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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恋爱与革命
送交者: 合法大麻 2014年04月14日13:34:32 于 [竞技沙龙] 发送悄悄话

For Fun


  “少年共产党”,从开始组织起到我离开法国为止,是那么缺乏诗意的,以致没一件罗曼史。原因很简单:没有女同志。蔡和森的妹妹蔡畅,那时尚在法国,她 是否参加我们的组织,我不记得,总之两次大会都没有她,我常往巴黎也未曾见她。她的爱人欧阳泽是我的读哲学的朋友之一,在里昂大学运动中被驱逐回国的,她 的母亲不喜欢欧阳泽,却看中了李富春,迫她在法国和李富春结了婚。我在莫斯科时,欧阳泽探听人说蔡畅也在莫斯科,就寄了一大本日记来给蔡畅看。我们收下了 这本日记,那真是一字一泪。欧阳泽在患肺病,在吐血,但一心忘不了留在法国的爱人,又听到许许多多可忧虑的传说。他在日记里,从同居生活的回忆起,到生死 观的问题止,都说到了。我怀疑字里行间沾染着血迹——从肺里吐出来的血。一九二六年春,我在上海第一次看见蔡畅,她刚从莫斯科回来,我向她提起这本日记, 她只淡淡一笑。

  在莫斯科也没有女同志,这话是说,当我在莫斯科时候,那里还没有中国女学生。从某些人的绰号里可以看出当时的同学如何盼望国内送女学生来。任弼时的绰 号就叫做“女学生”,王人达叫做“妇女代表”,同李慰农叫做“农民代表”相映成趣。王一飞介绍陈乔年(陈独秀之子)给外国同志,说这是 Kutauruka(中国女人)。东方大学有高丽女人、波斯女人、印度女人、高加索女人,等等,独没有中国女人。我们都觉得没有光彩。卜士奇回国,一到北 京,便向何孟雄夫人缪伯英进攻,闹了很大风潮,连我们在莫斯科都听到了这风潮。他到上海又向沈玄庐的媳妇杨之华进攻,但没闹风潮。国内的同志觉得从莫斯科 回来的人如同饿鬼一般,幸而卜士奇后面回来的,即我们一批人,比较文明些。事实证明,我们并未比国内同志有更多的性饥渴。
  我们这批人回来好久没有人闹恋爱问题。那时仿佛是对于五四初期恋爱神圣观念的一种反动。蒋光赤代表那种五四观念,我们都嘲笑他。他和河南一个女学生通 信多年,两人关系好似恋爱小说里面的。他很得意向别人说起这件事情,但没有人欣赏他。我们都以为“恋爱是小资产阶级的”,与五四运动初期相反,从俄国回来 的人大多不反对家庭代定的婚姻了。薛世纶请假回家去结婚,留在湖南工作。何今亮从海参崴来参加第四次大会,顺便回家结婚,而且洞房花烛。任作民回家,带了 他的夫人出来,一位很贤惠的夫人,一九二六年病死于上海,我因为疏忽,见面时未曾向他表示吊唁之意,惹得他大不高兴。任弼时“女学生”,回去湖南结婚,带 了他的“小老婆”出来上海——不是一般意义的小老婆,而是一个既矮又小的女孩子,她在中央各机关之间传递文件,显得很能干。
  我回国后,党内第一件恋爱大风潮是张太雷闹的。当事人都不是回国的莫斯科学生。江浙战争停止后,太雷把他的母亲、老婆、孩子送回常州去了,自己一个人 住在慕尔鸣路房子里,夜里在民国日报馆当编辑,此时,中央宣传部连同《向导》报编辑部都搬走了,瞿秋白和杨之华恋爱成功,另租房子同居,慕尔鸣路空出许多 房间。施存统一家便搬来居住。这是一个大学教授的家庭,有太太,有孩子,客人来时很有礼貌招待,过新年还打麻将。存统聚精会神对着麻将牌,慕尔鸣路房子改 变了过去布尔塞维克巢穴的作风。
  可是,渐渐地张太雷和王一知(存统夫人,存统在《觉悟》上发表文章,常用她的名“一知”或“半解”)谈得投机了,二人常常去逛大世界或天韵楼。有一天 夜里,在民国日报馆编辑室里,存统伏案号啕大哭,哭了很长久。叶楚伧、邵力子摸不着头脑,存统自己又不肯说。不久,一知就和太雷正式同居了。太雷此时是 CY新任总书记,我知道有许多人攻击他,使他不能安于工作,但我不知道是哪一部分同志攻击他,也许是上海大学学生。有个时候,我听说,中央要派他去外蒙 古,做中国共产党常驻代表。秋白说:这是充军了。由秋白说情,这位CY总书记派去广州替鲍罗廷当翻译。他携带一知同去,存统的孩子也去。存统跟发了疯一 般。这是一个神经质的人。他住进医院,上海大学女学生钟复光写信给他,表示同情和愤慨。慢慢地,这位施光亮先生就“复亮”起来了。
  上面说过,这是我回国后第一次看见的恋爱风潮。后来,我在武汉同太雷一道工作时,我们曾解决湖北省委组织部一个姓魏的干事的恋爱问题。太雷提出一个原 则,说:“恋爱只要不妨害政治,就是私人的事情,团体不来干涉。”我抬起头来向太雷看看。别人自然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他们也不知道太雷这话的一切含义, 因为他们不知道太雷自己的恋爱史。
  上面既然提到瞿秋白和杨之华,那就不妨说说他们二人的恋爱史。两人恋爱成功在太雷闹事以前,但确实没有“妨害政治”。那时,杨之华漂亮,温柔,聪明, 能干,但已是沈玄庐的媳妇。在法国与我同属于“图书馆”的无名(吴明)于里大运动中被驱逐回国,在上海主持青年团中央的工作。一次,青年团召集什么会议, 上海不方便,沈玄庐叫他们去萧山开。无名被杨之华的美色所迷,几乎发疯了,写了许多绝望的情书。可是杨之华不理他。沈玄庐大发脾气,说“共产党内有拆白 党”。沈玄庐第一次退出共产党,与这件事不无关系。可是,他的儿子和媳妇并不相爱,沈剑龙爱了一个高丽姑娘,冷淡了杨之华,之华遂给她的女儿取名“独 伊”,以表示她的悲哀,而且自己离家去上海大学读书。秋白此时新丧偶,他的爱人姓王,是丁玲(当时名蒋冰之)的朋友,害肺病死了的。他和之华怎样恋爱起来 的,我们都不知道。有一天,约在黄仁案发生,秋白和何世桢同时离开上海大学以后不久,我们晨起读报,忽然看见《民国日报》上有三个奇特的广告:一是“某年 某月某日起,沈剑龙和杨之华脱离恋爱关系”。一是“某年某月某日起,瞿秋白和杨之华结合恋爱关系”。一是“某年某月某日起,沈剑龙和瞿秋白结合朋友关 系”。那时,上海小报中最有名的《晶报》,由主笔张丹斧(丹翁)执笔评论此事,但把当事人的姓名都改换了。沈剑龙改为审刀虎,瞿秋白改为瞿春红,杨之华改 为柳是叶,沈玄庐改为审黑店,上海大学改为一江大学,商务印书馆改为工业印书馆。我们以后好久都叫秋白做春红。有一天,我到秋白和之华的新家去,说话间来 了一个人。他们介绍说:“这位是剑龙”。秋白同他亲密得如同老朋友。之华招待他,好像出嫁的妹妹招待嫡亲的哥哥。后来,之华有一次对我说,剑龙为人高贵, 优雅,她自惭庸俗,配不上他。沈玄庐则没有儿子那种度量。玄庐背后骂秋白:“这个人面孔狭窄,可知中心奸狡。”不久之后,玄庐再度退出共产党了,不能说同 这件事没关系。但即使没有这件事情,玄庐还是要退出共产党的。
  那时北京有个轰动学生界的恋爱事件,女主角是芦隐女士的朋友,芦隐女士特为此写了一本长篇小说《象牙戒指》。现在北京陶然亭附近还留下一块奇特的墓 碑,时常有多情的人,读了《象牙戒指》之后,走去凭吊,这故事将与小说和墓碑同垂不朽。故事中的男主角是我们的同志:高尚德,字君宇。他是早期共产党员, 《向导》的一个编辑。我初到上海时,他恰在上海,我在《向导》编辑部会见他几次。以后,他就回北京去了,不久,他就死了。
  我们并不羡慕这种属于“五四”初期的恋爱形态。我们说:“这是小资产阶级的”。女主角并不是同志,这个恋爱并不是建立在革命事业上,我们则很羡慕蔡和 森和向警予的结合,称之为“模范夫妻”。向警予,矮小,始终作内地女学生装束,毫不沾染上海的浮华习气,她和杨之华成了对照。那时,她很活跃,工人运动、 学生运动、妇女运动、国民党运动,这一切方面,她都有份。《向导》上又常有她写的小文章,她恨死党内浪漫的男女同志。开会或闲谈时,独秀常爱拿男女关系事 情当作笑料,但向警予如果在场,她就会提出抗议或者说几句话,使得独秀不能下台。别的同志更加不敢在她面前放肆了。我们的女同志都害怕她,杨之华尤其害怕 她。由于她要规劝人或教训人,大家都称她“祖母”,或“革命祖母”。瞿秋白说:“我们党内有马克思主义的汉学家,就是李季,也有马克思主义的宋学家,就是 向警予。”
  我一回国,就同这对“模范夫妻”住在一起。起初在慕尔鸣路,后来在民厚里,后来在福生路。在民厚里末期,和森去北京养病了,警予留在上海,积极参加五 卅运动工作。中秋节前不久,我们没有等待和森回来,就迁居福生路。此时,彭述之也从医院出来。他二月间就生病,住进宝隆医院,五卅前的罢工运动,五卅时的 轰轰烈烈群众运动,他都没有参加,此时运动已经退潮,他才病愈,从医院出来。中秋晚上,为了庆贺佳节,迁居加述之病愈,我们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晚饭后进 行“晚会”。这是我们从俄国学来的办法:每个人做一种游戏。三个主人之外,还有张伯简、沈泽民和泽民夫人张琴秋。彭述之跳了高加索舞,张琴秋唱了《可怜的 秋香》,别的人也做了游戏,向警予不肯唱歌,也不肯做别的游戏。大家都不依。最后,她念了一首李后主词“无言独上西楼……”。客人散了,我回到亭子间睡 觉,警予还在述之房里不走。天气热,亭子间房门和前楼房门都开着。我一觉醒来,听到警予还在说话,而且说了出人意外的话,即表示她爱述之。不久,她就上三 楼去了。述之到我房里来,说“怪事!怪事!”他告诉我刚才警予说的话。他说:“我做梦也未曾想到。”我警告他,说:“这件事做不得,做出会影响团体工作 的。”他说:“当然,我自己毫无意思,她也明白这件事情做不得。她说,不过把心里的话告诉我罢了。”述之说这是实在话。
  从这日起,向警予常常从三楼下来去述之房间谈话,一谈就是几个钟头。起初几日,述之还把谈话经过告诉我,同我商量“怎么办”?我看见他渐渐动摇了,便加紧警告他。以后,述之就不同我商量,他接受了向警予的爱。
  蔡和森要从北京回来了。向警予先接到信或电报,说他将于某日某时左右到上海北站。这日,我问述之:“你们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和森?”述之说“警予同志 以为不必告诉他。”到了时间,有人敲门,我从亭子间下去开门,一看是和森,黄包车上还有行李和一篮天津雅梨。他急忙问我:“警予哪里去了?”我说:“在楼 上。”他颇惊讶,因为到车站没有看见向警予来迎接,以为出了甚么事情?第二日或第三日,事情揭穿了。向警予“宋学家”做不来瞒骗的事情。和森问她有甚么心 事?起初她还回答:“正在构思一篇文章。”以后就原原本本把事情说出来了。
  当日或次日,中央主席团在楼下客堂间开会,独秀、和森、国焘、秋白、述之都到会,还有CY和上海区的人列席,我不记得他们是谁,也不记得讨论什么问 题。我旁听,向警予也参加会议。讨论完毕,独秀刚宣布散会时,和森忽然站起来,说他还有一个问题请大家讨论。他说:“警予同志和述之同志发生了恋爱……” 当时,独秀、秋白、国焘,以及列席的人,他们的神气好像果戈理的《钦差大臣》剧中最后一幕的场面。他们好久说不出话来,因为这是如此出于他们意料之外的。 最后,独秀说:“这要看警予同志自己决定。”警予伏案大哭,一句话不肯说。独秀问警予:“你究竟是爱述之呢,还是爱和森呢?”警予总是不响。独秀又问: “你不爱和森了么?”警予又不响。在此种情形之下,中央主席团只好负起解决的责任了。中央,即独秀、秋白、国焘三人,只好决定派向警予同蔡和森一道到莫斯 科去。蔡和森从北京南下,正是为了接受使命,去莫斯科担任中国共产党常驻代表的。向警予并不提出抗议,事情就是这样解决了。独秀嘱在场的人对于这件恋爱事 情严守秘密,尤其嘱秋白切勿告诉杨之华,大家都允诺了。但没有用。不久,就有好多人知道这件事。我相信,杨之华决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这件事情,中央处理得对不对,我很怀疑。向警予自己当然不肯决定。但她宁愿舍和森而就述之,是可以想得到的。即使当时是双方均等的,但发展下去,旧爱 一定会渐渐减少,新爱一定会渐渐增多,倘若中央决定警予同述之结合,或任其自然发展,不加干涉,则往后可以减少许多纠纷,因为这件事情的后果是很严重的。
  散会后,向警予斥责和森“自私自利,分明晓得中央会站在你方面,你才提出问题来讨论。”和森无法自辩。晚饭后,他不上三楼去,在客堂间踱方步。我也在 客堂间。他说:“超麟,我的心同刀割了一般。”我提议同他看电影去,他答应了。这是新奇的事情,因为他是从来不看电影或京戏的。我们到新开张不久的奥迪安 电影院去,那天放映的是一部历史片,场面很华丽而热闹,但他视而不见。幕间休息时,我请他在酒吧间喝咖啡。电影再映,他不想去看了,我只好牺牲这部片子, 陪他回家去。
  以后几天,三楼床上躺着一个人,长吁短叹;二楼床上也躺着一个人,长吁短叹。向警予在两楼中间奔走不停。我看见这个生活过不下去了,于是去找陈独秀, 请他设法解决。他想了一下,提起笔来写了一个字条,要和森和向警予立即搬到旅馆去,等待去海参崴的轮船。这字条,我带回来,和森接受了,警予和述之则恨我 入骨。彭述之还同我闹了一场。
  我说这个恋爱事件有重大后果,是指它牵连得多,而又影响于后来的党内斗争,和森和述之从此结下了冤仇。在第五次大会上,和森拼命打击述之。一九二七年 秋天,和森主持北方局,位居顺直省委书记述之之上,报告中央,说王荷波一案是彭述之告密的,或述之指使他的小同乡段海去告密的,这话连当时主持中央而在政 治上反对彭述之的瞿秋白也不相信。
  这对有名的“模范夫妻”来到莫斯科后终于拆散了。李立三和李一纯夫妇是同这对“模范夫妻”一路去莫斯科的。立三为了减轻和森的痛苦,叫一纯一路上去安 慰和森。在这安慰的过程中,和森和一纯恋爱了。有人说:立三是有意把一纯送走,为的便于同一纯的妹妹恋爱。但立三和和森仍从此结下了仇恨。一九二八年第六 次大会选出的新中央回国工作不久,就爆发了内部斗争,主要领导人蔡和森就被李立三轰下台去,由李立三取代他的位置,此事同我的工作有关,后面还会说它。向 警予在莫斯科爱了一个蒙古人,一九二七年她孤身回国工作,在武汉曾同和森扭打,并骂李一纯对不起她。她在武汉做工作很努力,武汉反动后仍坚持工作,直到牺 牲,没有再闹恋爱问题。
  但牵连更多的,还是留在中国的一支。蔡和森尚未从北京回到上海以前,福生路宣传部房子里,有一天来了一个很活泼的女学生,问我:“述之同志在这里 么?”原来是陈碧兰。她从北方携带她的爱人罗亦农的介绍信来见述之,信内亦农托述之照顾碧兰,因为她年纪轻,不懂事。我们久仰陈碧兰的大名,她是我们回国 以后才去莫斯科的。黄日葵的爱人陈碧兰,刘仁静的爱人史静仪,以及从法国来的蔡畅、郭隆真,还有其他人,成为东方大学第一批中国女学生。从此,中国学生也 可以向其他民族学生夸耀了。这几个人中,陈碧兰最漂亮,李鹤龄(即合林)、黄国佐(即黄平)、罗觉(即亦农),立即向她进攻。罗觉是领袖,是旅莫支部书 记,得到了优先权。黄国佐知难而退,李鹤龄大哭一场。罗觉先回国,陈碧兰和黄日葵的关系若即若离,因为二人的结合本是勉强的。她回国后有意避开罗亦农,亦 农在北京,她在河南,亦农赶到河南,她又跑到其他地方去了。亦农咬破指头写了血书给她,她心中不忍,才允许和他恢复关系。后来,何资深在狱中告诉我:“这 血是假的,亦农在北京和我商量,我教他这个办法:拿牛奶调红墨水写在纸上,如同血写的一般。”何资深又说,他后来在上海遇见陈碧兰,告诉了她这件事,陈碧 兰笑起来要打他。
  以后,陈碧兰常来宣传部,向警予本来认识她,她以前在上海,也曾为了倾向浪漫受过向警予的规劝和教训。可是,此次,向警予有其他的理由不喜欢陈碧兰, 陈碧兰每次来时,向警予都催她早走,因为福生路离她的曹家渡住处太远,迟则没有电车,回不去,又要在这里借住了。向警予夫妇去俄国后,彭述之抑郁,烦闷, 喝酒,醉后头痛。秋白劝他勿饮中国酒,须喝外国的白兰地,因为虽醉而不头痛。述之果真买了瓶白兰地来,连瓶子装在大衣口袋里。国焘则邀他出去散步,安慰 他,而且告诉他自己失恋的故事。原来国焘曾经追求刘清扬而未成功。可是,比白兰地,比国焘的安慰更有效的,是陈碧兰。此次则是述之向陈碧兰进攻了,他为的 是填补向警予在他心中留下的空隙,这个恋爱成了功。
  一九二五年底或一九二六年初,罗亦农来到上海,他是从北京调来上海做江浙区委书记的,推荐者是张国焘,彭述之没有反对。我们都担心会闹出什么事情,因 为亦农至今还不知道此事。区委代理书记王一飞关照我,“亦农一到,你先带他去我家里,我先同他谈一谈。”那天,述之不在家,我也有事出门去,忽然亦农闯来 了,他直上二楼去找述之,只有碧兰一人在家。他看见房内摆了两张床,又有女人用品,便问碧兰,“述之找到爱人了么?”碧兰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正在为难时 候,王一飞来了,把亦农拉走。这是我回家以后陈碧兰告诉我的。
  秋白倡议给这两个老朋友和解一下。一天晚上,在述之房间里,秋白、一飞和我都来了,亦农也来了,主人述之和碧兰先在那里,秋白先说了一番道理,中间夹 杂着对于三个当事者的批评。我只记得他给碧兰的批语是一个法文字:Ligomisshlennaya(可以译为“不慎重的”,也可译为“水性杨花的”); 秋白之后,轮到亦农讲话,亦农把这件事说得很轻微,仿佛根本没有问题。述之不同意亦农的话,他说:“亦农同志刚才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话。”“冠冕堂皇”四 个字以及刚才那个法文字,是我在此次调解会议中唯一记得清楚的。
  以后,“没有问题”亦农常到宣传部来玩,述之夫妇也常去亦农家里,大家见面有说有笑的。在独秀“失踪”期中,亦农为上海区工作请示中央,曾有几次一早 就到宣传部来找述之,两夫妇睡在床上,还没有起来,亦农就坐在床边商量事情。在第五次大会上,这两个人同受打击。武汉失败后,亦农渐渐抬起头来,起初做湖 北省委书记,后来加入中央政治局常委,后来做了长江局书记,指挥湘鄂赣三省秋收暴动,最后做了中央组织局主任,地位相当俄国党内的斯大林。述之从北京来, 向他作报告与请示,和森密告述之声中,他也投下一块大石头。
  有一天,我同若飞、世炎,及其他的人都在亦农家里说笑话,自然大家说到亦农的恋爱问题。过后,亦农问我,“今天开活动会议时,有个女同志在台下呆呆地 看我,你知道是谁?”接着,他说了一些面貌上的特征。几句话后,我就明白了。我说:“这是诸有伦,贺昌的爱人,你不要胡闹。”他说,他决不在同志的爱人中 间找爱人。他说这话,也是间接表示他对于彭述之的不满意。此时贺昌在莫斯科。过了一个时候,诸有伦和罗亦农同居了。恰好诸有伦的母亲从四川带了小儿子来上 海探望诸有伦,也就搬进罗亦农的公馆里做丈母娘,我们几个常去陪她打牌。
  为这个恋爱事件提出抗议的,倒不是贺昌本人,而是上海大学的二位教授同志:施存统和李季。施存统提出抗议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提出一条原则:女同志要 另外爱一个男同志,必须先同原来的爱人正式脱离关系。李季的抗议则有些费解,他是站在党的利益上说话的,他说:“罗亦农某次演说时告诉我们:凡损害党的利 益的人,我们都要恨他,像他挖掉我们祖宗坟墓那样去恨他。现在罗亦农做出这种事情,就是损害了党的利益。”眼看上海大学师生同志要闹起来了,还是中央宣传 部长彭述之出面找他们谈话,才压下去的。
  贺昌本人则一直隐忍着,隐忍到革命失败,罗亦农做了中央组织局主任的时候。这时,贺昌才联合林育南、刘昌群等几个湖北同志去向中央控告罗亦农在湖北工 作时的几条罪状,于是把罗亦农在中央的特殊地位推翻了,连带着组织局本身也撤销了。这其间也有其他中央委员帮助,如李维汉。
  诸有伦在公馆住了一年多,就去莫斯科读书。她在那里爱上了邵力子的儿子邵至刚,一九二八年因为划船溺死在莫斯科河里。
  诸有伦去莫斯科读书,我们都为亦农捏一把汗。从莫斯科回来的人说起诸有伦的故事,我们都不敢告诉罗亦农。罗亦农确知诸有伦爱上了别人的消息,是当他做 了湖北省委书记以后,而且在加入中央政治局的时候。此时,武汉已经笼罩在反动气氛中了。以前出风头的漂亮女同志,有的离开了武汉,有的退出了党,尤其是当 地的女同志。可是有一个例外,高潮时期湖北妇女协会的负责人李哲时,在党内仍旧积极进行地下工作。她是抱独身主义的女知识分子,年纪相当大了,几个月武汉 大闹恋爱的时候,她都作壁上观。可是此次,经不起罗亦农的追求,她终于放弃独身主义了。我未离开武汉前已经知道此事,我回上海不久,罗亦农和他的新爱人也 到了上海,半年多以后,李哲时去龙华收葬了罗亦农的遗体,她以后去了莫斯科读书。
  一九二五年中秋节晚上向警予造出的因,引起一连串的果,至此才得结束。这中间闹了多少风潮,结了多少仇恨,而且引起了多少党内斗争!和森对述之,立三 对和森,贺昌对亦农,亦农对述之!在上海,新惠中旅馆,我亲见贺昌如何请周恩来谈话,如何在周恩来面前恶毒攻击罗亦农!那时我就意识到恋爱和政治之间有密 切的关系,我于是想到其他几个党内斗争也是由恋爱引起的。我这话并非说:凡党内斗争都是由恋爱引起的。大概没有恋爱关系的党内斗争,双方比较冷静些,客观 些,理论性多些,有节制些;凡是狂热的,过火的,你死我活的斗争,多半有恋爱纠纷线索可寻的。我曾半开玩笑,半正经地在若干朋友面前发挥这个见解。可是他 们都不以为然,说这见解是“非马克思主义的”。我并不专靠事实来辩护我的见解,因为事实可能是偶合的,我认为自己的爱人为同志或老朋友夺去了,即使你能诉 诸理智,把这件私事同政治,同革命事业分开,但在下意识中,很难避免对于这个同志发生反感(atnipathie),遇有争论发生,自己本可中立的,到此 也站在他的对方了;自己本站在他的对方的,到此也更进一层反对他了;自己本可以同他一致的,到此也慎重迟疑了。贺昌不一定是存心报复才如此激昂反对罗亦农 的,但他既然对罗亦农有反感,恰逢有人反对罗亦农,他就乘机发泄了,恐怕为了湖北工作要少些,为了诸有伦要多些。
  但也有例外,我至今还怀念一个朋友颜昌颐,他是如此大度,以至自己爱人被人夺去毫无怨心。他和夏之栩相爱多年,为了工作需要,一个留在北京,一个来到 上海。有一天,世炎路过上海,记不得是谁在北四川路新雅请客,昌颐也在场,那时我没有见过夏之栩,不过知道她是昌颐的爱人而已。席间,我向昌颐打听:“夏 之栩最近有信来么?”昌颐说:“夏之栩现在是世炎的爱人了。”颜昌颐这话说得很自然,倒是世炎涨得满面通红,我才明白自己失言了。昌颐决非矫情,我认识这 个人。
  乔年就没有世炎那样幸运,他和史静仪的恋爱,差不多和世炎和夏之栩恋爱同时,可是引起了很大的风潮。史静仪是刘仁静的发妻,刘仁静从家里带她出来,不 喜欢她,送她去莫斯科读书。她的文化提高了,也不喜欢刘仁静,可是刘仁静渐渐喜欢了她,她回国后,留在北京工作,不肯到上海来同刘仁静过活。刘仁静当时编 辑《中国青年》,我常到CY(共青团)中央去玩,因此也成了刘仁静的朋友,差不多每星期都给《中国青年》写文章。一九二六年秋季一个星期天,CY中央几个 青年人发起去吴淞玩,我和刘仁静也去了,刘仁静总是郁郁不乐。回来在火车站候车时,我忽然发现刘仁静一个指头用布条包扎着,我问他“你怎么伤了指头?”刘 仁静不响,别的人就把话题岔开了。我觉得很奇怪。以后有个人,可能是刘昌群,悄悄告诉我:“刘仁静把指头割破,写血书给史静仪,今天我们郊游就是带他出来 散散心的。”原来如此!这个血书就不同牛奶调红墨水写的了。
  不久之后,刘仁静就去莫斯科读书了。反对陈乔年的,不是刘仁静本人,而是在北京的湖北同乡,他们始终保持着对乔年的反感。后来湖北同志控告罗亦农时, 罪状中有一条,就是陈乔年患伤寒病时(当时任湖北省委组织部长),亦农(当时任湖北省委书记)为他支出的医药费多至几千元。第五次大会之前,延年去北京开 会,知道湖北同乡的反对,他从北京回广东路过上海时,才向我吐露一些不满弟弟的话,我从来未曾听他说过这类的话。
  延年没有一丝一毫的罗曼史,直到他的死。
  同乔年一样,尹宽和王若飞也为恋爱闹了大风潮。尹宽去山东做省委书记。孔夫子礼仪之邦,男女界限分得很严。尹宽初到时,组织内只有几个女同志,每逢开 会都低着头。尹宽很费了力气,提高女同志的自尊心。他的理论,他的工作方法,他的应付手段,在山东男女同志看来,都是新的。大家信仰他,崇拜他,我们在上 海都听到他的口碑。他不闹恋爱问题,多好!他的爱人王辩是个才女,一位老先生的掌上明珠。老先生是山东的老同志,女儿也是同志。两人秘密相爱了。不久,尹 宽就被中央调来上海做江浙区委书记了。当时,五卅运动之后,工作开展,庄文恭能力不够,中央想到山东的工作成绩,才调尹宽来。我去看他,只见他的房间内有 一个女同志,矮矮的,胖胖的。尹宽介绍:“王辩同志。”这个女同志只是低着头笑,我已猜到几成了。
  不久之后,我听到山东同志写信给中央控告尹宽,说他把王辩同志拐带去上海,大家都气愤,要求中央处罚尹宽。特别气愤的是王辩同志的父亲,那位老同志, 他要携带利刀去上海同尹宽拼老命。为恋爱问题向中央控告一个同志,而且用这种语言来控告。我想这是仅有的一次,除了孔夫子家乡之外不会发生的。中央没有处 理这件事情。以后,山东同志又写信来,说王辩的父亲提出一个条件,可以承认既成事实。这就是要党中央的陈独秀和团中央的恽代英出面做证婚人。中央也没有理 会。恰好此时尹宽的老肺病复发了,吐血,不能工作,中央批准他休息,另派王一飞代理他做区委书记。当时,国际要中国派一批学生去莫斯科读书,中央也把王辩 同志派去莫斯科了。王辩和尹宽分开,固然可平息山东同志的气愤,但他们仍旧保持恋爱关系,不断地通信。
  当时,莫斯科盛行“倒戈”,意为女同志在国内已有爱人的,到了莫斯科后就在那里另找一个爱人。有爱人在莫斯科的男同志,人人自危,尹宽也是如此。去莫 斯科开会的同志,回来后常常说起莫斯科的恋爱故事。一次,李立三从莫斯科回来,我代替尹宽问他王辩有什么故事。立三气愤说:“怎么可以怀疑王辩呢?王辩一 心忠实于尹宽。”这对于尹宽是很大的安慰。
  王辩在广州暴动前不久回国,中央派她和另一个女同志去广州工作,她知道尹宽作广东省委宣传部长。她到广州时恰逢广州暴动。她和另一个女同志,在路上找 到暴动的兵士,拿证件给他们看,说要找广东省委,兵士没有理会她们。其实此时尹宽已经来到上海,代表省委向中央接头。他住在旅馆。听说王辩已经回到上海, 找不到中央,便在报上登载“寻人启事”。以后,中央派尹宽做安徽省委书记,王辩也由广州回上海,去芜湖,终于同尹宽相聚了。
  可是二人久别相聚不久,王辩就被捕,判刑,入狱,尹宽逃来上海,等候另派工作。就在这个时候,尹宽参加了左派反对派,被开除出党。王辩也刑期坐满,从 安徽狱中放出,来到上海。中央告诉她尹宽已被开除,但她要求同尹宽见面,中央让她找到尹宽。她在尹宽家里住了两天或三天,我曾去见她一次,她已是一个胖妇 人,而非娇羞少女了。
  王辩在莫斯科读书时反托的,她在芜湖和尹宽相聚时,尹宽还未接触到托派文件,两人思想没有分歧;此次在上海相聚,就没有共同语言了。她终于回到中央去。
  王若飞的恋爱也引起了风潮,不减于尹宽,但没有闹到以悲剧收场。李沛泽是保定的女学生,来到河南做工作。我未曾见她一面。人家告诉我,她有中国古典美 女的丰韵。佘立亚王若飞二人追求她,结果王若飞成功了。佘立亚于是大闹,一些同志跟着佘立亚闹。问题提到中央。王若飞由豫陕区区委书记调到上海来做中央秘 书长,自然为了工作需要,但也是为了这场恋爱纠纷的。同时,李沛泽也被派去莫斯科读书了,同王辩一样,拆开男女,分居两地,但仍保持恋爱的关系。是否能够 保持恋爱的关系到底,那就全看本人了。一九二八年,中国共产党在莫斯科召开第六次大会,王若飞以江苏省委代表团团长资格去莫斯科出席,大会后又暂留在莫斯 科做代表,便同李沛泽相聚。
  在莫斯科的恋爱一定比国内的更热闹得多,我听来的一些故事,现在都忘记了。总之,王辩,甚至李沛泽,在那里被人视为“落后的”,因为守住了国内的爱人。那里有男的抛弃了女的,也有女的抛弃了男的,只好让别人去写那里的故事了。
  在国内,那几年除了一个例外,我未见男同志抛弃在莫斯科的女同志的。这个例外就是王一飞,王一飞初回国时是饿不择食,很快就找到一个爱人,名叫张亮, 但也不久,就发现两人性格不合,不能再维持下去了。他于是把张亮送去莫斯科读书,自己很快找到性格相合的爱人。此次轮到张亮在莫斯科跳脚,痛骂王一飞了。 张亮回国,成了有力的女干部。红军长征时,她留后方。以后,她同瞿秋白一伙人由旧苏区潜回上海,不幸在福建途中全体被捕,供出瞿秋白的真实姓名。我在国民 党监狱中看到报纸刊物,有人说她是梁柏台夫人,有人说她是项英夫人,不知孰是。
  我在本章开始时说,我只要写别人的罗曼史,不写自己的罗曼史。但写到这里,发现完全不写自己,也是不行的。只好简单地写一些。
  我从武汉回上海不久,曾同蒋光赤相约在北四川路创造社出版部楼上见面,说了别后各人情况以及其他问题之后,他从怀里取出一张新出版的小报给我看,其中 记了一条新闻,大意说:郑超麟和蒋光赤二人在共产党内闹恋爱纠纷,蒋光赤的爱人被郑超麟夺去了,两人闹到党中央去,结果陈独秀判决这爱人归郑超麟所有,蒋 光赤抱头大哭。我看了哈哈大笑,蒋光赤也笑。我已经忘记了这小报的报名。我当然知道了蒋光赤有个爱人,就是他常常夸耀的那个河南女学生。可怜,我连面也没 有见过!而且那个女学生已因肺病死在庐山了。小报这个新闻虽然无稽,但不是空穴来风,而是这几年间共产党高级干部之间恋爱纠纷的歪曲的反映。
  回国后,不知何故,我总觉得自己已经超过恋爱的年龄,因之没有恋爱的兴趣和准备。那一对“模范夫妻”的破产,更使我视恋爱为畏途。恰在这个时候,蔡和 森一面痛苦不堪,一面还能在楼下客堂间同杨馥兰说笑话。杨馥兰是上海大学女生,每日到宣传部来做二三个钟头的技术工作,如剪报,贴报,整理资料之类,这个 工作是我领导的。一天,我参加沪东一个工人支部会议回来,身上的工人服装尚未脱下,蔡和森正在客堂间,便对我说:“超麟,我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我问他 甚么消息?他说:“等一会再说罢。”当时,杨馥兰正在低头工作。不久,她走了。和森说:“你快进攻罢,馥兰爱你哩。”他告诉我,“刚才同馥兰说话,知道她 没有爱人,便同她开玩笑,把你介绍给她。看她的表情,是同意的。”我以为和森瞎说,但从此我注意了这个十九岁女孩子,渐渐觉得和森的话也许不是瞎说。
  后来,我和杨馥兰成了朋友,常常一起出去玩。在那二个月中间,我有几次机会可以说出“必须说的话”,但终于没有说出。这个女孩子离开上海到广州去了。 她本是林伯渠的干女儿。延年来上海时在宣传部认识她,就派她在南方区委做工作,因此同我的朋友黄国佐(黄平)认识,两人不久就结成伴侣了。她离开上海后, 我对她的感情反而更加热烈起来,懊悔当初没有说出那几句“必须说的话”。我尝到了失恋的痛苦。到了世炎去广州开会回来,告诉我馥兰和黄平结婚的消息,我才 渐渐忘记了她。
  这段插话带有积极的作用,即让我明白,我的恋爱年龄尚未过去,我还能得到女孩子的爱,虽然尚未消除对于当时所见党内恋爱纠纷的反感。
  与蒋光赤一起哈哈大笑之后一个多月,即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中旬,王若飞到我家里,拉我去聚丰园吃晚饭,那是一对同志结婚。新郎在江苏省委组织部工作,我 第一次见面,新娘则是旧时认识的,她原来的爱人在中央秘书处工作,半年前被杨虎捉去枪毙了。但是陪伴新娘来的还有一个女同志,也在江苏省委组织部工作,我 也是第一次见面。她短袄,黑裙,胖胖的脸,白白的皮肤,红红的双颊,带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王若飞介绍,刘静贞同志,云南人。不知怎样,吃饭时,我少注意 新娘,而多注意这位同我一般来吃喜酒的女同志。饭后,我找着若飞多问一点关于这个女同志的情况。若飞说,他今天是有意让我和她见面的,因为他知道这个女同 志对于恋爱的见解和议论和他的朋友郑超麟差不多。
  我和这个女同志之间于是开始了斗争。她并不拒绝同你见面,同你说话,但装做完全不知道你为什么去看她,去同她说话,装着对待你和对待其他同志没有两 样,话正说得投机时,她忽然告诉你准备回云南去。有几次我实在失望了,接着她说了几句或作了什么动作,重新唤起了我的希望。这一个月内,我是在患得患失的 心情中度过的。每次都是我去找她,她不肯到我家里来。
  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节,中央要请陈独秀讲话,派汽车接陈独秀来我家,即愚园路《布尔塞维克》编辑部,来住三天。这一天,我请了一桌酒,宴 请他们。王若飞问刘静贞:“你要看‘老头子’么?今晚在一个地方吃饭,我带你去看他。”她自然高兴去,到那里才知道是我的家,只好留下来了。饭后,我送她 回家,从愚园路底两人徒步走到静安寺,然后分坐人力车到福熙路金神父路口她的家中。在走路时,我们已经约好第二天两人到炮台湾去玩。
  中央请陈独秀讲话没有我的事。第二天一早,我就向陈独秀道了歉,接她到北站,乘火车直到炮台湾,然后去长江沙滩上散步,谈话。从此,我的心就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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