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16
寫日本外史的賴襄,對中國歷史也有深入的研究,他的政論多真知碩見,直追秦漢,有過秦論的風格,為同時代中國學者所不及,在山陽遺稿《宋論》中可見一斑:
宋論 - 山陽遺稿,卷之三
所以得天下,所以失天下也。天下之患,每基於創業之世。當其盛時,習而不察,及其偏重固滯,而乘以衰馳之會,則潰裂而不可救。自古英雄之君,與其謀臣策士,日夜計議,求所以制服當時,而擁護子孫,必有最大焉者。用能籠絡天下,歸之一家。而後世之禍,每由此出。漢之大計,在抑將相之權,而漢之禍起,於大臣力微。唐之大計,在倚重鎮,壓服四外。而唐之亂,由於蔣帥勢強。論者以為禍患生於所忽,而不知其生於所不忽也。故興一代之利者,此計也。貽一代之害者,亦此計也。譬如人用藥防病,病症者,用鉛粉,病飲者,用蠣殼,非此莫以得快利,而此人之死,終由鉛粉蠣殼。非鉛粉蠣殼之能死人也,人用之偏耳。
宋藝祖之取周也,以為當時之可患,在藩鎮難制,於是,謀所以弱之。散之兵卒,收之錢穀,使之日瘦月削,而天下大權,皆歸朝廷,弱末以強本,據重而馭輕,所以能享二百年之安焉。而聚天下之兵,養之以天下之財,舍此無以為務。而將帥士卒,弱不任用,又令邊兵與禁衛,往來更番,其老且費也。如歲出百萬之軍者,公私物力為之耗屈,紛紛制度,支吾不給。故以天下之大,嘗為撮爾外夷所窺伺。敢為不遜,歲繳粟帛,受其侵犯,莫之或拒。是故宋之禍,非起徽欽高孝之世,皆出藝祖樹計之日也。然則藝祖之計,非乎?曰:微藝祖之計,宋何以得天下邪!唯宋知其所以得,不見所以失也。苟見所以失,則救之於全盛之日,豈為無術歟?
夫祖宗之至計,子孫守之不變,可矣。然何不思為此計者,將以防其患?患去而計存,計有不勝其獒者。及時救之,稍為變通,要不失祖宗之意,乃可以全其計也。嗚呼,宋已不及救之,後之為宋者,以為宋而得,勿為宋而失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