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第一矯情女

通讀《紅樓夢》，其中一干女子，最為矯情者，非林丫頭林黛玉莫屬！說林黛玉實乃紅樓第一矯情女，箇中原因，且聽在下依次道來。眾所周知，所謂矯情者，掩飾其情一也；違反常情二也；扭捏裝蒜三也。

一部《紅樓夢》，可謂寫盡了林丫頭的矯情事。

首先，林丫頭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呢？當然，要讀文體。且看《紅樓夢》第三回書，有“細看形容，與眾各別：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閒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一節文字。讀罷這些描寫，讀者諸君，不會不聯想到妲己、狐仙之類的故事吧。林黛玉就是這樣一個狐媚多疑之女子，行為處世，整部書瞧去，大凡也是虛掩其情、自命高超、扭捏裝蒜而已。

一、虛掩其情。大家知道，林黛玉本是賈敏女兒，史老太君外孫女，其父林如海官也做得沒有賈政大，家境自是與賈府沒得比。因此，當她被“收養”榮國府時，第三回書，雪芹有文字雲“（她）步步留心，時時在意，不肯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恥笑了他去。”這步步留心時時在意，說白了，就是道她處事小心翼翼，只是端着架子。不是麼？且看同一回書中她吃茶一折。“當日林如海教女以惜福養身，雲飯後務待飯粒咽盡，過一時再吃茶，方不傷脾胃。今黛玉見了這裡許多事情不合家中之式，不得不隨的，少不得一一改過來。”飯後馬上就吃茶，當然是傷脾胃，其父林如海教得可謂是對的，然而林黛玉一入豪家，便不顧家教，為了面子，枉自改正，便是虛榮心作怪。蒙古王府本，在此節書曾有一旁批云：“幼而學，壯而行者，常情。有不得已，行權達變，多至於失守者。亦千古同慨，誠可悲夫！”自己身體本就虛弱，還要迎合這場面上的事，而且還“裝”得頗“老道”——“黛玉也照樣漱了口，盥手畢，又捧上茶來，這方是吃的茶。”這便是虛假，掩飾，也正如當下一些交際場中之女子，假模假樣的，看似彬彬有禮，其實根本不是那回事的。林黛玉虛掩飾情況，還表現在她對寶玉的態度上。她原是心裡極愛着寶玉的，行為言語表現出來的，卻是一派造作之風氣，也即時下講的有些“作”。試看第十九回書，當寶玉來訪，她在歇午，見寶玉來了，她因說道：“你且出去逛逛。我。。。。。。渾身酸疼。”好像是要攆寶玉出去的，也好似身體真是有不適的，然而，接下來讀後邊書，“‘——請枕這一個’，說着，將自己枕的推與寶玉，又起身將自己的再拿一個來，自己枕了，二人對面倒下。”由此看來，攆寶玉是假，實則是二人對面倒下；再續讀下文，又發現“黛玉聽了，翻身爬起來，按着寶玉笑道：‘我把你爛了嘴的！’——說着，便擰的寶玉連連央告。”賞罷此文盡知，黛玉前番說她渾身酸疼也是假的，實則卻是一個翻身起來，對着寶玉又按又擰的。這樣的女子，感情都不能正常表達，不說在當下，就連在其時在書中，也比平兒，比寶釵不如！當然，讀者諸君，會有人說，這是黛玉別致處，那鄙人只好說，讓你內子整天裝病然後猛然翻起身來按着你，擰你打你去吧！漢 董仲舒 《士不遇賦》有云：“雖矯情而獲百利兮，復不如正心而歸一善。”在下信然！

二、違反常情。中國人行為處事，還是中庸些好。所謂中庸，旅美學者孫非先生解得切：道在於心謂之中，行不乖常謂之庸。若一個人行為乖常，無非多是要展示其高超或與眾不同處的。縱讀《紅樓夢》便見着這位林小姐，時不時做出些違反常情常理的事端，以顯其高逸超邁，不同凡響。試看第八回書，在薛姨媽家，寶玉要盡興吃酒，奶媽李嬤嬤規勸他：“你可仔細老爺兒今兒在家，隄防問你的書。”寶玉聽罷，本已“慢慢的放了酒”，誰知林黛玉在一邊“先忙的說：‘別掃大家的興’。。。。。。一邊悄推寶玉，使他賭氣，一面悄悄的咕噥說：‘別理那老貨，咱們只管樂咱們的。”看看她那舉止，聽聽她那口聲，絕對是違犯人倫常情的。一來這是勸寶玉的嗎？明明是在挑事！在薛姨媽家，當着寶釵的面，故意顯得她與寶玉多親蜜似的，且那一聲“老貨”是該她叫的嗎？要知，她稱之為“老貨”的，原是寶玉的乳母，她那樣不尊重人家老人家，乖常之口聲，出脫得她多高貴似的。同樣的事情，也曾發生在後書，劉姥姥身上。她為博大家一笑，顯得她多出類拔翠，多聰明伶俐，竟稱呼鄉下老嫗劉姥姥為“母蝗蟲”！多麼可惡！多麼刻薄，多麼不招人待見！要知道在榮府，那樣一個書禮之家，連老太太都要稱劉姥姥為“老親家”的！黛玉這樣刻薄家下人，鄉下人，要在當下，這樣的女子便是滿腦子歧視，就放在其時書中，也是寶釵評介的“叫人恨又不是，喜歡又不是”的！《後漢書·逸民傳·高鳳傳論》：“或高棲以違行，或疾物以矯情，雖軌跡異區，其去就一也。”其實說穿了，林黛玉的這些作派就是二個字，矯情！

三、扭捏裝蒜。鄙人在北京生活多年，常聽老北京人不喜歡某人了，會說一句，這人很矯情。所謂矯情，大概是言這個人行為扭捏裝蒜，不夠真誠。且看，林黛玉初到榮府，第三回書中寶玉問她可曾讀書，她卻道：“不曾讀，只上了一年學，些須認得幾個字。”這，就是活脫脫的虛假，不真誠。她非但是認得幾個字，還是通讀了《莊子》、《西廂記》等書，且詩詞功夫了得。俗話不是有“過度謙虛，就等於驕傲”嗎，她這種扭捏作態，就是虛假，也即北京人說的矯情。還有第二十三回書中，寶玉看《西廂記》，她非要看，寶玉依了她，讓她看。當寶玉說了一句“我就是個‘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傾城傾國貌’”那黛玉聽了，登進豎起眉毛，瞪起眼，指着寶玉道：“你這該死的胡說！好好的把這淫詞艷曲弄了來，還學了這些混話來欺負我。我告訴舅舅舅母去！”說罷，“早又把眼睛圈兒紅了”乖乖！這可不是鬧着玩的，這要擱當下，如此女子，閣下你敢和她相處嗎？這邊談着戀愛，那邊就要報官告你個非禮，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的！咱們讀者，且還接着看，不大一會兒，“林黛玉嗤的一聲笑了，揉着眼睛，一面笑道：‘——呸，原來是苗而不秀，是個銀樣蠟槍頭’”銀樣蠟槍頭，可是《西廂記》裡邊的句子，她非但看過，還記着了。這樣一個女子，明明心有私情，而顯得一塵不染，看着心無一物，早熟讀艷詞淫曲，就是裝蒜麼。第八回書，當寶玉在寶釵處閒玩，忽聽外面人說林姑娘來了，只見“林黛玉已搖搖的走了進來，一見了寶玉，便笑道：‘噯喲，我來的不巧了！”如此惺惺作態，如此輕慢口聲，厚道端莊女子定不屑的，而黛玉卻“搖搖”，扭捏之狀，頗讓人齒冷！

2015/11/19，磨硯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