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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算老幾
送交者: romeoslove 2002年04月12日18:16:07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白藝很努力地甩開了我的手,怒聲道:“別拉我!”
  “你聽我說……”我又拉上她的手。
  “去你媽的!”說完她的另一隻手掌親吻到了我的臉皮。這力道決不次於她遇到色狼時的反擊。那張本來美得很的臉龐因為用力而變得猙獰。
                 
  白藝轉身離開,我沒敢追,再挨這麼一巴掌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她的高根鞋“嗒嗒”地敲着地面,節節奏很快。那雙鞋還是我買給她的。
                 
  回到家,不顧臉上還火辣辣地痛,先打個電話給白藝。
  “小藝,你先別掛電話,你聽我說。我……”後面的話不用講了,電話里那嘟嘟聲是不會懂我的語言的。
  不知道哪個孫子說過:“愛一個人就要讓她幸福。”這句話被白藝用在了事後寫給我的分手信中。她說我出了國她就會想我,想我她就會不幸福,所以現在分手百益而無一害而且是我真正愛她的表現。
  想想她的話也不無道理。我一走至少五年,五年後我們都三十幾歲了。讓她等我的確太自私。
                 
  簽證被拒是我萬萬沒想到的事情。我一不要獎學金,二不會黑在丫的國家不回來,三我存在丫國銀行三萬美金作擔保。說來無用,總之,國是出不去了。
                 
  從北京回來,在火車上的打工大軍中擠了一身臭汗。還與一幫操着一口不知哪的方言的打工仔動起手來。打工仔們見我西裝筆挺,皮鞋鋥亮,竟然沒人敢還手。表現出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優良品質。
                 
  之後幾天就閒在家裡。本以為出國己成定局,便早就辭了工作。愛人也沒了……等等,我和白藝是因為出國分的手,如今我不出國了,說不定還有挽回的可能。
                 
  “喂,小藝,是我……晚上有空嗎,來我家吃飯吧。”我小心翼翼地說。
  電話里傳來了如救火車警笛般的刺耳音調,我不得不把聽筒拿遠一些,還是聽得非常清楚:“你還有完沒完啊?都說了分手了,你這人怎麼這麼死皮賴臉啊……”
  等她不喊了,我又把聽筒拿到嘴邊:“小藝,我不出國了……”
  “你出不出國關我屁事!我明告訴你吧,就你這窮酸樣,你不出國我也不跟着你混了。”
  “可是我們的愛情……”
  她又一次非常不禮貌地打斷我:“愛情?愛情多少錢一斤?愛情算老幾?”
  這次是我掛了電話,因為我實在答不出愛情的價位,也不知道它在老愛家排行第幾。
                 
  終於我的自保金打了回來。三萬美金都是管人借的,還了人家之後我還是一無所有。拿着當初用四年時間在師大中文系騙來的小本本找開了工作。沒想到才畢業幾年,人才已經是最飽和的商品了。
                 
  有在報社工作的老同學告訴我,現在國內的報業處在發展階段,正是最缺人才的時期。而且我的專業對口,又喜歡寫東西,不如去當記者。
  打小兒我就覺得記者挺神的,和警察差不多。把記者證一亮出來,誰都要給三分面子。
  於是我成了個自由記者。這個名字好聽,事實上說白了就是個賣字兒的。想想古代落難的秀才也常拿了字畫到街邊去賣。自由記者這個職業就是如此發展而來的吧。
  每天哪兒有事兒我就往哪兒跑,整天在街上溜着,總盼着身邊的廣告牌掉下幾塊打誰頭上。可千萬別打我頭上,我還得留着頭寫稿子呢。
  後來有前輩告知,我這個辦法行不通,和守株待兔沒什麼區別。最好的路子就是去採訪名人。這名人雖然每天嘴上喊着記者怎麼怎麼煩人,但他們還是盼着有人採訪。這種稿子哪家報社都願意要。將其中的東西改一改,可以賣給好幾家。
  這路也行不通。有家報社的老編打電話來怒罵道,如果下次再發現我一篇稿子給幾家報社就從此不要我的東西,而且會讓我在整個圈子裡臭起來。
                 
  約好了一位女企業家做採訪,還是要去的。心裡想着這就算是我的“告別訪”吧。當記者,在報社要看老編的臉色,在外面要看被採訪人的臉色,根本不如我以為的那麼神氣。爺爺我不幹了!
                 
  我給前台小姐遞上片子:“你好。我是XX報的記者,約好的陳總經理做訪問。”
  那小姐用兩個手指夾去了我的名片,好像片子上有艾滋病菌。然後又呶呶塗得腥紅如剛吃過死孩子的嘴唇。“先坐那邊的沙發上等會兒。”
                 
  坐在沙發上,我想出了一百多句例如“狗仗人勢”“狐假虎威”之類的成語來修飾那個前台小姐。
                 
  半小時後,我終於進了陳老總的辦公室。她不能算是“老”總,因為她實在太年輕了。
                 
  “你就是要採訪我的記者羅強?”陳總問。
  “對,我叫羅強,是XX報的記者,我……”
  “小強子,你當了大記者眼裡就沒有老同學了是吧?”
  這位陳總一下子叫出了“小強子”,驚得我張着嘴吧忘了事先準備好的詞兒。
  “我是陳美美啊。你個臭小子!”陳總從大班台後面站起身來,舉起她閃着金光的鋼筆做了個扔的動作。
  我仔細看看,認出眼前這位是我的高中同學陳美美。畢業時聽說她好像只考上了大專,之後就再沒有見到過。“陳美美!你坐人家總經理辦公室幹嘛?快起來,我約了陳總採訪,她一會兒進來再罵你……”
  “在這家公司上上下下,我想坐哪兒就坐哪兒,誰也不敢罵我。”陳美美笑着。
  “你丫得神精病了吧?”我有些不屑地說。
  “你才神精病。我就是你要採訪的陳思琪總經理。”
                 
  採訪地點換到了寫字樓一層的咖啡廳。出門時我特意裝出和陳美美非常親近的樣子。那個前台小姐站起身來目送我們走進了電梯。
                 
  “我們的校草怎麼落到如今的地步啊。”說過我的經歷之後,陳美美大發感慨。
  “你怎麼改名了?”我沒法回答她的問題,便反問道。
  “生意越做越大,我總不能還叫陳美美吧?報紙上登着某某公司總經理陳美美,不太好聽。像是舊社會舞女的名字。”
  我忍住笑,心裡越來越覺得她粗俗,搞不明白這麼個俗人怎麼能發大財,還要我來採訪她。於是趕快換話題打斷她:“這是我擬的採訪你的問題,你先看看……”
  “這個一會兒再說。”她用手背推開了我遞過去的稿紙。“你採訪我一次能嫌多少錢啊?”
  “那要看我寫的東西人家用多少。一般千字可以嫌到五十到一百塊。”
  “天啊!一千個字才一百塊!”她高聲叫道,引得咖啡廳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我們這個方向。陳美美卻不在意,繼續說着:“你知不知道,我只要在合同書上籤三個字就可以嫌到你幾千倍幾萬倍的數目?”
  “當然當然……”我明白她高聲說話就是想讓周圍的人都注意到她,讓人知道她只要簽個名字就可以賺大錢,她就是著名年輕女企業家陳思琪。
                 
  最終也沒採訪成,就算她回答了我的問題,我也不願意幫她吹捧。臨走時陳美美提出要我到她公司幫忙。我剛想拒絕,她又說讓我考慮考慮再回答她。道別握手時,她用食指在我手心撓了兩下,眼神飄得讓我有些頭昏。
                 
  其實陳美美算是美人中的上品了。她的身材和臉蛋兒根本就挑不出來缺點。上高中時我們是對頭。那時我是班長,又是學生會主席。陳美美被我看來則是個不思進取,只懂得丑美的學生。一次我把她寫給我的信當着很多人的面扔還給她,她也當着很多人的面罵我假正經。
                 
                 
  次日一早,我就到人才市場去掛了號。我這個專業等於是沒專業。中文,叫個中國人就會,誰也不稀罕。
                 
  人才市場的電話沒盼來,這天晚上卻盼來了陳美美的。
  “小強子,我是思琪啊。我打算聯絡一下我們的老同學,搞個同學會。費用我來出,你當大班長的有面子,聯繫同學們的事情就由你來吧。”她的口氣就像在分咐下屬做事情。也對,人家當了企業家,總得在老同學面前顯擺顯擺吧。
  我不好拒絕,放下電話就開始找我的高中同學錄。這時電話又響了,我接起來不耐煩地說:“我已經在找同學錄了,陳總經理!”
  電話里傳出了女人嗚嗚的哭聲。
  “陳總……陳美美……陳思琪……”我換了所有的稱呼,電話那頭仍只是哭聲。細聽,那聲音又不像是陳美美。我下意識地向窗外看看,突然想起了午夜凶鈴等與電話有關的鬼故事。
  “強,是我。嗚嗚……”女鬼在電話那邊說話了。不,不是女鬼,這聲音有些熟,是白藝。
                 
  一個小時後,我到了白藝家。她哭得昏天黑地,桌上還立着兩個空洋酒瓶子。我不知緣由,安慰也無從下手。她終於自己說了出來。原來當初說什麼也要和我分手是因為有個大款在追她。她思前想後,覺得錢那東西比我可愛多了,而且比我有用。沒想到那大款又看上了別人,棄她於不顧。
  當她第九遍發着酒瘋說不想活了的時候,我有些怕了。丫今天打電話把我招來不是想讓我陪着死吧?於是我先下手為強,掄圓了狠狠一個嘴巴打之過去。嘴裡還學着電視裡的樣兒喊道:“白藝,你給我清醒清醒!”這樣既報了當初一掌之仇,又保證了自己的安全。
  之後白藝就安靜了下來,睡着了。我猜着她是被我打得昏過去了。
  整晚沒敢走。滿屋都是我的指紋,如果白藝醒來真的想不開自盡了,我還麻煩。
                 
  第二天上午十點多鐘,她叫醒了沙發上的我。“強,起來吃早餐吧。”這時已經完全沒有了前天晚上的樣子。
  我臨出門還安慰白藝要想開,她連連溫柔地說謝。
  “咱倆之間不用這麼客氣。”這話一出口我就覺得沒味兒。咱倆之間什麼關係都沒有,怎麼就不用客氣?
                 
  一進家門,看見電話上顯示昨天晚上有三十幾個未接聽的號碼,一看都是陳美美打來的。正看着,電話又響了。
  “你跑哪兒去了?我打了一晚上電話都沒找到你。我還以為你出什麼事情了。”陳美美連珠炮樣的說。
  “我女朋友……不,我前女朋友有點事,我去她家裡了。”
  “喲!我說嘛,原來有了情人忘了朋友啦。”接着發出一串嚇人且極不自然的笑聲。
  “你這麼急找我,有什麼事嗎?”我不想聽她笑,趕快打斷了那可怖的聲音。
  “晚上我請你吃飯吧,你那篇採訪不是還沒做嘛。”
  “老子……啊不,我不幹了,那稿子也不用交了。”
  “怎麼,決定來我公司幫忙了?”
  “還沒有,我在考慮。”
  “那就算我私人時間請吃飯吧。大班長賞點面子好不好。”
                 
  七點鐘,陳美美開着一輛與她非常不相襯的巨大奔馳轎車到我家樓下接我。
  小區的路太窄,車子出去時遇到了麻煩。“嘿!開這麼大個車子,多不方便。”我說道。
  “你不喜歡啊?我本想把這台車子作為歡迎你來我公司的見面禮送給你。那你喜歡什麼車?豐田?凌志?本田?大眾……”
  “誰說要去你公司啦?”
  “好好好,你再考慮。”
                 
  車子停在了“太陽城”門口。這家飯店我只敢遠觀,從未進去過。下車時我才發現陳美美今天穿得非常性感。暗紅色的無袖新式旗袍,米黃色的高跟皮鞋。無缺的身材引來所有人的目光。我又覺得那目光多半是看我的。因為我走在她身邊,身上的灰色西裝顯得土裡土氣。我突然想起了在火車上和我打架的打工仔。
                 
  “強……”幾杯酒喝進去,陳美美有點高了,連對我的稱呼也變了。“有些話早幾年我就想對你說……我也算說過了,有一次我都寫成信給你……”
  “你還記着仇呢吧?”我笑道。
  “我對你從來就沒有過仇,只有愛。”說完她把手向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挪近了些,我立刻躲開了。她那塊勞力士太刺眼,我的西鐵城相比之下就如農民褲角上的泥點那麼難看。
  “強,我不明白。”她快速地變化了語氣,“當初上學時你看不起我有理由。那時我不愛學習,沒出息。可現在,我要錢有錢,要樣子也不差,哪點兒配不上你?”
  “當初的事不要再提。今天是我配不上你。”我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強,你再想想。你和我在一起,這公司就是我們兩個人的。你比我有本事,那時我就在留在家裡做主婦,你在外面掙錢。這樣你起碼可以少奮鬥五年……”
  “別別,你可別這麼說。”我覺得陳美美真的喝高了,話說得亂七八糟的,有點兒過。更何況,從昨晚知道白藝在最不開心的時候找到我,我這心裡對白藝的那份愛又活了起來。似乎把當初她對我的絕情全都忘了。
                 
  飯吃得挺不愉快。出於面子,陳美美沒有說出“不識抬舉”之類的話。但也再沒提過關於同學會或讓我去她公司工作的事情。
  結帳時那招待把帳單遞給了我。我看着上面的一大長串數子尷尬極了。陳美美觀察了幾十秒我的表情才說:“我來結帳。”招待蔑了我一眼,把帳單從我手中搶去,恭敬地遞給陳美美。陳美美給了他二百塊錢小費,於是出門時他說:“小姐請走好。”卻沒有理我。
                 
  人才市場有個招聘會,我去跑了幾趟,工作還是沒有着落。招聘會結束時才想起,好久沒有去看白藝了,不知道她的心態恢復的怎樣。
  這晚,買了束花去白藝家。敲門時我把花藏在背後,準備白藝開了門給她個驚喜。可是敲了半天才確定,裡面沒有人。
                 
  打她的手機。那邊似乎很吵。白藝真的調整得不錯,因為她底氣實足地說:“你以後別打電話給我了,讓我男朋友知道了會不高興。”之後就掛了。
                 
  “你媽的!”我罵道。一下子把花摔在地上,抬腳想踹上去,又把腳停在了半空中。
                 
  我想起了近日來的經歷,想起了白藝曾經和我說過的那句話:“愛情多少錢一斤?愛情算老幾?”想起了被我打的那個民工。如果他也穿得體面,我未必是他的對手。想起了陳美美……陳美美!!!
  我撿起那束花,看看沒什麼損壞,還可以送人。打通了陳美美的電話:“美美……是我……我想了很久,我……我不知道怎麼說好,我……我比較喜歡凌志,如果太麻煩的話,那天的奔馳車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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