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養鳥記 |
送交者: 幻兒 2002年04月03日18:35:26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自由——養鳥記 我姐姐家的畫眉在形體上與野生的沒有什麼大差別,褐色身體,白而小小的鼻子,二筆白眉斜斜向上撇着,一對丹鳳眼,看人的時候也斜斜的,有種很不把你當鳥類的輕蔑。 它來的時候還很小,身體面貌更象一隻麻雀,它很安靜很溫和,沉默寡言,養了它很久都沒有聽見它真正的一聲鳴叫,只是含在嗓子眼深處的嘀嘀咕咕,我甚至附會它是在無聲抗議,表示對囚籠生涯的不滿。鳥天生會飛,會歌唱,不見得鳥天生習慣鳥籠。 姐姐還養有一隻翠鳥,與畫眉分籠而居,很活躍,在大鐵籠子裡,竄上竄下,整日展示亮麗歌喉,主人每一次為它添加食物,打掃鳥籠,它都報以一長串婉約的歌聲…… 一日我去姐姐家看見她在那裡從容地打掃籠子,而翠鳥悠悠地在二個臥室、客廳、廚房、廁間飛行,當時窗門打開,4 樓之外雖然沒有林木,天也不見得碧藍,卻也是一片天空啊,翠鳥停在窗台上,似乎在思索,我想上前扑打,老姐很篤定地拉住了我。她怕打了幾下手掌,學了一聲鳥叫,又拍了拍鳥籠……片刻之後,翠鳥已經在籠子裡面,對着幹淨的小家,亮開歌喉…… 比起翠鳥來,長大了的畫眉顯得兇狠。徒有一付美麗的容貌,不僅拒絕歌唱,不懂謝恩,還對竹籠子大下其口。 我再去看它們的時候,畫眉已經住進了鐵籠子,姐姐說那個竹籠子被畫眉咬爛了。畫眉長大後倒是開了口,這還是在翠鳥的殷勤帶動下,它才勉強地每天清晨對着不是林木也不是藍天鐵籠子象徵性地吼幾下,強扭的瓜不甜,如果翠鳥的算婉約歌聲,畫眉的只能算是叫喚,就是叫喚中也有勉強應付之意。接着畫眉的身體越長越大,它還是改不了咬籠子的毛病。拆了鐵籠子要靠工具,而它那張嘴是哪裡是金屬的對手。鳥是不懂這些的,執意去咬,很偏執,今天咬明天咬,大有愚公移山,咬爛籠子的雄心。我以為那是鳥的天性作怪,在人的世界整日歌聲不斷,對籠中鳥生涯怡然自得,對藍天白雲森林不存點滴憧憬心,那也算是鳥中珍品了,最佳寵物,沒有一點鳥脾氣。我以為畫眉想一衝上天…… 人的毛病也不小,姐姐給乖巧的翠鳥適度的自由――每天放飛若干時間,就是不肯把同樣的自由給了畫眉,給畫眉自由是什麼結果,不用多想也能夠明白,定然去不回頭。 畫眉出事的那天我正好也在場,它已經是一隻成熟的大鳥了,正值發情期,身體越大,體內的內分泌更旺盛,這和人也是一個道理。4 樓底下是一小片草坪,小區裡的老年婦女們舉着塑膠寶劍,悠悠地舞着,梧桐樹上零星地掛着幾隻鳥籠,籠內囚着同樣寂寞而卻美麗的雌鳥。翠鳥只是歌聲越來越悠揚越來越纏綿最多也有些淒婉,而畫眉顯得狂躁不安。 它發了狠勁去咬鐵門上的軟鉛絲扣。當時姐姐在另一個房間忙乎,我對將要發生的事情也不是全然不能預知,我執意不上前補救,我期待看見畫眉沖向空中的最矯健的一躍。我當時想得很多,我想起我在內蒙草原看見野馬群馳騁過我的面前,看見無邊草原時的站起來放聲歌唱的興奮心情,我想所有生命都是熱愛自然的,這種熱愛理當得到尊重,無論我們的、鳥的。用其他生命的自由,來換取我們的的快樂,是很自私很殘忍的事情。我心底里也從來對翠鳥有很深的蔑視,為它消失一盡的鳥之天性。我那麼想看見畫眉的快樂地飛出去,讓它生活在藍天裡吧,讓他做它自己,而不是一隻異化了的寵物。 畫眉踉踉蹌蹌地“飛”到窗台,接着它張開了翅膀,出生以來,畫眉的那對翅膀僅僅是個象徵,它可能從來沒有嘗試過飛翔,他還是展開了它們,以一個完美的姿勢…… 它似乎回頭看了一眼……再一次展翅! 我探頭去看的時候,畫眉笨拙的身體正直線向草地墜去。樓下婦女們仰頭看着畫眉墜落,紛紛猜測:小雞?鵪鶉?畫眉的墜落姿勢看不出一點鳥模樣,身形肥胖,空長了一對鳥翅膀,可畫眉連飛都不會。我聽見畫眉一路上的叫喚聲,大聲憤怒而模糊間還有些悲意。 姐姐罵罵咧咧地提着鐵籠子疾步衝下四樓。 畫眉落到草坪上邁着雞步,躲閃着不停伸到面前的手臂,婦女們喧譁着:捉住它捉住它!! 姐姐大力敲打着鐵籠子,叫着畫眉畫眉!! 畫眉起先還是有些心不甘情不願,一邊躲閃着扑打,一邊奮力張合着翅膀,一次次試圖拔地而起。鳥哪有人機靈,一隻陌生的手掌輕而易舉地抓獲了它。 “多肥的畫眉啊,真是少見……” 陌生女人的手指緊緊抓住了畫眉的爪子。說時遲那時快,畫眉低下頭狠命一口。 它掙脫了,我在樓上為畫眉叫好! 畫眉從女人的掌心掙脫,再一次跌落到地上。跌落到鐵籠子旁邊……姐姐用最友善的聲音招安。 畫眉…… 它蹣跚地用雞一樣的步子爬進籠子的時候,我無話可說。 鐵籠子高高掛在窗前,它繼續它的籠中生活。 奇怪的是,從此畫眉聲音變好聽了,和翠鳥一起日日歌唱,為食物為飲水,為每一次人對它假以的友善…… 鳥們歌唱着:在人的世界裡…… 我很辛酸,它們最後不能成為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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