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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蔭一看到劍就愛上他了。

軍訓剛開始沒幾天，就有不少不認識的老學員來找蔭，都打着找老鄉的名義，也不
知道
他們是從哪裡查到蔭的資料。蔭見了他們緊張得不得了，根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剛
到軍校那天晚上蔭就被剪去了一頭秀髮，短髮無法掩蓋蔭孩子氣的眼睛，和不知所
措的表情。一個叫亮的老鄉來得最勤，總是一副大哥哥的樣子。兩次請蔭看電影，
蔭都推辭了。

於是亮帶了劍來找蔭看電影。亮說，“這也是你們北大的，都是國家棟梁啊。”老
兵說話都這麼酸，蔭不禁想笑，隨即看見劍眼裡的笑意，一貫羞澀的蔭竟不由地微
笑了起來。劍長得很帥，眼睛炯炯有神，微笑起來迷人極了。他不象周圍的男生們
那麼稚嫩，言談舉止很老成，說話也很幽默，是那種見面就熟的人。不象別的小男
生見了女生就臉紅。

蔭想她是愛上劍了。她還從來沒有愛過，跟男生說話的次數都很少，單純得甚至有
些單調。過於嚴格的父母讓她有深藏的憂鬱，她在日記里寫道，“我不知道快樂是
什麼，我也不知道人們為什麼會快樂，我想我永遠也不會快樂。”她在憂鬱的泥潭
里難以自拔，看着周圍雀躍快樂的女生們她自卑無比。“她們都那麼成熟，而我完
全不知道自己是誰，我沒有一個自己的世界可以跟另一個人分享，我怎麼戀愛呢？
我什麼時候才能開始戀愛呢？ 等我找到自己再說吧。那又是什麼時候呢？”她常常
憂愁道。

然而見到劍，不用多想，已經愛上了。快樂幽默的劍讓蔭灰色的天空亮了起來，蔭
好想讓劍愛她，就好象溺水的人想抓住一根稻草。

那天看的什麼電影已經記不住了，只有劍明亮微笑的眼睛留在回憶里。回來以後蔭
紅着臉寫日記，一屋的女生都感覺這個小姑娘有了些變化，她們互相遞眼色，偷偷
地笑。在路上遇到的時候，蔭帶些驕傲的把劍介紹給同屋的女生，劍兩三句調侃就
把她們迷得神魂顛倒。

後來兩次看電影，蔭卻鬼使神差地叫上班長楠作陪。大概是覺得自己一個人和兩個
男生出去不太好意思吧。楠漂亮能幹，平時滿關照蔭的。

後來有一天夜裡輪到蔭值夜班，石家莊的冬夜甚為寒冷，蔭裹着軍大衣迷糊着。突
然電話響了起來，在凌晨兩點的夜裡甚為刺耳。蔭趕忙接了起來，有個男生問道，
“同學，能問你個英語單詞嗎？”蔭還沒反應過來，那邊笑了起來，原來是劍。
“怎麼今天也是你值夜班？”蔭高興地問道。劍說傍晚合唱隊排練的時候跟蔭的班
長楠聊天，不經意的知道了今晚蔭值班，便要求調到了今天晚上值班。

蔭小小的心裡漾滿了甜蜜，愛情曾經遠在天邊，如今卻近在眼前了。她微微的有些
顫抖，似乎承載不了這幸福，也許是不知如何應付。她沉默了片刻，居然把電話給
掛上了。

電話又響了起來，蔭怕吵醒隔壁的中隊長，只好趕快又接了起來。“怎麼掛了？”
劍儘量平靜的問。“嗯，不小心，”蔭只好撒了個慌。“你能出來一下嗎？”劍問
道。“現在？你開玩笑吧？”蔭睜大了眼睛。“怕什麼，你可真是好孩子啊。”劍
居然嘲諷起蔭來，“我就知道你是個聽話的好孩子。” “出來就出來，我才不怕呢。”
蔭賭起氣來。“好，我五分鐘後到你們中隊門口。”劍掛斷了電話。

蔭偷偷的打開了中隊大門，漫天風雪向她撲來，她眨吧着睫毛，在冷清的雪夜裡有
些害怕，真沒想到自己膽子這麼大，居然敢在值班的時候擅離職守。可在這雪夜裡
等着暗戀的對象到來，太浪漫了，比想象的還浪漫，幾乎不象是真的。

劍挺拔的身影出現在營房前。黑夜裡他的一雙眼睛閃閃發亮，英俊的五官在逼人的
寒氣里更添了些帥氣。他穿起軍裝來比那些真正的軍官們還帥，且多了幾分儒雅。

還有十步劍就要走到她面前了。蔭緊張了起來，接下來會發生些什麼呢，在她十七
歲的生命里，今晚將是怎樣的一頁呢。她不由自主地輕咬住下唇。如果按小說里的
寫法，劍應該走到她面前，什麼也不說，粗暴地將她摟進懷裡，然後給她稚嫩的唇
一個深深的吻。

“林蔭，你在幹什麼？”突然一個女聲冷冷地在身後響了起來，蔭嚇了一大跳，原
來是區隊長，她秀麗的眉毛緊緊地擰在一起。“我。。。”蔭語塞，趕忙走進大門。
尷尬得要命，還不知道將面臨怎樣的懲罰，蔭回頭看見劍微笑着做了個叫她別害怕
的姿勢，遠去了。

蔭後來寫了三次書面檢討才讓區隊長滿意，還在全中隊面前做了口頭檢討，並且記
過一次。大家都在談論這個為了見男朋友偷偷打開中隊大門的女孩，都有些詫異平
時單純可人的她會做出這種大膽的行為來。

“叫你們到軍校來，要學的就是紀律，鐵一樣的紀律。我講過無數次值班的嚴肅性
和神聖性，居然還會出這樣的事情！”中隊長在大家面前發火了。

蔭把寫了一半的入黨申請書撕了。

後來劍的中隊就跟另兩個中隊第一批拉練去了，整整兩個禮拜沒有音訊。劍的同班
同學在路上把班裡男生的合照寄給蔭同屋的老鄉，蔭看見劍的笑臉，在一群男生里
是最英俊最迷人的。她整個晚上都高興得不得了，別人說一點好笑的事她就大笑個
不停。“你今天怎麼這麼高興。”同屋的欣覺得不可思議，平時很少看到蔭這麼高
興的。蔭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

第一批的人回來的時候，留校的中隊都敲鑼打鼓到校門口歡迎，一隊一隊的男生走
過去，蔭總算看到了劍，他的軍裝沾滿泥點，顯得有些疲憊，但還是滿精神的。晚
上他給蔭打電話，說聽說她受到的處分了，非常抱歉，什麼時候一定要請她到服務
社大吃一頓陪罪。蔭卻堅決的說，他不用抱歉，那是她自己做出的決定，她自己負
責。她覺得自己好象在演電影，聽起來有點象劉胡蘭。她要讓劍認為自己是個堅強
的有擔當的女孩。劍沒有多說什麼。

第二天，第二撥的中隊就都去拉練了，除了合唱隊和有小節目的。拉練過後北大要
派人來看望這些軍訓生，學生有一台節目要匯報表演。蔭班裡的兩個女孩，包括楠
都留下了。

蔭無法停止思念劍，不管她們是行進在太行山里，還是在老鄉家參加勞動。她經受
了人生第一次思念的甜蜜和痛楚。她想，回到北大，一切就都好了，她和劍可以自
由的戀愛。那時劍就真正是她的男朋友了，她渴望幫劍洗衣服，或者任何劍讓她做
的事情她都會迫不及待地去做。劍讓她有奉獻的欲望。她難以相信這麼有魅力的男
生剛好就是自己的老鄉，她怎麼那麼運氣！

後來就回到了軍校，忙着學院閱兵式的演習，兩三個月都很少見到劍。學校團委書
記林炎志帶了一些人來看軍訓學生，他們瀟灑的舉止和談吐讓蔭更嚮往民主自由的
北大了。

再後來呢。軍訓快結束了。閱兵式畢，全院學員集合在操場上聽院領導講話。陽光
很灼人，風在大草坪上輕輕的吹，大家稍息了一個多小時，楠開始乾嘔起來。

她懷孕了。

被勸退之前，在服務社的藍色桌子邊，楠哭着跟蔭道歉，她知道蔭也喜歡劍，但是
她實在無法抗拒劍的魅力，蔭完全可以理解她，劍確實是讓人無法抗拒的。透過白
色的窗紗可以看到穿着綠軍裝的男生女生走來走去。軍訓快結束了，大家都會有一
個新的開始，楠卻要提前離開大家，回北京的家了。

如此而已。蔭不知道自己算是幸運還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