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園咖啡 |
送交者: 問題多 2005年08月23日09:47:31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暑期學校老師學生都放假,老天爺卻不休息,照常下雨,還不時地加班加點。開學前夕,同事們都帶了在歐洲大陸艷陽里燒烤出來的乾爽勁兒,早早到辦公室沾點潮氣,準備開學抹了糊塗醬接着開講。同事間老沒見面分外話多,唯一的去處就是樓下的咖啡館。 這是一家意大利人開的小店。店鋪的門臉很小,對開的門有一半被櫃檯頂住打不開,留了另一半給客人往裡擠。 女主人個兒不高,乾瘦得有精神,和在意大利的咖啡人一樣身手麻利。她每次見有人來一邊捲起舌頭大呼親愛的,一邊大勺地往泡沫杯里猛加糖。等到你叫了咖啡,在她手裡就是兩秒鐘的咖啡,一秒鐘的奶。再用勺子使勁攪,把熱奶的浮沫打下去。蓋好蓋兒,往你面前一墩,着火的眼神立刻暗淡下來,示意你趕緊讓地方,後面的人等着呢。 賣東西的還有一位老大爺,總是慢吞吞,倒了茶不知給誰,收了錢以為沒收。他見了本美女也只有精神眨一隻眼,就是這一隻,也一般在早晨十一點以前才眨。不忙的時候還會面帶狡黠地問一句:“不加巧克力?為什麼?”中午忙過,大爺就目光混沌,凡人不認了。 店裡有幾張桌子,喜歡在這裡面摩肩接踵的人可以坐下來聊聊天。學校里學生多的時候兩個人擠一個凳子。地方不大,很攏音,說話的人七嘴八舌,吵得小店裡能掀了房蓋兒。像我這樣的年輕老師可以混跡當中,聽外系的學生罵他們老師。 坐的地方還有一個女招待,看樣子大概不到70歲,梳着燙金的披肩長發,臉上總是施了脂粉,粉帶桃花。她見了客人就會送出憨厚的微笑。不過你可不能拿那憨厚當真,如果你入了座卻不馬上叫吃的,不管你是不是老主顧,她都會立刻板起面孔讓你走人。 別看這地方不闊綽,學校里的老師和學生還都願意來。開學的時候一到課間,買咖啡的學生能把隊排到門外很遠,學生彼此不相讓,老教授來了也愣是裝看不見。不過老教授來排隊,一般都是要買上十來杯,拿複印紙盒蓋兒托着,端回教室拉攏學生。所以你會經常看到校長一邊排隊,一邊跟學生搭訕,任憑他色魅兼施也不可能少排一個。 這裡的咖啡質量還真不怎麼樣,同事們私下裡議論,說它和星巴克的刷鍋水有一拼。不過這家的刷鍋水出自小灶上的鍋,愣是把個後樓的星巴克頂得半死不活。價格便宜當然是個因素,不過那點差價買不來學生讓老學究們靠邊站,老學究們藉機沾點兒初生牛犢的蠻氣所帶來的快感。 當然,有了女主人熱情的親愛的、老爺子的一隻眼和女招待撲了粉底的憨笑,那星巴克就是把咖啡機敞開了放蒸汽,也沒有這家小店的熱乎勁兒。 假期里咖啡店沒有什麼顧客,我和同事在裡面坐下來聊天。這空間沒有開學時那麼小,沒有別人,我們也可以伸了腿到旁邊的凳子上。坐得舒服,話題自然也放鬆,除了玩兒,就是吃。我注意到同事一邊聊天,一邊看牆上的老黃鐘。那鍾看着象五十年代老電影裡面的鐘。叫它黃鐘是因為那鐘的鐘面發黃,指針和數字也都發黃,那是稀黃的黃,好像還沾了不少花生油。光看數字基本上分不清幾點對幾點。不過,看表的人沒有真地看數字的,就是一個白地兒的吃飯盤子,上面放上兩根筷子,人們也能說出是幾點,所以那牆上的黃鐘就依然能報時。 我問同事,你是不是有事。他說一會兒要趕火車回家。看這表到了五點四十,就必需走人,否則就要在火車站再等四十分鐘。說話間差點兒五點半,牆上的兩個黃針指着差不多的位置。我下面一半心思聊天,一半心思跟着他等火車。同事說起他假期的旅遊,肯定是興奮勁兒還沒過。開始是三言兩語,後來越講細節越多。時間也過得慢,旅遊說得差不多了,也還沒到五點半。 正說得歡,通向廚房的後門開了,平日裡幫忙賣三明治的活計看了看黃鐘又關門出去。沒過一分鐘,他搬了凳子出來把黃鐘打開,用手往後撥了半個小時。然後沖我們一笑,走了。 同事兩眼瞪起來,已經六點了?旁邊的女招待看了看自己的手錶,說:快六點了。同事說,我得走了。女招待說,沒關係,你們可以多坐會兒。離關門還有半小時。我跟同事說,你趕緊把我的帳也付了吧,我沒帶錢。他說好。正要起身,女招待又插話說,不用急,還有的是時間。同事說,我們必需走了。不想那女招待憨憨地把手錶送到我們眼前:那不是說讓你們走的意思,他是為了把表調準。同事只好說,有時間也不行了,下回再來。 路過櫃檯,女主人迎上來:一共兩鎊錢,親愛的。她接了硬幣,飛快地扔到錢箱裡,口中仍然念念有詞:再見,親愛的。 我們往外走,大爺正站在門口,跟我們玩起了躲來躲去就是躲不開的遊戲,直到撞個滿懷,他好像如夢方醒,睜了一隻眼,慢悠悠地說:晚安,親愛的。然後慢慢往櫃檯邊上蹭,好騰出地方來讓我們走路。 我們終於奪門而出,小店裡的咖啡味兒還在喉嚨里蕩漾。外面還在下雨,淅淅瀝瀝的。小店裡的黃鐘剛剛打了六點鐘。同事一路小跑趕下一班車。我在雨里伸了個暖洋洋的懶腰,也該回家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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