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比赛是上午10点开始,我九点半到达那里,先仔细检查了一遍场地,尤其是新做的三个临时场地。发现有两个球网和桩子不太标准,就把它们换到两个靠边的永久性场地去,用作热身练习,因为那两个场地的上方有篮球网,升降机失灵, 篮板升不上去,影响双打的高远球。随后我们的球员们陆陆续续来了,开始热身,快到10点时州立大学的大队人马也开到了,我们开始一一核对名单,准备排序。在这个过程中,我的眼光一直不停地往门口扫去,并没见到Alex的身影。因为有了心理准备,所以也不觉得太意外。
州立大学羽毛球俱乐部的头儿其实不是俱乐部的正式主席,只是一个advisor, 因为按照大学的规定,所有体育俱乐部官员必须是由学生担任。但是他一手把持大权,每次都找个学生挂名做傀儡,所以人家也不愿意为他跑腿去做学校要求的很多事情,大概他自己也懒得管,所以他们俱乐部的评级一直上不去,多少年了,还是一穷二白,又不愿掏钱买好球,就一直用塑料球。
核对名单时,他说他们的第二单打今天突然决定不来了,所以有两场球要做临时调整。由于人手不够,他决定自己补上去打一个单打,但是他不愿打第二单打,所以就把他们的第三男单升上去打第二,他来顶替第三。我看了一下他们原来的第三男单,是个印度人,不熟悉,也不知道水准,就由着他们了。那个缺席的选手还有一个兼项第二男双,头儿提出来由他们第一男双的一个选手再打一场男双,我一看那个人的名字就暗暗叫苦:这下糟了,我那出奇制胜的招数看来要泡汤了。这种安排是非常不正规的,我们可以堂而皇之地否决。但当我环顾四周,发现他们是客场,来的人数有限,几乎男选手人人都得打男双。若是提出由别的弱一点的选手打两场,他们肯定不干。为了创建和谐社会,我就点头同意了,但心里却不由得焦虑起来:我们的男双大概是全部没戏了,如果男单不能拿下至少两场,这次对抗赛就算是输定了。Alex,你就是我们的毛主席,可一定要来啊!
一抬头,不禁喜上眉梢:Alex和另外一个老美已经走进了球场!我赶快跑过去,对他说:“快点!warm up! 马上就要开打了。你自己有没有拍子?”他手一摊,肩一怂, 嘿嘿一笑。我转身去我的球包里掏了一只拍子出来,想了一下,又放回去,另换一支,没敢拿太贵的。然后找了一个人陪他去练。
我低着头,一边慢慢地往回走,一边琢磨:“对Alex来说,现在时间就是机会,他多练十分钟就能增加一份胜利的把握。” 头儿见我过来,问道:“已经十点了,开始吧?” 我点头:“行。二号场地打第一男单,其它两场在新场地。对了,你最近大概没怎么打单打吧?要不要多练一会儿?适应一下,免得受伤。”他点点头:“好。”
两场男单同时开始了,我跑到楼上的室内跑道去守着摄像机,那个地方的拍摄角度是最理想的。第一男单是场硬仗,双方曾经交手了好几次,实力相当,各有所长,都是老江湖,不用人场边指点,但需要摄下来做赛后分析。对方的第一男单叫Peter,一个台湾小伙子,很可爱,常常把前额上的头发用发胶竖起来,酷酷的,像极了卡通里的帅哥。我们见面常常是一个大大的hug, 后来还认他做了一个非正式的弟弟。他年轻气盛,体力也好,从前是台湾一所大学校队的,一看动作就是正规军出生,而且技战术全面,尤其是后场劈杀,凶狠异常。记得有一次跟他们打混双玩儿,他一个球杀到我左眼的眉眶上,立刻金星乱冒,痛得呲牙咧嘴,眼泪直淌,休息了十来分钟才缓过劲儿来。后来每次一看他要杀球,我就赶紧退到斜线防守,先用拍子把门面罩住再说。接不起杀球是小事,保住小命更要紧。
我方的第一男单是土八路,自学成才,博士第二年才开始正二八经打羽毛球,花了一年多时间跟我打成平手,又花了一年时间把我打得落花流水,再后来做了我混双的partner。他算是防守型打法,爆发力、速度、耐力都不错,打起来也有章法,但进攻远不如Peter。我们事先已经作了周密的部署:第一,后场用平高球压住对手的底线两个角,不要轻易起高球让人劈杀;第二,多打下压球,尤其是小球,要像陶菲克曾经有一次诱使林丹跟他拼小球那样,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第三,提高稳定性,减少无谓的失误,打多拍,慢慢磨,再找机会进攻。
静静地观看了一会儿,一如所料,估计不打满三局难分胜负。再转去看第二男单,也很激烈,对手也是一个印度人,但Ahibit略占优势,飘逸的反手正打,轻盈的步伐,和隐蔽的手法,令人赏心悦目。看来我们这几个月的功夫没有白费,希望再过一年半载,他能担当第一单打的大任。
这时,听到下面有人喊我名字,低头一看,是头儿:“已经好了,开始吧。”
我故意慢慢悠悠从较远的那个楼梯下了楼,走到Alex目前:“怎么样?行了吗?对场地的感觉是不是好点儿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少许汗水:“还行。”
“不着急,先试一试,不用在意比分,摸一摸对手的情况,再改变战术。你应该知道的。”他的比赛经验大概比我们所有的人都丰富,毕竟是半职业的,估计能触类旁通。
“OK.”
“发球可以多发大球,把人前后拉开,千万不要去拼快球,他是双打高手。”比赛在即,只需点上几句就可以了。 我决定在旁边盯着。
比赛开始了,Alex先发球,对方一个直线劈吊,Alex回球不到位,被扣死。交换发球权,Alex回个高远球,对方又是一个劈吊,这次Alex反应快,挑球到位,对方用平高球快速压后场,Alex跑动之中想吊斜线到网前,被人封死…… 不到十分钟,已经是2:8落后了。趁着喝水擦汗的时候,我对Alex说:“没关系,还不错。你体力比他好,拖得越久对你越有利。他后面还有两场比赛,即使你赢不了,把他拖得差不多,也是一大功臣。”在这个时候除了鼓励之外,还能做什么呢?实力差距在那儿明摆着。心里渐渐有点发凉,只能寄希望于最后的一招了。尽管希望渺茫,也还是一线希望,毕竟羽毛球单打的高强度决定了体力是个不可忽视的因素,我得平心静气,耐心等待,第二局应该能见分晓。
做梦也没想到,比分到7:12的时候,头儿开始喘粗气了,我不禁心中大喜:“第一局还没完就出现体力问题,Alex有戏了!” 果不出所料,比分开始一分一分接近。Alex放了一个网前球,但头儿早有防备,一个健步上网,大力挑了一个后场球,Alex后退不及,居然转身对着球猛追了过去,我心里一急:“完了!”谁知在球即将落地的那一瞬间,Alex一个半转身,手腕一带,随手把球一捞,球居然翻网而过,于是掌声四起。Alex再接再励,一路赶超,最后15:13获胜。我跑给他一个high five, 又递去一瓶水:“休息一下吧。下一局应该没问题了,打上十分钟,他体力肯定顶不住。”突然间,我心念一动:“对了,不要赢得太快,要争取打满20分钟。切记!切记!”
转身来到另外两个场地,第二男单已经接近尾声,不出意外的话,Ahibit应该顺利拿下。第一男单还在纠缠苦斗,正规军和土八路各有各的招儿,每得一分都要经过很多回合,估计得打决胜局。逛了一小圈,再回到第三男单的场地,瞄了一眼比分,大吃一惊:居然已经8:1了!Alex如同换了一个人,打得如行云流水,得心应手。头儿已经开始脸色发青,不时双手叉腰,气喘如牛。怎么能这样打呢?我心里着急得不行,又没法传递信息,只好在旁边干咳了两声。
好容易头儿停下来喝水,我连忙靠近Alex:“怎么能赢得这么快?要把他拖住!”
Alex一脸无辜:“我也不知怎么样搞的,分数稀里哗啦就上去了。”
“唉,”我叹了一口气, “喂他好球让他杀,再把球打到他够得着的地方。”我们女双经常来这一招,遇到对手太弱到时候,给人家一点面子。估计全美大学生网球联盟的比赛没有这一招,所以Alex傻眼了。
比赛继续进行,Alex发了一个不到位的高远球,被头儿一拍杀死,然后Alex回球不过网,头儿得分,然后Alex又来一个杀球出界…… 看着Alex丢分也太快了,丝毫也没有领会我的战略意图,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忍不住又长叹一声:“唉,为什么他就没办法把球控制到人家接得到,但又打不死的地方呢?”眼看分数快追平了,我实在不忍心看不下去,转身去给第一男单加油。
还没看上五分钟,第三男单那边传来一阵欢呼声,我知道比赛结束了,又走回去,看到Alex正在跟陪他来的老美hug, 见到我,连声说“Sorry,sorry, 我实在忍不住把他赢了了,没控制住。”我有点失望,但还是说道:“Good job!干得漂亮!”本来还想给他一个hug, 但是觉得他个子太高了,麻烦,于是就又high five了一下:“明天我们送你一个特别的奖品。 要是没事,呆在这儿看我们比赛吧。那边第一男单快完了。”
我爬到楼上,等着第一男单结束时,按下暂停键。最后一局15:13,Peter险胜,意料之中。比赛一共打了将近50分钟,精彩异常。我后来把这段录像进行剪接,做成了教学带,出了十个问答题,让大家分析琢磨,这是后话。羽毛球最大的魅力就是用脑子打球,斗智斗勇,所以其乐无穷。
接下来该是女子项目了,先打女双。我飞快地跑下楼,拿起拍子,准备上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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