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A股有個約會,這一約幾乎就是15年。1990年代末,父親是當地小有名氣的企業家,解決了不少下崗工人的就業問題,結果因為迷上了炒股荒廢了實業。再後來,2001年即將宣布中國申奧的結果前,我預測到不管申奧成敗,A股都會進入熊市,反覆勸說父親清倉,父親沒有聽。在後來漫長的熊市里父親的股票投資損失巨大,家中元氣大傷。從那以後,我對A股便產生了極度的憎惡,發誓永遠不碰股票。
到了2014年,我意識到進入超級去槓桿化的中國必須啟動量化寬鬆。量化寬鬆的關鍵就是抵押品鏈條,內生性貨幣,資產證券化,和債務證券化。以房地產為代表的固定資產泡沫將平穩的破滅,而A股將迎來六年左右的一輪,以為十年左右的超級去槓桿化提供堅實的融資渠道支持。
作為一個經濟學人,我信守“put one's money where one's mouth is”的原則。就這樣我破除了自己守了快15年的誓言做了一個股民。不力行,但學文。長浮華,成何人。格物致知,知行合一,炒股可也。
令我沒想到的是,A股的超級牛市令經濟學也大熱起來。越來越多的讀者開始問我各種經濟學的問題,我根本沒有辦法一一解答。為了傳道授業解惑,我專門建了一個叫做“經濟風雲薈”的討論組,把經濟學的普及眾包(crowdsourcing)起來。我發現相當多人都想通過學習經濟學,去更好的投資,更好去維護自己的財富。
小時候,大人常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長大了,才發現,利益是最好的老師。如果A股的超級牛市能帶來經濟學知識的大規模普及,其意義將比牛市本身更加深遠,因為資本市場的繁榮可以作為引爆思想市場繁榮的引線。
思想市場是通過傳統媒介和以互聯網或移動互聯網技術為基礎的新興媒介為配送渠道的思想產品的價值實現機制。由於筆者專業背景所限,本文專指以政治學、社會學(包括經濟學)為代表的狹義思想產品。一個健康的思想市場是不應該存在兩極嚴重分化的現象的,左,中,右的思想產品應該實現充分競爭。從這個意義上來講,中國的思想市場是接近市場失靈的。我在《中國的毛澤東困境》一文中做出了這樣的觀察:在目前中國的思想市場裡,一切的價值觀與勢力都是非黑即白,中間地帶則被口水淹沒。這種分裂反映在毛的問題上就是你必須加入到妖魔化毛的洪流中來,否則你很有能要自絕於受眾群體,任何對毛有功有過的公正評價都有可能被貼上五毛黨或紅教徒的標籤。一個成熟的社會哪怕是對於毛澤東這樣一個充滿爭議的人物,也應該是兼容並蓄的包容各種觀點,可怕的是當下關於毛的社會思辨正在被 “非正即邪”的絕對二元法主宰,這是思想市場失靈的危險徵兆。用經濟學的工具和方法去解讀毛澤東,我得出了這樣的結論:“軍閥割據無限切割了一個本可統一的全國性大市場,窒礙了資本和勞動力在不同地域間的自由流動;民族獨立的缺失使中國喪失了貿易主權,金融主權和關稅主權;土地被地主階層的壟斷使農業的成產效率長期滯後,從而無法解放出更多的土地和勞動力來為工業化和市場經濟的建設提供源動力,更可怕的是農業效率的低下使廣大農村人口無法在教育和醫療上進行充分的投入,使勞動力素質成為經濟發展的瓶頸。腐朽的國民政府在大陸主政的近四十年間對這幾座大山都無所作為且助紂為虐,毛在1949年之後只用了區區幾年就把它們一掃而空。毛把一個腐爛透頂的中國通往工業化和市場經濟的最大障礙一掃而空,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偉人,當然他的文革和大躍進也給無數中國人帶來了難以彌合的創傷。公正詮釋毛的功過是中國民族大和解的起點,這便是中國無可迴避的毛澤東困境。”
用統計和計量經濟等經濟學方法,對於毛澤東這樣的社會學難題,我們可以先提出假設,然後在假設的基礎上去收集整理更大範圍的相關資料;然後建立大的樣本,根據嚴謹的統計方法檢驗結論是否成立,從而客觀的發掘歷史現象背後的規律。
中國人的思想產品在傳統上往往是一個“通過閱讀資料,觀察社會來感悟道理或者推出結論的定性的製作”過程的產物。思想產品的生產被定性的製作過程壟斷,這是導致中國的思想市場嚴重兩極分化的結構性原因。引入經濟學定量的研究方法,可以極大的緩解中國思想市場失靈的痼疾。如今隨着大數據和數據挖掘技術的飛躍性發展,經濟學定量的研究方法對革新中國的思想市場將發揮出從前難以想象的威力。
思想市場失靈的社會維穩成本(收買民心的支出,內安支出等)極高,這在經濟繁榮期較易維持,一旦進入超級去槓桿化這樣的經濟危機期,往往令社會不堪重負,嚴重者爆發動盪甚至革命。普及經濟學,革新中國的思想市場成了當務之急。我建立“經濟風雲薈”的一個重要考量也在於此。蚍蜉撼樹談何易,筆者不才,不自量力,枉自憂國憂民。
中國經濟已經歷無數個盛衰周期,創造了一個個奇蹟,但是其思想市場卻依然被定性的製作過程壟斷着,任由“非正即邪”的絕對二元法撕裂着。若A股超級牛市止步於財富,而思想市場無所作為,其乃重大悲劇乎。利益是最好的老師,超級牛市不在A股,而在思想市場。
作者:公民經濟學家吳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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