧的小手,接过留言簿,努力握紧那支沉甸甸的黑色金笔,沉思片刻,庄严地写下一行娟秀的小字:千言万语千歌万曲汇成一句话,敢情还是社会主义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