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已過,才記起這事。
我所在的城市,每年九月有大隊南遷的雨燕路過。那是一種在空中迅速飛翔、幾乎不落地的小鳥。晚上它們得找地方歇息,首選一座磚砌的、又高又粗的煙囪,就在某小學校園。那煙囪成了一景。黃昏時分,數千雨燕繞着盤旋。旁邊的草坪上站着的坐着的都是人,一起仰望天空,等雨燕們猛然遁入煙囪,像煙霧被一口吸入。熱鬧不亞於音樂節和運動會,而且年年如此。
去年九月末,我和同伴也精心準備,興致勃勃去看雨燕。在草地鋪毛毯,從野餐籃里拿出三明治、水果和堅果,坐下邊吃邊開玩笑。“待會兒會過來好多swifts,會不會有一隻名叫Taylor Swift?”“它們名叫swift,究竟有多快?那邊看似有隻鷹。”光線變暗,晚風轉涼,我開始擔心。“一直沒見到,不會不來了吧?”“怎麼會?每年都來的……看那邊不是?”“哪兒?”順着同伴所指,只見天邊有團黑點在挪動。等待已久的人們,有的綻開笑臉,有的開始鼓掌。雨燕們到了煙囪,繞着盤旋。我很失望——雖然有隊形,有速度,總共才二十幾隻,很蕭條。“不急,待會兒來更多的。”同伴打氣說,“它們有規矩。先來的多繞幾圈,等後到的,然後成百上千的雨燕一起鑽煙囪……”
那天等到天黑,也只那二十幾隻。雨燕鑽進煙囪的那一刻,像結束了一場不走紅的演出,連個掌聲也沒有。回到家,有鄰居問觀感,我掩飾不住失望:“哪是看雨燕!就那麼幾隻,人倒是密密麻麻。是雨燕看人。”第二天,“雨燕沒來”上了本地新聞。好事者不亦樂乎,分析可能的原因,談及城市的規劃,氣候的變遷,甚至國內、國際政局。鳥類愛好者協會發文表示遺憾,希望雨燕明年能來。(記得那天他們在草地邊擺了桌子,幾位志願者——老頭老太太,穿着印有雨燕圖案的套頭衫——講解雨燕的習性,補充人們在這所小學未定學過的知識。)正當我對這事失去興趣時,有朋友發來照片,是密密麻麻的雨燕繞着一個煙囪盤旋。“這是往年的盛況嗎?”我問。“不,今年的。”仔細一看,煙囪不太對勁。“今年?哪兒拍的?”我問。“希臘正教堂。”原來雨燕換了地方,從小學校園遷到了希臘教堂,那裡也有個大煙囪。“那小學教了什麼呀,連雨燕都皈依希臘正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