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之後就開始正式辦案了，胖特警給每人發了一支鉛筆和一沓作業紙（俺們候補的也有，待遇完全平等嘛），法官說可以記錄各方的講話，但記錄稿不可以帶出法庭，也不許互相傳抄（這俺明白，俺從小到大就沒抄過別人的作業）。辦案之前照例法官又要講幾句：先是恭喜大家成為光榮的陪審員，然後特別強調的一點是“公訴人的講話和辯方的講話都不是證據!只有證人的話才可以作為證據。”這個概念很重要。 接着，騎摩托小姐開始宣讀起訴書。她念起稿子來真有那麼一種凜然正氣，讓老夫佩服得緊。聽起訴書的說法這個案件是這樣的：X年X月（俺掐指一算，是二十一個月之前）X個周五的夜裡、周六的凌晨12：30 分，本市警官湯姆和傑瑞巡邏至尼米茲高速公路北向接近市北邊界地段時候，發現路肩上停着一輛XX牌SUV，被告杜瑞（當時是十八歲）坐在駕駛座上，呈現醉酒狀態。當時車輛的發動機處於停止狀態，車鑰匙留在鎖孔內。警官湯姆對杜瑞進行問話，然後進行了一系列測試，其中包括酒精呼吸測試。測試結果顯示杜瑞的酒精濃度高達0.24% 。（騎摩托小姐這時還專門強調，這麼高的濃度是相當於一小時內喝了XX盎司的威士忌。俺這就有些轉不過來，XX盎司又相當於多少二鍋頭呢？）1：20分，警官將杜瑞帶到了州政府專門指定的酒精測試機構，由E博士對他進行測試，測試結果仍舊為0.24% 。隨後湯姆警官根據以上的測試結果，將杜瑞逮捕。本公訴人依據事實對杜瑞提出未成年人酗酒及酒後駕車兩項控罪。 That’s it? That’s it! 沒有血肉橫飛，沒有拒捕逃逸，更沒什麼人命在裡邊，這就是刑事案啦？不是俺忽悠大家，可這事情實在是沒地方說去，如此興師動眾就是審這麼個案子。如果您看戲，覺着台上的角兒不賣力氣，您可以喝倒彩；如果您看電影，覺得不好看可以退場；可如今再怎麼樣，俺還得老老實實坐在那兒，接着審吧。只當是看個特沒勁的話劇，嘿嘿，這離俺的初衷可是相去甚遠啦。 騎摩托小姐發言之後，輪到蔣伯納敘述被告那一方的故事。蔣伯納先讓俺們注視一下年青的杜瑞，俺們都看了。小伙子看起來挺內向的，頭髮梳理得很整齊，西服也很合身，一直坐在那兒一語不發。蔣伯納開始講述了：周五那天，作為剛剛從高中畢業參加工作的杜瑞，賣出了他的第一套儀器，他非常興奮，回到公司後和他的同事們一起喝酒慶祝，（喝酒一事是承認的），到了很晚的時候，杜瑞感覺他無法自己開車回家，於是打電話請他母親來接他，他自己的車留在了公司的停車場。在駕車回家的半路，車子沒油了，杜瑞的母親去找油，杜瑞一人留在車上，於是發生了前面說的故事。 你們信嗎？反正俺是覺得這個故事編得不圓。 雙方的開場白之後，控方傳喚第一位證人，湯姆警官。湯姆警官是位白人，二十多歲，一米八多，穿一身西裝，名副其實的新警察。證人也和俺們一樣，要宣誓。然後把自己參加工作的經歷說了一遍。。。 第五天的辦案過程結束。 第六天一上來，騎摩托小姐請求改變一下出庭證人的順序，她希望能讓E博士先出庭作證，因為E博士的業務安排和辦案的進度有衝突。法官很自然地同意了。於是，騎摩托小姐請守候在門外的E博士進來作證。E博士是白人，六十多歲，個子不高，頭髮稀疏，走路稍有些駝背。當他閱讀資料的時候會戴上眼鏡。完成了例行的宣誓程序之後，E博士作自我介紹。大約是上過XX大學，得過XX學位，從事此行業XX年，發表論文XX篇，收徒弟XX人（男女比例沒說）。。。隨後就給俺們上了堂專業課，詳細講解了一遍不同酒精濃度對人體生理產生的不同程度的影響，騎摩托小姐和E博士一問一答，就又把當天的過程詳細敘述了一遍，包括測試儀器的準備過程，試劑的有效期，等等，細得不能再細了（俺也就敘述了N分之一）。 這兩人的問答結束後，該蔣伯納提問。他上來先給E博士戴了N多個高帽子，什麼專家，權威，大拿，泰斗。。。俺的感覺就是覺得詞彙量大大地不夠，同時對他這種先把人捧暈的手法倍感熟悉。然後蔣伯納請博士確認他對博士所講解的內容理解和記憶是否正確：一個是人體攝入酒精之後，需要一段時間才可以從血液中反映出酒精濃度的變化。第二個是人體內部對酒精的自然分解能力約在0.02%/小時。第三是儀器的誤差範圍是0.03%，E博士表示蔣先生的記憶完全正確。 正確個P！ 俺當時就醒悟過來了，蔣伯納有招啊！別人測酒精的時候都是往低了壓，他是想方設法把這個濃度值往高了抬，比如往前推一推杜瑞離開公司的時間，比如只考慮+ 方向的誤差。。。如果能把這個值抬到專家（權威，大拿，泰斗）說過的0.30% 的濃度，那麼此人當時就會處於昏睡狀態，掐都掐不醒，更別提開車了。 不過，蔣伯納到沒有繼續順着他的思路繼續發揮，俺猜想他是這麼琢磨的：專家不是總要出差嗎？等你不在的時候再打出這個底牌，反正所有想要的都已經記錄在案了，是打字員打出來的！現在知道為什麼要預備打字員了。 E博士的作證結束後，法庭抓緊時間又問了一會兒湯姆警官。蔣伯納似乎對警官的證詞不太感興趣了，並沒有問什麼詳細的東西，就問了句：事情已經過去將近兩年了，你如何記得所有的細節？湯姆警官說：“因為從我給杜瑞戴上手銬之後，他就一直在哭，所以對此案印象很深。”俺專門看了看杜瑞，小伙子的表情很平靜。 第六天的審理工作結束。（俺也主動加快進度了） 第七天，法官一開始講話，俺們都很吃驚。法官說：杜瑞家向法庭表示，他們出於財務方面的考慮，決定承認兩項控罪，本案審理結束。感謝大家的支持。。。。。。。。。最後還每人發張調查表，讓大家把對辦案的意見都寫下來，寄回去（可以是匿名的）。 這不是泡俺們呢嘛，有這麼幹的嘛，俺這陪審員才當了一半呢、、、、、、 後記：來美國十多年，對美國的司法程序仍是知之甚少，這次能有機會近距離觀察一番，多少算是有些經驗了。對這套程序的運作，管窺也好，蠡測也罷，非專業人士還是不得其門而入。初時感覺，杜瑞家有秋菊打官司討說法的氣概。後來覺得，似乎此案對控方有利之極，年青人初入此道正應該從簡易入手，而從名字上看，控方、法官都是日裔。辯方關於酒精濃度的思路確實可以辯上一辯。到最後，就是覺得這套司法程序太貴了，“貴”是因為效率低。當然，如果不幸自己攤上個什麼案件，想法可能又不一樣。 謝謝大家花時間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