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老家莊園相當大，瓦房七間圍牆很高，廚房僅灶台就三個，糧倉囤積充實，沒聽說餓過肚子。

大門就如大宅門裡面的那扇似的，院子裡樹木很多，有柿子樹核桃樹桑樹杏樹皂角樹等等，還有豬

圈雞窩狗屋占據一角，在當地是氣派非凡的。秋季回父親老家是最好的季節，吃喝玩樂一概猶如童

話境界，好不愜意。

父親的成分是下中農，要說老家那富裕程度庭院陣候怎麼也的定個富農才對，現在看大地主也不過

分，但父親的一個舉動徹底改變了全家乃至我們這些後代的階級成分。

我爺爺我根本沒見過，連父親都沒記住長相。老家也好像沒有留下畫像黑白照片，但大伯和父親的

面容多少能猜出些。兵荒馬亂的二十世紀初，爺爺在我父親僅4歲時，一場大病（奶奶說是肺結核）

撒手而去，留下了奶奶和大伯、我父親和姑姑四人。

奶奶是個虔誠的佛教徒，每年孤身一人自己跑100里路去有名的寺院祈願，從沒斷過。奶奶真不容

易，把着那份家業守了一輩子寡一人帶大了三個孩子，熬到了解放的那一天。

家裡的地很多，但大伯和我父親年齡幼小沒有勞力大多荒着。我奶奶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奶奶，她決定

把那些地給全村各戶無償使用，年底不收租子，但地還是我家的名分。一些農戶知道我奶奶也有困難，

年成好比較有餘的都或多或少提個十斤八斤小麥、苞谷、蕎麥等前來感恩，所以奶奶家從來也沒斷過

糧。

父親的老家開來了解放軍宣傳隊工作組，同時朝鮮戰場也不斷傳來捷報，稍顯拖后土改和徵兵工作趕

着腳兒大刀闊斧地雙管齊下。

兩男一女三個解放軍幹部打先鋒來到了奶奶家，毫不客氣地把這裡搞成了大本營，後來又有三人補充

進來，兩間瓦房基本就是徹夜通明，還有一間裡外屋套間給他們休息睡覺，灶台的風箱每日拉的呼呼

有聲，工作組自己帶來的肉菜白面做好飯也是喊來奶奶一家人共享。但一些所謂苦大仇深的村民幾乎

不分晝夜進進出出卻搞得雞犬不寧，我奶奶養的豬都睡不好全掉斤減膘瘦了。每個地區每個村乃至每

個街道都得樹立一個地主，要不政治任務就算沒完成。宣傳隊工作組的一群幹部近水樓台先得月，吃

喝住全部在奶奶家是個人情大於政治的非常好的開端。

這天工作組院子裡擺起案子研好墨汁鋪好白紙好似要開大堂，院腳幾個大媽正在扎大紅花和剪紅佩帶，

卻是為了朝鮮戰場大張旗鼓地現地徵兵了。

奶奶在灶台給大家燒水泡茶，大伯和父親、姑姑也成了工作組的幫手，忙乎了三天三夜徵兵工作方

才鳴鑼收兵，但聽說沒有達到指標。工作組打算移行他村繼續完成任務。

那天晚上工作組組長坐在院子杏樹下和我奶奶嘮嗑：大姐，你看你這兩兒子多好啊，是個幹革命的

好苗子，聰明能幹……云云。

最後，攤牌說：兩個兒子給咱們部隊送一個吧，老大給大姐你留下，身邊不能沒有守家的，二兒子

你看是不是……？你家的定階級成分還是有點問題的，要是……就能是 下中農……

第二天，父親全身土黃色軍裝身披紅綢胸別大紅花跟着工作組消失在後山坡羊腸小道中。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