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 |
送交者: 嵐精靈 2002年03月25日18:01:21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村莊 9歲之前生活在一個不能再小的村莊,全村一共只有19戶人家,在那些花草樹木,黃土小河旁邊錯落地分布着. 小河常常是干的,河底在太陽的灼烤下,分裂成一片一片的泥塊,向上捲曲着。我家住的房子就在小河旁邊,河裡沒水的時候,常常坐在河岸邊那棵矮矮胖胖的楊樹上,看着河裡的那些乾裂捲曲的泥塊,總覺得它們很象自己的嘴唇,不同的是嘴唇裂開的時候會出血,風一吹很疼,而那些泥塊不一樣,好象它們很高興那個樣子,有時在河邊呆久了就會把這些卷卷的,各式個樣的泥塊看成薄薄的烙餅,越看越饞。夏天下過雨,河裡就會有很多水,到了晚上青蛙叫聲一片,一直不清楚河裡沒水的時候這些青蛙藏在哪裡,白天上學小孩子都滿不在乎地趟水過去,那個時候的我,印象中總是穿着長長的衣服短短的褲子,站在河邊懶懶地等着,等着哥哥和家裡的那只比我還大的狼狗,他們來了我就可以不去趟河,哥哥一支胳膊就可以輕鬆把我搬過去。 村子的中央是一所小學校,一個老師,1-5五個年紀,學校是一個三間大小的紅房子,每年村民都會自發地把那個小房子涮一遍,所以同村子裡那些古老,灰暗,潮濕的舊房子相比,學校,總有一種新鮮清新的獨特生機。學校還有一個很小的院子,院子裡,除了那棵不高不矮的樹叉和樹叉上那個黑黑的鐘之外,就是最樸實的土地。鍾給我留下的記憶是綿遠的,握着那條破舊繩子,使勁搖響它,叮呤鐺鐺頓時搖醒整個村莊,上學的,到地里幹活的,很快就熱鬧起來。村子裡的人,彼此知根知底,代代相傳,相守了幾代,不用幹活的老人常常坐在樹蔭下,她們有說不完的話,講不完的故事,如果村莊是個家,她們常常占據的那片樹蔭便是這個家裡暖暖的炕頭,來來往往忙着農活的人都可以在那裡歇歇。小時候,很內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坐在她們旁邊聽她們聊家常,有時候搬個登子,邊寫作業邊聽,現在回憶起來,還有許多很哲學的東西。比如她們說:“一等人不用管,二等人稍管管,三等人管也沒用”。我常常琢磨,我屬於哪類人呢,想了好多次也不敢問。還有老人們過清明的時候總說:“今年我去上墳,明年他們給我上墳”,一種對生死的坦然。想着想着,聽着聽着,就長大了,後來離開了那裡,再回去的時候,許多樹蔭下的人都在那片黃土下長眠了,當然也多了許多跑着鬧着的小孩和陌生的小伙子和姑娘。走在村子裡腳步很小心,總感覺許多爺爺奶奶就在我的腳下,晚上一個人出來散散步,反而會對那片生我養我的土地有種對靈魂的恐懼感。 一周來,渾身的倦意,揮也揮不去,思維一直繞在那個小村莊裡。原因自己是很清楚的,雖然可能講不清楚。 公司兩個月前裁了50%的員工,包括許多在研究領域很著名的人,上周是他們離開公司的最後期限。樓道里推來推去的車,一個一個的箱子,一個一個漸空的辦公室,雖然耳朵里依舊是他們很熱情的招呼和玩笑,但是我的情緒卻強烈地被掏空,我從不擅長離別的氣氛或者說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在分別面前,我永遠是個小孩”。還有一件事是上個周末見了兩個我非常喜歡的朋友,送他們走的時候,天下着小雨,隱隱約約雨里還有點早春的雪花,昏暗的路燈抹開了彼此臉上淡淡的微笑,稍稍有點很涼,但一切還好。直覺告訴我,以後,也許這一生都不再有這樣的機會了。揮揮手,車已經開出了一截,在很近STOP SIGN之前,他們的車竟然沒停,很快消失了。雨似乎在那個時候大了一點,陪着我走回到住處。回去,坐在沙發上,無聊地愣着,腦子很空,心也很空,外面的雨聲悉悉宿宿,房間裡很安靜,唯一的亮處是屋角藍色的檯燈和燈下靜靜的百荷。心裡也許在想着什麼,什麼呢?自己又說不清楚。這樣坐了不知道多久,再後來就睡着了,很倦,很倦。 記得大學畢業的時候,在站台上我還很瀟灑地跟朝夕相處的小傻瓜們大聲地開着玩笑,車快開的時候,自己一個人走上車,從車門到座位上很短的距離,眼淚卻百米衝刺般地湧出來。車開了,我用力地探出頭去跟她(他)們招手,淚,一串串被風吹散,落在鐵軌上。那次旅行,我幾乎沒有看見車箱裡的任何人,手裡抱着那把很男性化的吉他,任憑眼淚浸濕每一根琴弦。一路上什麼也沒吃,什麼也沒看,回到家就生病了,從醫院出來的那天,心裡不再那麼空。那把吉他,光潔的琴體上,曾經的眼淚,變成了一個個淘氣的句號。從那時到現在,好多年了,每次回家都還看到在灰塵中靜默的那把吉他,再也沒有想去撥向她的琴弦。隨風去了,寶貝。 許多時候我跟自己說:“就在此處刻一個句號”。刻一個句號,在此處,刀刃不是藍色的畫筆,刻下的不是潮濕的浪漫,而是對生命所求的取捨。曾經的多少朋友,曾經的多少關懷,如浮雲般聚了又散,散了卻難聚。 但歲月也在我的心裡慢慢沉澱出一個我想屬於的村莊,象小時侯我生活的那個村莊一樣,那裡的人可以和我相守一生一世,我要和她們互相分享彼此的生命,彼此生命的故事,我想知道她們的童年,想認識她們的親人和朋友,想知道她們的慢慢展開的玫瑰,想看看她(他)們做新娘或新郎的樣子,想為她們幸福的時刻灑一把喜慶的紙花,想抱抱她們以後的孩子,想知道她們事業的成功和艱辛,生活的歡樂和痛苦,甚至想知道她們生活的終點是如何來臨。 “你們的一生,我想知道,我想和你們生活在一個小小的村莊裡,一起分享我們除生命界限之外的故事。客人來了會走,春天來了會去,但如果能真的擁有一個自己的村莊,心就不再會那麼空了,你們會成為我的生活,我的生活會因你們而溫暖。不管天涯海角,讓我常常聽聽你們生命的腳步,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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