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命運多舛 張如惠情定開封(3) 上海電報局

這天，張召收到了吳玉棠從高郵寫來的信。信中說，估計作為滿族人的老友，目前一定過得不容易，是否需要他提供一些幫助？

他琢磨了幾天才提筆回信，把他家裡困頓的生活現狀實情相告，請吳玉棠在有機會的時候，幫助他找一份好一點的工作。哪裡都行，只要收入高一些，能養活一家老小就好。

吳玉棠收到張召的回信後，立感焦慮萬分，老朋友一家果真遭了難，必須趕緊想辦法援救。

吳玉棠在北京的老相識大多已作鳥獸散，在北京當地已經是無計可施。張召不是說哪裡都行嗎？那就在北京之外動腦筋，搜索一切可能的辦法。

最終他想到一人，這位是他的親侄子，在江蘇省電政管理局給局長袁長坤當秘書。嗯！就找他，看能不能幫張召安排一個工作。

當時的江蘇電政管理局設在上海。沒多久他侄子從上海回高郵過年，給他拜年的時候，他問他侄子說：“我當年在北京的時候有個忘年交，名叫張召。他今年應當是三十多歲，也是個讀書人。因為是滿族，在北京找不到像樣子的工作，一家好幾口的日子過得很艱難，我就想幫他一把。現在民國了，沒有我說話的份。所以想請你看看，在外面是不是有辦法幫他謀一個職位，收入比他現在做的苦力高一些就好。”

他侄子說：“二伯！我長這麼大，從來都是求您幫助我，您讓我辦事，這還是頭一次。而且這也不是什麼難事，我一定盡全力辦好。等過兩天回到上海安排妥當了，馬上就給您消息。二伯請放心！沒有問題！”

大約十來天后，吳玉棠接到他侄子的信，說是在江蘇電政管理局下屬的上海電報局找到一個職位，可以讓張召即刻到上海外灘8號來報到。

吳玉棠趕緊寫信給張召，讓他馬上到上海去聯繫他的侄子。

張召接到信，一天都沒耽擱，立即上火車，由京山線到天津轉津浦線，到浦口下車，過長江輪渡到達南京下關火車站，再經滬寧鐵路抵達上海。

當時的上海火車站還在麥根路，第一次來上海的張召當然搞不清東南西北。

大街上有中國巡警，也有租界的巡捕，他們挺熱心地指路說：“你看到前面的樓房了嗎？就在那裡向右拐，看到會樂里就左拐上四馬路，跑到北四川路的時候再問人，電報局就在附近了。”

他順着指引向前走，過了幾條街，就能看到會樂里了，可是在會樂里附近轉了半天也沒有找到四馬路。只好再問路人四馬路怎麼走。

路人問：“你要去哪裡？”

“我要去電報局。那邊的巡警告訴我從四馬路到北四川路再到外灘，不知對不對？”

“對！你現在就在四馬路。四馬路就是福州路，往前一直跑，到了北四川路的時候，就能看到電報局的大樓了。”

原來福州路又叫四馬路，上海人管走路叫跑路，不是真的讓你跑。

他用了一個多小時，終於“跑”到電報局，順利見到吳玉棠的侄子。他被帶到報務科，科長為他安排了一個師傅姓高，讓他跟着學習收發電報。

作為當時的高科技，電報的工作原理，張召一竅不通，一切都要從頭學起。到底怎麼學，有多困難，他心裡也沒底，所以相當的緊張。高師傅看出來了，安慰他說：“我以前跟你一樣，不知道電報是個啥東西。到這裡學了一個月不到，就能上手，三個月後就很熟練了。不過你要好好學，好好練習，什麼時候你可以發報了，就開始拿發報員的薪水，能收報以後，就再加一些，等完全熟練了，薪水就會更高。我們上海電報局現在總共有三百多個職員，其中有一半的人都是做報務的，大家不僅要憑本事吃飯，平時工作也很辛苦，三班倒不說，收發報的工作既費體力又費腦，注意力必須非常集中，假如搞錯一個字，或是漏聽一個電碼，那都是不可彌補的錯誤。要是出錯太多，就只能捲鋪蓋走人了。你不用害怕就是了，我會認真地教會你所有的技術，只要你能吃得了這個苦，堅持下來，就一定能學會。”

“謝謝高師傅！我不怕吃苦，我也會好好向您學習。假如哪裡做得不夠，萬望高師傅賜教。拜託！拜託！”

“別客氣！我現在手上還有幾份電報要發，你坐在這裡別作聲，看着就行，等我空下來就教你。”

張召點點頭。

高師傅戴上耳機，打開電報機，攤開一份電文，伸出右手，握住電鍵，開始發報。張召只能看到高師傅的手在高速抖動，不大一會，就開始發第二份、第三份電文。他們的這個班次到下午三點結束，高師傅下了班才開始教學。

電報局的樓上有一個小房間，是專門用於新手上課和練習的地方。他們二人來到這裡，在一張桌子前坐下。桌上有一台電報機，對面牆上貼着一張巨大的摩爾斯電碼表。

高師傅問：“張召，你認得這些個英文字母還有洋數碼嗎？”

“認得的。”張召是在北京的旗人貴族學堂里讀得書，這些英文字母和阿拉伯數字他都學過。

“那就容易了！你看這個表上，每個字母或者數字的右邊都有這些點和槓，這些點我們叫它‘滴’，這些槓我們叫它‘答’。用不同的‘滴’和‘答’組合起來，就代表不同的字母和數字。現在全世界都在通用一個美國人發明的組合方法，這個人叫摩爾斯，因此這種方法就叫摩爾斯電碼。這樣講，你能明白嗎？”

“能明白，請繼續講。”

“好！再來看這個電報機。它其實應該叫收發報機，因為它既能發報也能收報。它後面的這個地方插着一根電線，這根電線連着外面的電報線路。一條電報線可以同時走八路電報。聽說美國人的電報線可以同時走幾十路，也不知他們是怎麼弄的。”

“因為這台電報機是讓我學習用的，所以沒有接到電報線上，對嗎？”張召問。

“對！前面的這個孔是插電報按鍵的，也叫電鍵，就是這個東西，現在我把它插上。一按這個圓圓的東西，它就會響，不過要帶上耳機才能聽到。來，你先試試看。”

張召把耳機戴上，一按電鍵，右耳上的耳機里發出“嘟--”的一聲，很悅耳，很神奇。

高師傅接着說：“這個電鍵連着兩根電線，它們不通電，但你一按就通了，所以會響。這兩根電線分別連着這上下兩塊銅的電極，它們離得很近，看着像是合在一起的，其實在上下之間離着有一張薄紙一樣的距離，輕輕一按就碰上了。按的時間短就是‘滴’聲，對應摩爾斯電碼的點，稍微按的長一點，就是‘答’聲，對應那一槓。一個‘答’的長度大約是‘滴’的三倍。明白嗎？”

見張召點頭，他接着說：“你第一步就是要把摩爾斯電碼表背下來，再練習手上的功夫，幾天下來，就可以試着發報了。”

“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這個表上只有英文字母，而我們電報局肯定是要發漢文的電報，怎麼辦呢？”

“這好辦，我們有專職的譯報員，他們負責把漢字翻成數字，我們不管它是什麼內容，照着這些數字發出去就行。收報也同樣，記下數字，交給他們再翻成漢字就可以了。”

“哦，原來是這樣。收報、發報、譯報，哪樣最難？”

“要做到既快又准，哪個都不容易。要是比上手的快慢，譯報容易一些，發報次之，收報最需要時間來練習，因為不管對方是什麼手速，也不管對方發報有什麼手病，你都要能聽懂並且要準確無誤地記錄下來，這就要花時間練習才能適應下來。”

“那我爭取能儘快記得這個摩爾斯電碼表，對吧？”

“不忙，我們先去找經理，請他給你安排到我們的集體宿舍住下來，然後再練習。反正我也住在那裡，有什麼不懂的，我隨時教你。”

張召便在電報局裡安頓下來，隨即開始刻苦地學習和訓練。高師傅本身是個業務能手，技術既全面又高明，也樂於助人。張召從小讀書，腦子好用，很快就學會了收發報的技術，再加上他工作勤奮，他的工資從最初的每月六個大洋，漲到十六個，再漲到二十五個，七八個月以後，因為收發報水平已經趕上上海電報局裡的一流水準，而且還常常加班，他的月工資最多的時候能拿到近百元。他真是感到非常快樂，只要想到把掙來的錢帶回北京去的情景，心中總是樂開了花。

直到第二年的夏天，離開家一年半的張召，終於有了一次休假的機會。他帶上所有攢下來的錢，上火車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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