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題： 還沒有名字
內容： 成佛

今天，菩提樹上又多了幾個芽孢。當混亂的思想暫停下來的時候，我的呼吸在胸腔最後幾次飛快的顫動中，掙扎，走向停止。生命的生長和死亡都是那麼自然，按經書上說的，輪迴的能量將因此得到保存，直至五百億年的宇宙循環。

人的生活，就這樣結束了。佛祖笑眯眯的對羅漢們說，你們看，金禪子對那個世界已經沒有什麼牽掛了，他歷盡十世的艱辛修行，得到了大智慧，所以能夠回到無掛礙的佛界。我默默點頭，然後作出一副冥想的姿態，來博得羅漢們的嘖嘖讚嘆。

佛是不需要思考的，因為思考是一種過程，而大智慧的意思就是不需要思考就有了結論--正確的結論。所以在大眾的眼中，我當然是沒有思想的，因為我已是佛。

但是，我的思想其實還活着。
它在三千世界中游離着，最後還是向着人界飛去。在那十世為人的日子裡，它只有一次背離了佛經的指引，而那一次，竟然一去就是十個輪迴。

輪迴

那時，我是老師身邊最聽話的弟子，可是老師卻不喜歡我。自從他在菩提樹下想通了因果輪迴的至理之後，就開始向我們傳授修行的禪理。不久，他的母親，婆羅國的國母也成了佛。她對我們一向都很好，經常給我們講一些佛祖在作太子的時候的故事，我一直覺得，他在作太子的時候比成佛後要好玩的多，也可愛的多，不知道別的行者們是不是也這樣想，反正我們誰也不敢說。佛祖更喜歡大弟子它羅，他似乎並不太明白禪理，但是總會保持一副努力思考的樣子，然後點點頭以顯示出他對老師的贊同。我覺得老師說的禪理實在是很淺顯的道理，雖然有些其實不太對，不過反正也沒什麼關係。我不怕老師突然的發問，因為我每次都能順利的回答上來--只有那一回，我被老師用靈光叫醒為止，當時他正在告誡大眾生活在輪迴里就是無盡的痛苦。

當時我並不是真的在打瞌睡，只是蓮花池裡有一隻輕盈的蜻蜓，在蓮蓬中舞蹈，吸引了我的注意。美，這種奇妙的感覺當時也在我空靈的腦海中舞蹈，奇怪，之前我從來都沒有感到過。然而，這種舒服以極的感覺被佛光打斷了。

老師說我輕慢了他的演說，因此要受到懲罰，它羅冥思了一瞬間，點頭表示贊同。於是五百阿羅三千揭褅都在說，罰他進入輪迴，罰他吧!

我都不知道自己原來有這麼多人不喜歡，所以我無話可說，也許是來不及說，已經墜入了輪迴。

王子

我一生下來就是王子，我的父親是梁武帝的堂兄，封為靖遠王。滿月的那天，我被奶媽抱着來到桌前，那裡有鑲着和田玉的短劍，仿着戰國楚國的刀幣的金刀，有用黃玉鑲軸的一冊《呂覽》，還有一串摩陀白塔院的菩提根製成的念珠。周圍站了好多人，我都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麼。

這時，冥冥中一個聲音（這是隱身在一邊的阿難，以前是我的師弟）對我說，你去拿念珠吧，不然老師會更生氣的。什麼？我不明白，可是我還是照作了。

父親和母親都很失望，只有那個叫達摩的遊方僧人笑嘻嘻的說了句什麼話，但沒有人聽懂。
我的堂叔--皇帝--聽說了這件事卻很高興，我五歲的時候，讓我進宮裡去住，並且親自教我讀《金剛經》。他其實是個很兇的人，尤其是對他的大臣們，不過對我特別和善，我想是因為他喜好佛學的緣故吧。

七歲時，我已經讀熟了十四部經書，共一百二十多卷，並且開始和堂叔爭辯很多佛經里的典故。大臣們和宮中的人都叫我小神童。
十三歲上，我就出了家，法號叫做神光。

僧人

在我眼裡，世人真的很苦：每天為利而來因利而往，勞勞碌碌，最後還是要生活在輪迴里，受夜叉的撕咬和修羅的斬殺。佛說我的祈禱可以讓自己解脫，也可以救助他們。我開始相信，後來卻感覺到了這似乎是一種欺騙。我親眼看到善良的人費心的上供，誦經，布施……，然後被打入畜生道中開始新的輪迴。

也許，我是個例外。我曾經是並且將來也是釋珈摩尼的弟子，雖然是他所不喜悅的一個，但畢竟是他的弟子。因此我生來就智慧富裕和信仰相隨，不用像眾人那樣苦，也不會墮入七情六慾的漩渦--如果不是遇到了她的話。

美麗

她的名字叫作水仙，因為她其實也就是瑤池的仙子（順便一提，老師是不相信有瑤池存在的。但是，當我轉世到東方來以後，就確確實實知道它的存在了，正如西方極樂的存在一樣）。當我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她正在相府的後花園撫琴，而我被請來給她的母親瓖除病災。僧侶通常是沒有機會到達這裡的，但是我是武帝的遠親和著名的大德，雖然只有二十三歲。仁者樂山，儒者尊仁，故喜山；智者樂水，俗者禮智，因之好水。僧寶自然不以山水為念，以沒於儒俗之流。可是當我看到那個扶琴的少女的時候，相府花園的假山和清池忽然變得好美好美，而其中的女子更是美麗的絕倫脫俗。

水仙
我的名字叫作水仙，因為我出生時後花園的清池仿佛有仙人隱現。當我第一眼看見他的時候，我正在後花園裡撫琴，而他據說是來為母親祈福的。他的名聲很廣，就連我這樣從來都不出府門的人也聽說過，聽說他曾在皇宮殿上和朝臣辯論，三天裡辯倒了所有那些飽學鴻儒。我真的很想知道他這樣的人心裡在想什麼，可是，可是他經過後花園的時候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那天晚上，我不知道為什麼，把父親送我的銅鏡丟進了後花園的池塘里。

蜻蜓
我是一隻蜻蜓，和13隻夥伴一起，住在相府後花園的池塘邊，每天護衛着我們的小小領地。那天我本來已經在荷葉上睡着，卻被強烈的震盪驚醒，不，是還沒有醒就被那面銅鏡濺起的水花擊中。那一天真的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雖然我的一生也只有不是很長的幾十天而已），下午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僧侶在看相府的小姐，雖然他的目光始終不曾到她身上，但是不久以前一位叫做至尊寶的神秘人物說過在他死前的一瞬間他明白了怎樣用心眼去看美女，後花園架上的一串葡萄是這麼告訴我的。

不說這些了，因為我就快要被淹死了。我不會責怪水仙小姐的，因為她以前曾經救過我一次，那次我被粘在蛛網上，是她用最溫柔的柔荑讓我免於危險。有時候我真的想再被蜘蛛網粘住，好重溫那手心的香馨和溫暖。不過我總是看不到蜘蛛的網（否則我也不會被粘到一次），所以這個念頭再也沒有能實現。

火浴
我看到了那隻蜻蜓，它好可憐，在荷葉中間的葉窪中掙扎，那個小窪里積滿了被我扔出去的銅鏡濺起的水。不久以前我曾經救過一隻蜻蜓，從一張蛛網上，現在我要救另一隻--也許是同一隻。在我的手心裡，它微微的戰抖，濕透了的翅膀有些卷邊，我想它這樣可能無法飛起了。也許我該讓它烤幹些，在花園的芳溢廳里是有燭的，我知道……

天啊，是火！
剛才還在眼前的那個英俊的年輕僧侶怎麼不見了，代之的是沿着帷帳飛向屋梁的火苗。看來我剛才的出神使我沒有注意到，那隻蜻蜓已帶起了燭火，又引着了紗帳。轉眼間，我落在了火場中心，四面都是肆虐的火苗。屋外似乎有人門嘈雜的聲音，但是我聽不清楚，漸漸攪起的濃煙讓我無法呼吸，讓我失去了知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