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見聞與感想(4)
-----冰天雪地里的老太太

潤濤閻

4-26-05

我回國探親的消息被老同學們得知後便把我的原計劃全部打亂了。老同學們安排
我的行程時有一項“參觀毛主席故居”。我聽後立刻說我早在20多年前就去過韶山、
廬山等毛故居了，中南海去過四次，紀念堂也陪外地人來京去過三次。言外之意是
此項行動計劃就免了。當問到我是否去過西柏坡時我搖了頭。因為有一位同學就是
平山縣人，由他帶路陪我。我雖然不想去，但不能騙人，沒去過就是沒去過。證實，
只有證實，才是正視歷史的動力。

今年的雪特別大，風特別狂，天特別冷，周恩來特別年青，毛主席特別時髦。家家
掛總理像，28歲的樣子；人人愛毛主席，誰不向錢看？紅色百元大鈔上全是灰色毛
大頭。當年一百塊袁大頭可換一匹馬，能拉車；後來一百塊孫大頭可換一頭驢，能
推磨；到了今天一百元毛大頭可換一個豬頭，能下酒。想起當年目睹那麼多文革慘
案，我第一眼見到血紅色毛大頭時心裡直打顫。印紙幣選什麼顏色不好？幹嘛偏偏
要用紅色。毛主席活着時人人自危，死了接着嚇唬活人，陰魂賴在陽間不散。

老同學說從石家莊出發，如果天氣好的話，到達西柏坡只有一個多小時的路。我盤
算着這冰天雪地爬山越嶺，當天趕個來回恐怕都困難。便提議儘量早動身。一大早
起來就上了車。到了石家莊市委大樓對面，車子停了下來。往馬路北邊一看，原來
這裡剛剛矗立起了毛主席巨幅鋼筋水泥像。他老人家又向人民揮手了。當年夜裡悄
悄被炸掉的毛主席揮手像又來到了人間。三十年河東陪睡馬克思，三十年河西吆喝
老百姓。他老人家夠忙活的。

跟偉大領袖合影留念後，我們冒着鵝毛大雪，承吉普車向太行山挺進了。這也是活
該，誰讓我第一天跟老同學們見面時不顧後果地說“客隨主便”呢！老同學介紹經
驗說，他每見一次毛主席故居，保准發一次橫財。不顯靈那還叫神？“我靠！這毛
臘肉還真牛逼！”我坐在車裡就暈乎乎自言自語起來了，只是不敢出聲，別冷落了
老同學的一番熱情。再說了，要是他老人家真顯靈，咱也發一把不是？

一轉眼到了太行山腳下。一進山，就聽到嗷嗷叫的北風肆虐着山巒。車子在雪地里
左右搖擺起來。這些天來雪下下停停，凍凍化化。冰上蓋雪，雪上加冰。透過車窗
眺眼遠望，白皚皚天山一色，亮晶晶冰雪交融。汽車爬坡時有氣無力，在車裡就可
感覺到車輪子再打滑。在盤山公路拐彎處往下一望：天哪，車輪子離懸崖只有一尺
遠！

待我往左一看才明白，原來左前邊有一身穿黑色衣服的老太太在步行，司機要給她
讓路。好險！我驚嘆到。看到老太太在這寒風刺骨的冰天雪地里徒步爬山，我便請
司機停車。他很不自願的把車停了下來。我下車去問那老太太何事何故。她氣喘吁
吁地告訴我：“去毛主席故居”。我迷惑不解，便問：“這裡離毛主席故居二百多
里，您步行去見毛主席故居？這麼冷的天，到不了那裡就把你凍死了！”她搖搖頭，
就象教育孩子一樣地告訴我：“是毛主席託夢讓我來的，毛主席怎麼會讓我死在這
里？我都72歲了，沒有毛主席拉着我的手，我哪裡會走這麼快？你老大不小的怎麼
不懂得毛主席是神？”

我驚訝無比。她說話時的表情和語氣表明她的終生職業：中小學教師。

老同學也走過來問起她要去哪裡，我們都同意把老太太稍上。就是讓她老人家坐在
我腿上我也忍不下心讓她爬雪山。沒想到她不從！她說毛主席託夢給她是讓她徒步
去西柏坡。我問她去西柏坡幹什麼，她說請毛主席回來殺貪官污吏。我問她已經走
了多久了，她說正月初二出來的。算來已經五天了。我告訴她這大山里不同平原，
山里沒有人家可以借宿。今晚您就睡在冰天雪地里。您老跟我們上車走吧！她聽後
很生氣，說毛主席的話你竟敢不信。司機也糾正我，一邊指向左邊的山一邊說，眼
前就是個山村。

我一路上只看右邊的懸崖，沒往左看。山村的房屋高低不齊，清一色紅磚新瓦房。
房頂上都有一個衛星電視天線小耳朵。房下邊還有不少用石頭砌成的半圓的洞，里
邊不知幹什麼用。也許這就是窯洞？

我立刻建議老太太就在此山村借宿。明天就是好天，等雪化了再走不遲。反正是參
觀毛主席故居，那故居又不會搬家。她聽後說，我是該聽你的還是聽毛主席的？再
說了，大白天到人家借宿成何體統？

司機給我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平白無故被老太太斥責沒必要。我只好借坡下驢，無
可奈何上車了。可司機一踩油門，車子原地打滑不走。因為離懸崖太近，我們便下
車幫着推車。因為是上大坡，推也推不動，司機決定退回到坡下然後猛衝上來。他
讓我們先步行爬上坡去。看到他把車子熟練地退到谷底，我們便徒步爬坡了。這時
一陣強風襲來，我差點沒站穩。心裡十分後悔來到這裡，而且山路太窄，想打回頭
都辦不到。只好往前走下去了。想到上有老下有小，還有愛妻。要是車子滑向懸崖，
死了家裡人都不知為何。我來這雪山，家裡人沒一人知道。越想越害怕，身子就隨
風抖了起來。

待我們爬上了坡，車子也衝上來了。我們繼續前行。真佩服司機那鎮靜的氣質和熟
練的駕駛技術。

一路上左瞅右瞧，尋找老太太能借宿的山村。直到車子走了一個多小時才看到又有
一片房屋。粗略計算了一下，老太太一小時爬五里路的話，她半夜才能到此。便為
她老人家擔心起來。

到達目的地已經是中午了。我對參觀毫無興致，吃午飯時我建議誰也別喝酒，因為
路途太危險。等到回到石家莊市，我做東請大家猛喝一通一醉方休。

回去的路上，只有我和司機沒睡着。他仔細盯着路面，我聚精會神地尋覓着老太太
的身影。太行山上的梯田層層疊疊，煞是壯觀。梯田上的玉米櫛杆依然屹立在田裡
里隨風而舞，標誌着山區農民不屈不撓的毅力。山區人民把整個太行山給重新堆砌
了一遍，鬼斧神工令人嘆為觀止。發自肺腑地讚嘆山區人民的勤勞與智慧。

眼巴巴的尋覓着老太太的身影，直到我們與老太太見面的地方除了雪山梯田什麼也
沒有看到。國內春節放假到初八，人人都在家裡過春節。在這大山里，來回一天也
沒碰上一輛車。我們回來還能看到我們去時的車印。考慮到老太太說天不黑不能借
宿，便害怕了起來。我不敢打攪司機，因為來時我打攪他差點把車子拋錨在半山腰。

等到進了平原地區，我便問起老太太的蹤影。司機沉痛地告訴我說，“恐怕凶多吉
少。”老同學不知我們在談論什麼，只聽到“凶多吉少”便立刻睜開大眼看看我看
看司機。

司機把話茬引開。我們在沉思中回到了市區。

第二天早上吃早餐時，司機告訴我說他昨晚做了個惡夢。說老太太被山風吹下了懸
崖。我問司機如果此夢當真老太太活着的可能性有多大。他說，72歲的人了，別說
懸崖下邊的大石頭，就是四層樓房跳下去也沒的活。

我的腦海一片空白。心中疑惑的是：她老人家在掉進懸崖那一霎那，她是認為偉神
毛主席會把她抓上去還是以為掉下懸崖是毛主席讓她去走捷徑？

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靜。毛主席幹嘛那麼偉大？那麼牛逼？活着時就夠風光了幹嘛死
後還那麼神？這老太太也真是的！不就是個夢嗎？夢見毛主席讓你幹什麼你就干什
麼？我還做過皇上的夢呢！難道第二天醒來就要找3000個妃子？不過話說回來，去
找3000個美女，爬次雪山死也值得。毛神仙為啥不放過一個72歲的老太太？但願她
沒有掉進懸崖而是被毛神仙派人把她給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