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困難時期 由於以上原因，加之"天災"以及後來才知道的前蘇聯撤走專家，還向我國逼債（主要是抗美援朝購買飛機、武器費用），加之政策上的失誤，國家步入了經濟困難時期。善良的人們陷入了可怕的災難。 國家困難越來越大，糧食定量供應開始了，逐漸食鹽、肉、食用油、布類也定量了。學校作報告，動員節約，自動減少糧食定量。機關工作人員包括教師，每人每月26斤糧，學生還好，因考慮是長身體時期，為30斤，每月可購2兩（還是每季度4兩？記不清了）糖果糕點。 在學校我印象最深的是吃不飽，由於缺肉油副食，僅吃飯很容易餓。八個人一桌吃飯，為了公平，一盆飯端上桌，每天輪流由一個人劃成八牙（八塊），由另一人背過身去在旁人轉動的飯盆內隨意插入一牙，依序各取一牙飯。大小碰運氣，也就算公平吧！個別人取飯時，"挖牆壁"，會遭人白眼。 有幾次將糧折合成紅苕，一斤折合四斤。要我們到附近農村去從地里挖，也就在地里稱。經運輸、儲藏、烹煮等損耗，端上桌的煮紅苕斤兩就大打折扣了。學生年輕，運動量也大，經常飢腸轆轆。可想而知，那時糧食就是命根子。 每個月二兩糖果糕點票，我們很珍愛，買回一個餅子就算可以改善享受一下了。 食堂的蔬菜品種極有限，通心菜（重慶叫藤藤菜）和牛皮菜打主力，哪怕多點菜也能填肚子。 學校的一大"奇觀"是，餐後無論男女同學，排長龍用碗打開水，人手一個"鹽巴瓶"。鹽是定量的，家裡節省出油，將鹽炒一下，帶到學校。帶點油花的鹽開水入肚，也是極大的享受和滿足啊！我問了妻子祖蘭。結果得知當時他們學校也一個樣。現在的人無論如何也難以理解和想象。 學生中很多人消瘦或水腫。有的女生月經也中斷。我也水腫了。腫的人經醫務室診斷後，輪批去一個密閉的屋子。許多火爐燒着水，讓大家脫去衣服接受蒸汽浴，也就是現在稱的"桑拿浴"吧。蒸氣浴後腫就消退一些。水腫嚴重的，經特批，供應一斤"古巴白糖"。 當時我們是高二，為了保高三同學備考，學校盡力改善他們的伙食，但定量變不了。從機動中可能調撥一點糧物給他們。經與生物老師合作，又向其它學校取經後，學校建了池子，培養"小球藻"，水池內要加"氮肥"或尿才長得好，池底綠綠一層。撈起後熬給高三同學喝，以補充"營養"。 那時還輪不上我們享用的份呢！ 以上這些將載入歷史，但希望不要重演！ 反思點滴 隨着時代的進步，國家、政黨、各個單位和個人站在不同的角度都有許多可以總結和反思的地方。 往事如煙，飄走的朵朵白雲不再回頭。就個人 而言，審視過去，有許多事值得反思。每個人都是在成長中走向成熟，在歲月中進步。 我能從一個農村小孩到重慶八中讀中學，的確太幸運。如果在江津第一次就考上那裡的中學，恐怕不會有後來的命運。真是"禍兮福所倚"呀! 一個人總是在夢想中生活，夢想是一種動力，充滿對美好願望的追求。一旦實現，會有無比的欣快感。我進八中，超過了我原來的夢想。進八中後又夢想自己能有很好的成績，初中畢業能順利升高中，高中畢業能升大學。這一個個夢都實現了。 當一個人什麼都不會時，總是很謙卑的。我初入中學，處處小心翼翼，對同學謙和尊重，對老師敬畏，嚴於律己。但隨着對環境的熟悉適應，成績在班上一路拔尖；從初中到高中畢業一直都當班長或團支部書記兼校團委幹事；多次被評為三好或優秀學生；各種能力有所提高。無形中頭腦開始膨脹，驕傲自滿情緒明顯表現出來。學習中只喜歡同成績好的打交道，對學習差的較疏遠。工作中易主觀，聽不大進別人意見，慢慢失去了親和力，缺乏平等和誠懇待人的精神。正像多年後高中同學聚會時回憶所說，他們當時對我的印象就是"漸漸驕傲了，我們都敬而遠之"。現在看來，實在太幼稚了，僅僅是一個中學生，才學到多少一點點知識，當了比"芝麻官"還小得多得多的"官"，就驕傲了，回想起來真汗顏！雖然能力可能有大小差異，但每個人都各有所長，像一個人的四肢和五官，沒有配合就不會協調。沒有海納百川的氣度，沒有誠摯友愛精神，總難與人相處。你不平等尊重別人，危難時人家會避而遠之。這個教訓自己經過了很長時間才有所醒悟，也決心痛改前非。良好的品格可是一個人最珍貴的財富，現在提倡的和諧社會的基礎不就是要謙虛待人，寬容同事嗎？ 中學時代，遇到各式各樣的"評先"活動。好的方面是樹先進，立典型，可以起到一定的激勵作用。但也有眾多弊端。比如常常缺乏一定的計量客觀指標，群眾提名後一般都有"匯總"，"班干研究"，"班主任推薦"，"學校最後審定"等一系列過程。層層操作，滲進人為因素太多，常有失公允。加之，評上的與未被評上的未必有明顯差異，甚至相反，群眾不服，失去了"先進"的作用。被評上一次的人，經常會疊加評上更多先進，材料越整越"完善"，與實際多有較大偏差。群眾多經歷幾次，也就"看明白"了，失去了興趣，也違背了"評先"的初衷。 進高中後不久，學校將成績最好的編成了我們的一班，並選派最好的老師授課，稱謂可"因材施教"。我當時是很高興的，還慶幸進了這個班，也可以列出許多優越性。但對不是這個班的另兩班同學而言，也似失公平。不同班間的隔閡增加了，對他們心理上造成很大壓力，我也因此失去了幾個朋友。當時，全國升大學率最高，教學質量最好的當數福州，是各地學習和追趕的目標。我們學校的這種分班可能與追求升學率直接有關。現在的中學有無這種措施，是否恰當，沒有調研了解，不敢妄加評論。 幸運的高考 每屆高考，都要經過"考分劃線"和"政審"兩大關。 考分是客觀的，誰也改不了。 高考前一段時間，我們按自己預報類分了班，當時分為理工、醫農和文科三大類。 我最希望的是理工，尤其想以後搞機械。高考前全市統考，我的政治、物理兩科都得滿分100分，創了政治100分記錄。對考理工是有希望的。 但學醫，當一名治病救人的醫生，一直是我的夢想，覺得那是一個崇高而受人尊敬的職業。此外，我小時的病，姨父從醫，都對我產生了很大的影響。 而文科，於我當時是最有優勢的，很多同學都以為我會報文科，這樣把握最大，誰不願意揚長避短呢！ 最後，我決定報考醫。班主任楊常贏老師（教語文）找我談話，認為我的文科最好，加之我家庭出身不好，報醫"不恰當"，可能不會被錄取。我回頭徵求了姐姐姐夫意見，他們說，家庭出身與填報醫應該沒關係，只要你喜歡就填吧，學醫很不錯的。我回了楊老師的話，堅定地報考了醫科。 填志願，分第一、二張表，每表10個志願。第一張表是全國重點大學，我填了北京醫學院的醫療、衛生專業，另只填了一個北農大，未填滿10個自願。第二張表填了四川醫學院所有醫學相關專業，第一志願是醫療系（以後就此被錄取），也填了瀘州醫專，為了保險留一條後路，也填了農學院。 酷熱中參加高考，姐姐把手錶給我掌握時間。這是我第一次戴手錶，沒習慣，考試做題時老看表。我與金波（金有富）同坐一張桌子。考化學那天，天突然下大雨，我倆桌子靠窗邊，雨飄打進來淋在桌上，沒法做題。監考老師示意我們暫停，換個地方做題，給我們延長時間。暫停換地方使我心情大受影響。考試結束的時間到了，考生們紛紛交卷離場。可監考老師說，經請示，不同意給我們延長時間，結果我題都沒做完。以後知道化學是我高考最差的，只得六十多分。 高考語文的作文題有《雨後》和《論鬼》兩個，任選其一。經判斷，我知道《雨後》適合抒情記敘文，《論鬼》屬政論文。我選作了第二題。我花了約一刻鐘構思，未下筆。監考老師在我面前走來走去，可能見我老不下筆為我着急，在我桌前站了站，意在提醒我時間。可我心中有數，開篇我編了一個生動而簡潔的鬼故事，把鬼的伎倆、農夫的智慧以及農夫最終擊敗魔鬼都貫穿進去了。然後，筆鋒一轉，把當時國家的困難、境外和國外敵人的攻擊比作鬼，人民團結終可戰勝之。文章被我快速一氣呵成，自覺不錯。監考老師見我提前做完，早已在檢查修改，這才不再過來轉悠了。上大學後我才知道，我的語文高考分是大學班裡最高的。那個鬼故事得益於當年在農村時聽了太多的"鬼龍門陣"。 醫學院校的高考錄取通知書是當年發得最晚的。在炎熱的天氣中，我在姐姐家苦苦地等待。開始發通知後，姐姐每天都去傳達室看有無掛號信。有一天突然有人叫姐姐去取掛號，她回來時笑眯眯的，我猜"中了"。她問我什麼學校?我說"川醫"。果然考上了四川醫學院（即後來的華西醫科大學，現在合併為四川大學）醫療系。一家人歡天喜地慶祝，自不在話下了。 那年我們班除了兩名同學外，全部考上大學。未考上的兩名，一是張嘉琳同學，因病未被錄取。其實在班上他成績一直很好，很踏實。後被安排在解放碑的一家銀行工作，真是"因禍得福"了。後來還聽說當了重慶市銀行協會的秘書長。遺憾畢業後就沒能再見面。另一位因為家庭政審受牽連，未過關，沒被錄取。那次高考是我們高62.1班的驕傲。考入北京高校2人，四川大學10人，成都工學院1人，成都電訊工程學院2人，四川醫學院2人，重慶的大學10人，第七軍醫大學1人，瀘州醫專1人，其他的我記不清了。這一成績創造了八中建校以來高考史上的最高記錄，被載入了重慶八中的史冊，永遠值得驕傲和自豪。 我們高考那年，四川省主管高考的是康乃爾（副省長），據說他對"家庭出身不好的"極力堅持"重在自己政治表現"。因此，只要考分符合自己預報專業的，政審沒有特別情況者，一律大開綠燈，按成績排序錄取。進大學一計算，單我們班"家庭出身不好"的，竟有10人之多，約占三分之一。提起這事，大家異口同聲說，實在是感謝康乃爾，同學們把康乃爾的名字永遠銘刻在自己心裡。 實際上，有個時代背景。經過困難時期，百廢待興。中央在廣州召開了個會議。會上周總理提出要給知識分子"鬆綁"。陳毅在會上精闢地論述了"紅"與"專"的辯證關係。他還生動地舉了兩個飛行員的例子：假如只有"紅"，沒有"專"，飛機會掉下來；只有"專"，沒有"紅"，飛機會飛到國外去。 我們知道以上情況後，真是歡欣鼓舞，無不感嘆那次幸運的高考。 考上川醫，終於圓了我上大學攻讀醫學的夢。至於當醫生的夢能實現嗎？漫長的六年又會遇到那些坎坷？故事將繼續讓你了解第四部分"攻讀醫學"。 （第三部分"中學時代"完，2008年9月6日於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